青少年时期的悸动在阿米莉娅这来的特别晚，而且相当没内涵。


    刻薄点为这句话解释就是，如果阿特利长得再普通点，那阿米莉娅现在还是个心空空的铁皮人，能让她体温上升的只有甜滋滋的小蛋糕和肉食。


    撇去肤浅的不谈，无论是光明女神为信徒入情海，还是苏拉斯情迷奶牛场挤奶小女工，种种风月史实都告诉众人，踏足进爱情沼泽的第一步肯定是迈出脚，哦，被赤羽拟龙撞进去的不算。


    午后的阳光博爱众生，吭哧吭哧，吧唧吧唧，赤羽拟龙们沐浴着阳光在月针花花丛里大快朵颐，花骨朵也不放过，吃掉吃掉，反正它们生长速度奇快，只需要留下草根，一夜就能再次生长盛开。要知道，想在黑暗森林里长久生存，那必然要有两把刷子。


    赤羽拟龙也不例外，它的鳞片甲太坚韧了，黑暗森林里血最厚的家伙，高阶攻击魔法也不一定能穿透，但它是玻璃胃，这不能吃那不能吃，两口海水能直接把它送进地狱。


    所以它怎么能吃银币呢？！


    阿米莉娅要尖叫了。


    ——不对，重来！


    所以它怎么能吃阿米莉娅手里的人工包装纸花束呢！！


    事情回到大概三分钟前，阿米莉娅正因为被晨曦女神偏爱的英俊容颜而心脏躁动，纯洁的少女是这样，沉迷美貌仅限惊艳与欣赏，别无二心，不会引起其他生物本能的反感。


    她甚至没有细想其实是阿特利先看过来的。


    什么是有分寸？心里喜爱却会因为尊重止步，多优良的品格。但赤羽拟龙公认的脑仁只有苹果那么大，它就完全不懂分寸了。


    象腿一样的圆柱后腿后撤两步，翅翼振动，粗壮的大尾巴高高抬起，一只凶猛的食草大笨龙疯狂发射！


    “小心！”


    “天啊！！”


    同学们的惊呼声中，红彤彤的重型飞行器低空窜行，阿米莉娅拿着花束的手被它重重撞了一下，白花花的牙齿咔嚓一声。


    “啊！！”


    不知道是哪个男同学，尖叫声掀翻云层，好像目睹一桩血淋淋的谋杀，阿米莉娅踉跄地摔坐在地上，不知为什么，腿痛得要命。


    潘德尔老师被这场面吓得不轻，她是个好老师，阿米莉娅还没喘出第二口气，她已经扑到她面前。


    “天，孩子，你还好吗？”


    阿米莉娅看了眼自己的手，手上的7个银币被咬出个整齐的牙印豁口，但她的手依然完整。


    “老师，她的腿流血了！”


    对，是腿，阿米莉娅的小腿上被划出一道大口子，血流不止。


    同学们不知何时把阿米莉娅和潘德尔老师围了起来，所以阿特利只能推开人群挤进来。


    超负责任的二年级学生会会长取出自己的法杖，阿米莉娅注意到这根法杖简朴得要命，直挺挺一根棍子，毫无雕饰，法杖顶端的白色魔法晶石不会超过十铜币。


    烂法杖好技术，这就是天才的含金量吗？


    治疗魔法不属于元素魔法，但阿特利在克里弗帝国境内被称为千年难得一见的魔法天才（事实上在校内大家也这么觉得），所以一般只有职业疗愈法师，或者隔壁神圣魔法学校那群仰仗光明女神的光之遗产的神棍才能用出来的中阶治疗魔法被阿特利轻松施展时，没有人会因此意外。


    这可是阿特利·阿斯韦德。


    他就是用出来“欧塔缔造之歌”给阿米莉娅生造一个新世界来补偿她，也只会换来其他人一句：“不愧是阿特利。哦对了，你知道吗，他和我可是一个学校的！”


    莹白的魔力修复着这道快有阿米莉娅手掌长的伤口，远处有个平平无奇的瘦小身影气喘吁吁跑来。


    《植物动物生命魔法解析》课程的执教老师，约翰·布朗。学校里的约翰太多，布朗也多，而他又特别瘦，所以大家都管他叫瘦约翰。


    瘦约翰老师气喘吁吁地来到阿米莉娅身前，看着正紧急为阿米莉娅处理伤口的阿特利，还不忘讲述课程要点：“哈……嗬……我、我没在笑，有点气、气喘，刚刚，去了一下洗手间。”


    “……事实上，赤羽拟龙并不是没有攻击手段，它的背翼展开的时候，更锋利的深层羽毛会自动弹出，划伤猎食者的同时会释放大量麻痹毒素，具体表现为，呃，比如这位同学。”


    瘦约翰示意大家看阿米莉娅的小腿：“那种毒素不会危及生命，但她这条腿今天肯定是走不了路了。”


    阿米莉娅：“……”


    潘德尔老师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因为敬业的瘦约翰老师这会还继续授课：“但是经验告诉我，赤羽拟龙不会主动攻击人类，而且一旦真正发起攻击，绝不会只攻击一次，其他的同类也不可能坐视不管，所以引起赤羽拟龙躁动的元凶就是它——”


    阿米莉娅的尖叫源泉，阿米莉亚的7个银币。


    “大家请看，这是百合花的花茎，是不是很像月针花？就是月针花比较瘦，和我一样，哈哈哈哈。”瘦约翰一边笑，一边捻起其中一根你都不知道他怎么认出来的翠绿的草杆儿。


    “它们虽然相似，但是这种花对赤羽拟龙来说可是有毒植物！虽然绝大多数赤羽拟龙都能够分辨它们，但是……但是……”他终于察觉到不对了，“对了，那只攻击她的赤羽拟龙呢？”


    大家面面相觑。最后人群后方传来惊呼，又是惊呼，这节课大家都活得像被狐狸摁住屁股吱吱叫挣扎的兔子。于是人群自动分开，把画面留给一只□□弹弹，看不到前爪，后腿八字形分开，爬伏在地上的超大号长脖子橡皮软糖。


    “哦不——”


    瘦约翰老师发出了一声爆裂锐鸣，他瘦得麻杆一样，但是能叫出光明女神同款的F6大高音。


    “哦不不，别，”他惊慌失措，扑到大个软糖旁边摸摸拍拍它的后背，发现它没有反应以后又抬头在人群里看来看去，终于看到一个猩猩一样的大块头学生，“你，对，那个大块头！巨星猿！快，把这只赤羽拟龙带到医疗室去！”


    那位大块头的二年级学生因为这没礼貌的称呼尴尬地走出顺拐，还好他没让任何人失望，居然真的轻松把赤羽拟龙横抱起来，这力量感赢得了不少同学的掌声，应该能让他心里好受许多。


    然而没走几步，昏迷的赤羽拟龙的长脖子无力垂着，晃来晃去，瘦约翰老师心疼极了，把它团吧团吧塞进这个巨星猿的怀里。


    看来闹剧即将画上句号。


    潘德尔老师松了口气。她抱歉地看向阿米莉娅：“抱歉，弗瑞茨同学，我没有保护好你。”


    “没关系的，老师。”阿米莉娅当然不会怪罪这位老师，她动了动腿，确实毫无知觉，确实和缺了半截一样，但她是个坚强的女孩子。


    阿米莉娅挣扎地想站起来，有人却轻轻按住了她的肩膀，只用指腹贴着，一触即离，克制又礼貌。


    “潘德尔老师，我来送她去医疗室。”


    英俊的二年级学生早就收起了法杖，蓝眼睛是刚从海里上浮的冰山，安静肃穆，看不出他是热心还是假模假样，只知道太阳的光辉不吝啬给他，可冰墙不会因此融化，深邃的蓝海仍旧无声。


    就在阿米莉娅溺毙在这无声的蓝海之前，这位好学生善心大发，掉转了个方向背对着阿米莉娅蹲下，金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来，我背你过去。”


    —


    从朗姆德花园的教习区到医疗室距离不算太远，学校应该早就有所预料会有学生……和魔法生物受伤，所以才这么安排。


    去医疗馆的必经之路铺设了朗姆德花园标配的鹅卵石，两侧种了名为“莱缇七叶树”，但长得和一直开花的苹果树没什么差别的植物。


    它们此时正是花季末期，风一吹，花雨簌簌得落，落到你的发丝间，飞进你的校服里，用淡雅的香气给你洗个无水花瓣澡。


    就连抱着赤羽拟龙的巨星猿沐浴在花雨里你都能窥探到一丝凄凉孤寂的美……还好人一多你只能幻视成肃穆庄严送别好朋龙的葬礼，不用被老掉牙的生离死别注定悲剧的跨物种爱情定论。


    是的，鹅卵石小道上挤满了人。


    潘德尔老师非常感动阿特利的责任心，刚好还没下课，为了鼓励圣亚历克西斯学子们互相帮助，所以一年级最火爆的选修课所有学员哗啦啦涌成人海，簇拥着背着阿米莉娅的阿特利去医疗室。


    而二年级的学生们也没下课，而且他们的老师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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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亲自陪同着他可怜的赤羽拟龙就医，于是二年级的《植物动物生命魔法解析》课堂学员也哗啦啦涌进一年级的人海里，鹅卵石路三十米内熙熙攘攘都是学生。


    ……


    阿米莉娅趴在阿特利的背上，手臂僵硬地虚揽着对方的脖颈，她一动也不敢动，恨不得给自己施展一个冰冻魔法，最好把心脏也冻住，这样她就不至于担心自己的心跳太明显以至于引得别人怀疑她是不是另有所图。


    可是……可是她就是另有所图来着！


    阿米莉娅终于想起了她此行的目标。


    战前军师露西妮·博里特总结的三大要点历历在目——


    “送花！”


    “人要多！声音要大！目标要明确！”


    阿米莉娅揽着阿特利脖子的胳膊缩了缩：“其实……”


    初始音量大约为零，阿特利毫无反应，任务启动失败。


    阿米莉娅再次酝酿：“其实……”


    音量略有提高，阿特利微微侧了侧头，问了一句：“什么？”


    阿米莉娅咬紧牙关，一鼓作气，准备大声喊出——


    “天呐！！我的小龙！！”瘦约翰老师的呐喊声再次及时地突破云霄，“它吐血了，谁来救救它！！”


    赤羽拟龙的情况变得严重了，二年级的巨星猿同学却有点撑不住了，这头猪太沉，肉厚皮糙，因此二年级的学生们立刻举手接力，他们奔跑起来，一群人乱糟糟地越过一年级，越过阿米莉娅和阿特利。


    有一年级的学生担忧地问潘德尔老师：“那只龙会死吗？”


    阿特利显然功课做得很认真，他背着阿米莉娅，一面为其他人解答疑惑：“不会，食用百合花只会让它消化道少量出血，喝瓶治疗魔药就好了。”


    得到肯定答案以后一年级的学生们都松了口气，甚至潘德尔老师也是，阿米莉娅也替那个大傻龙高兴，但还是很失落。


    她有些蔫蔫地把头靠在阿特利肩膀上，实在没有勇气酝酿第二次告白咏叹调，于是堂而皇之地走神，最后甚至打起了瞌睡。


    等快到医疗室门口的时候，她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问她：“你刚刚说，其实什么？”


    阿米莉娅迷迷瞪瞪地睁开半只眼睛：“什么其实？你是说那个花吗？”她打着哈欠抬起头，把后面的话也一顺嘴溜了出来，“那花本来是要送给阿特利的，花了我7个银币呢，结果被吃掉了，好心疼啊。”


    ……


    阿特利没说话。


    潘德尔老师和其他听到的学生都惊讶地看着阿米莉娅。


    阿米莉娅红着脸，她惊慌失措地挣扎着拍着阿特利的背，等一只还能活动的脚落地，阿米莉娅跑出了残疾人百米短跑的精神力，瘸着一条腿冲进了医疗室。


    身后潘德尔老师被她逗笑，还有很多同学跟着笑，阿米莉娅背对他们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阿特利的反应呢？


    也许你可以当她没看到，也没听到，因为二年级的学长总是这样，像旧世纪遗留的冰山，存在感鲜明，老大一个，但是沉默寡言，冰川融化的时候也没有声响，可万一有不知死活地企鹅呆呆傻傻撞上去呢？


    笨鸟出车祸的响声总会有吧？


    可事实上，医疗室的门口摆放着不知道哪任校长的金属雕像，该死的被擦得发亮，所以阿米莉娅能清楚的看到阿特利，他面无表情，相当平静，钴蓝的眼睛沉默地注视着她。


    没一点声音。


    ……


    回忆到此结束。


    阿米莉娅还站在朗姆德花园的入口发愣，她还在心里不断地责怪自己，阿米莉娅，真没出息，阿米莉娅，像个丑角。


    你知道的，那是你们第一次见面，他不可能有什么反应，可是后来呢？后来……


    还没等她继续回忆下去，身后传来她很不想听到的询问声，叫她“弗瑞茨同学”。


    阿米莉娅转过身，她的眼眶和脸蛋色彩颠倒，比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萎靡太多，修长的脖颈被路灯照的惨白，头发散落着，没再紧密地编织在一起了，看来是不小心遗落了发带。


    她语气客气又疏离地问他：“阿斯韦德学长，您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