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戚霜沂再次睁眼，落在一个熟悉的怀中，她神思恍然，却仍旧能够听到自己的嘴巴在喋喋不休。这实在有些荒谬，若非此时情景诡异，她都能笑出声来。


    “父亲，我就快修出人形了，戚霜沂的修为确实浓厚，我们即将大功告成了！”


    她听着听着，看着虞意州，目光中是审视，是惊诧，是震惊。


    虞意州视线不错，就这样与她对视。


    对方没有与她体内的那位“女儿”有任何交流，反而逡巡她上下身躯，说：“你的身体让他送回来。”


    戚霜沂拒绝与他沟通，但是她体内的那位却以为虞意州在和她说话，叽叽喳喳个不停，她只感觉自己嘴唇上下翻动，从来没有这样急切的说过话。


    “父亲，我什么时候能离开她，她的躯壳我待的厌烦无比，她竟然还敢威胁我！你一定要让她生不如死！两百年不够，我要更多—”


    戚霜沂突然哑声，原是喉咙被灵力抑制，虞意州抱着她，透过她的眼睛不知道在看谁，轻声却不容置疑道，“闭嘴。”


    她垂眸，感受体内的寄生魂灵惊愕片刻之后，紧接着暴跳如雷。


    “你不该因为他人躲着我。”虞意州抱着她，行走的风姿丝毫不乱，戚霜沂也不挣扎，就着这个姿势，在他怀中双手抱胸。


    “哦？他为我生抗雷劫，追随我百年试图恢复我的记忆，师父呢？”


    “你觉得我是在害你吗？”


    “难得不是？师父用重病骗我回来，我也回来了，师父，论起有情有义是不是我比你更加深刻？”她说的话尖锐无比。


    虞意州却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没有反驳也没有接口。


    戚霜沂继续道：“师父今日又要对我做什么呢，百年禁制还不够，还要我把命给她吗？”


    “我从没有想要害你姓名。”


    戚霜沂所有的话好像打在一团棉花上，她难以激起面前人任何情绪。


    这可不妙。


    她咬牙，挥手灵力注入腰侧木剑，华光闪现，她从他怀中跃出，灵力斗转，直冲虞意州而去。


    她的进攻没有任何前奏，杀招必现。


    近身之际，虞意州抬手格挡，灵力在身前凝成一道涡旋，将戚霜沂的动作避无可避的吸入他造就的空间。


    她玄身闪躲，立在崖边，“师父要与我刀刃相见了！”


    “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虞意州复杂的眼神掠过她的身体。


    这是他今天说的第二句从未。


    戚霜沂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


    “师父难不成也走火入魔糊涂了不成？”戚霜沂立地摆阵，灵力刹那间冲破先前被她有意的克制。


    与此同时，虚城高座之上，正冷眼旁观选拔的穆流光和白风斗惊愕抬头，下意识对视一眼，紧接着起身，连告辞都没有时间。


    柳城竺余光看见变数立马起身，可还没招呼人拦下问问，那边人影已如疾风消失不见。


    戚霜沂手持木剑，难以抑制的细密酸涩充斥胸膛，她知晓怎么说话让人心中更痛，明明应当是最亲近的师徒，却在刀刀锥心，“师父难道直言要我修为渡化给他人，难道我会不给吗？”


    戚霜沂这话说的有些心虚，眸光微颤才定住方向。


    良久，久到她都将过往数年相伴的情景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只听见对面的人一声轻叹，“倘若我要是跟你说，你此生不得飞升，你会不会信我？”


    戚霜沂深吸一口气，“师父应当知晓，我自跟随师尊回山，就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飞升。”


    “所以你瞧，我告诉你又如何？”


    “那师父能否告诉我，为何我不得飞升，为何要在我魂灵中放下这么一个东西来吸取我的修为？”


    虞意州提起那寄生，丝毫波动也没有，“我是在救你。”


    戚霜沂蹙眉，正要开口，魂灵上的颤动让她耳际一阵嗡嗡。


    “父亲！”


    又是她。


    戚霜沂摇摇头，心神一动，松了对她的禁锢。


    而在这时，一道灵力打来，戚霜沂闷哼一声，捂着胸膛连连后退，再回神，发现体内一片安然。


    “聒噪。”虞意州收回手掌，朝她行来两步，“霜沂听我的，入山闭关，我会护你。”


    “然后与百年前一样，消除我的记忆，与我的挚友为敌？”


    虞意州：“没有什么比活着重要，不过是一段萍水相逢的感情而已，难道你要因为这个人，与我反目成仇吗？”


    戚霜沂摇摇头，“师父，究竟是无情道修的你入了魔障，还是你一直陷在心魔中从没有走出来？”


    虞意州又叹了口气，对面前的小徒儿十分没有办法，“看来是你不愿意听我的了。”


    “师父把沈明霁带到哪里去了？”


    “去到该去的地方罢了，我想现在，他应该快要再入轮回了罢。”


    戚霜沂咬牙，剑刃直冲着他，再不发一言。


    她的修习皆来自师父师尊的教导，招招式式都有他们的影子，这番比试几乎抛却了灵力护体，因为就她这个模样的身体灵力储存，根本不是虞意州的对手。


    “绵软无力，这具身体想来就是他做的，粗制滥造，还是你原来的样子顺眼。”


    “我这是拜谁所赐？”戚霜沂咬牙，她的剑刃震动在他衣袍之上，反震回来的力气让她半条胳膊都麻了。


    “我说了，我是在救你。”


    “师父什么都不与徒弟说，只说在救我，可如今我却看不出来哪里要我死掉，倒是三年前常雲山我差点走火入魔，若非沈明霁相救，这昭行山早没有戚霜沂这号人了！”


    “走火入魔。”虞意州眸光闪烁。


    “看来师父还不知道啊，这不是拜你放在我体内的寄生所赐吗？”戚霜沂吐出一口血，快速擦掉，五脏六腑都被震出了痛意。


    “她……”


    戚霜沂不再准备听他废话，身体灵力尽数灌注在剑身之上，虚空之中身后蛇影交缠，在她没有注意时候，胸膛间的小蛇攀爬到了她脖颈处。


    虞意州在她面前看到此番景象，瞳孔微微睁大，“蛇妖，沈明霁竟然是妖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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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妖修又如何，我觉得极好，师父应该听闻我们的婚约了吧，到时候可别忘了，来观礼。”全身灵力蕴含爆炸直冲他而去。


    怔愣之际他挥手散出同等灵力格挡，却在此时，原本远远隔着一段距离的戚霜沂陡然出现在灵力之下。


    “霜沂！”虞意州再要收手已然来不及，肉眼见那金光灿灿的灵力毫无阻隔打在戚霜沂身上。


    剧痛在她脑海中炸开来，与此同时却是一道久违的轻松。


    一直在激怒虞意州，想要他发散灵力打破她体内禁制的戚霜沂终于如愿。


    禁制破碎，脑海中纷繁繁杂的记忆涌出。


    她在瀚海中找到了一直以来在心中惦念的那怪异的事，那在禁地中无意识说出口却全然没有记忆的一件事。


    她吐出一口鲜血，看着远处的师父目?欲裂，她第一次知道，自己竟然会发出这样撕心裂肺的声音，“师父！我的好友在禁地受苦百余年，我竟然没去救他！”


    也在此时，跃渊之中，漾月台之上，面色苍白的人捂着额头站起。


    面前的场景出乎他意料，但他和戚霜沂被分开却是意料之中，或者说这是在临行前，戚霜沂就已经预料到的场面。


    只不过，为什么虞意州会把他传送到这？


    跃渊禁地的结界宽松，就等戚霜沂恢复记忆和他一起修补，他之前也以为就是这样而已，但现在桩桩件件似乎都与这禁地有说不清的关系。


    他盘腿坐下，调动灵力，体内几乎枯竭，如同枯井的灵力储存再次耗尽。


    ……


    林中有人脚步踉跄，戚霜沂撑着剑刃前行，这让她感觉自己好似回到了走火入魔那天，但是体内禁制全然解开之后，她现在头脑清晰。


    “活该活该活该。”被虞意州一掌打断联系的寄生碎碎念出口，贪婪的吸取她现在浑身满溢的灵力。


    “真是活该……”


    “闭嘴。”戚霜沂哑声。


    “你让我闭嘴，我就闭嘴么，你不敢听？”


    “父亲他……”


    “父亲？”戚霜沂怪异地笑了一下，“真是悲哀。”


    “你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戚霜沂没来得及回复她，只在下一瞬眼前昏暗失去了意识，却没来得及躺倒，眉目极其不安，双目禁闭却不自主颤动，紧接着睁开了眼睛。


    不过几息而已。


    她面容平静，就连一直极速鼓动跳跃的心脏都平稳下来，她看了一眼身上的伤口毫不在意。


    “你竟然敢跟我争！”尖厉的呼号在她耳中响起，却没有引来一丝半点的回复，她好似听不见她的威胁恐吓，转身跃下山涧。


    正在赶往虚城的谢寒澈收到暗号后扬起一抹笑，紧接着扭转方向直奔此处而来，眉目间是抑制不住的兴奋，他解决完府中事情就迫不及待回到这里，实在是遇见了很有趣的人。


    而现在，他更加七代。


    真是有趣极了，他竟然收到了戚家人的暗号讯息，难道说，他的未婚妻有眉目了？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