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壮烈至极的白骨之誓，第二幅壁画显得格外平静。


    它的色调极度阴暗。灰暗的天空，沉寂的大地，俯首的众魔，就连月亮都被漫天遍野的魔气遮蔽，若沿着这种基调走下去，这副壁画不出意外会是暗黑恐怖风。


    但偏偏，这幅壁画就出了意外。


    在壁画的最中央，暗沉无光的广阔湖水上，有一个小小的王座，而在王座之上，则是一个银发小人。


    在广阔背景衬托下，这个人显得格外渺小，似乎是微不足道的一粒沙，轻微到一阵风就可以将他吹走。


    但他却偏偏处于壁画的正中心，就张扬坐在魔界至高无上的王座之上。


    而在一望无际的黑暗中，他便是魔界唯一的光亮。


    第一幅壁画将画面的绝大部分都给了千年前的银发魔王，但第二幅壁画的绝大多数篇幅却给了魔界广阔的疆域。


    索兰可以清晰看到永眠湖，魔界各区域，直到边境。


    这副壁画，似乎将魔界全部疆域都绘制其上，但无论魔界如何广阔，这幅画的中心却从始至终只有一个：


    那位高居王座的银发魔王。


    索兰似乎看到了千年前，摩尔索斯悠闲坐在王座上，无穷魔气从他手心诞生，作为他的眼睛遍布魔界，于是纵使他在这副壁画中是如此渺小，整个魔界却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更别提还是王座之下跪拜的众魔。


    冥冥之中，索兰知道了第二幅壁画的名字。


    “君临魔界，”远在魔界边境，原罪魔主遥望圣湖，轻声吟诵第二幅壁画之名。


    第二幅壁画描绘的，正是数千年前，杀戮魔王摩尔索斯击败所有对手，成为魔界至尊的场景。


    魔界永远是原罪，欲望与暴虐的滋生地，它本就堕落，黑暗，荒无人烟。不该有圣光从天而降，神明的赐福从不属于这里。


    但魔王代替了神明，成为魔界唯一且永恒的统治者。


    魔界信仰魔王，正如大陆信仰神明。


    索兰怔愣望着壁画，似乎有一个声音在脑海回响，“何谓汝名？”


    我的名字？我叫……


    自己该叫什么呢？索兰吗？可是自己已经不在大陆了，而是在魔界。


    那我叫什么呢……


    也许是故意为之，第二幅壁画上的银发之人虽然存在感十足，但却十分渺小，和第一幅只有对方背影的壁画一样，索兰看不清对方的全貌，正如他现在看不清自己。


    索兰还记得摩尔索斯留下的提示。


    "整整六幅壁画，当你实力足够强，又跟随命运的指引，找到契机见到它们的真容时，你会逐步获得真相，并分别获得我对应的能力。"


    所谓命运的指引是什么？解锁壁画的契机又是什么？


    索兰以白骨之身握起深渊魔杖，现实和壁画就此重叠，于是第一幅壁画顺势解锁。


    而现在，索兰身处王位之上，魔界众魔向他下跪俯首，就连不请自来的圣光都被他遮掩，他现在也和壁画一样，成为了魔界唯一的光亮。


    现实和壁画再次重叠，所以第二幅壁画重现人间。


    看起来，自己只需重现壁画，那便可解锁剩余壁画。


    但自己会变成什么？


    索兰想起了年幼时，父母讲述的忒修斯之船。


    如果忒修斯的船上的木头被逐渐替换，直到所有的木头都不是原来的木头，那这艘船还是原来的那艘船吗？


    那么当自己不断重现壁画，模仿摩尔索斯的一切，那当自己获得对方全部能力，知晓所谓真相的时候，自己还是索兰吗？


    自从踏上魔王秘境到现在，自己已经亲手杀了人。


    那么接下来呢？自己又会经历什么？剩下的壁画还会如前两幅一样庄重，还是记录了不能流传的血腥秘密？


    那自己会被所谓命运裹挟，去强行复刻可能存在的血腥壁画吗？


    又或者，所谓的真相从来都不存在，自己只是摩尔索斯复活归来的牺牲品？


    当自己被所谓力量和真相引诱，拼命复刻壁画时，自己也在不断向数千年前的那位魔王靠近，而当六幅壁画全部重现于世的那一刻，会不会正是摩尔索斯借索兰之身复活，而自己死去之时？


    毕竟，索兰从不认为自己和摩尔索斯有什么关系。


    “何谓汝名……”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不叫索兰，也不叫摩尔索斯，那自己要叫什么呢……


    电光火石中，好像有人控制了他的心神，于是一个从未听说过的名字脱口而出。


    “拉撒路斯……”


    拉撒路斯是什么意思……


    正当索兰迷惑时，摩尔索斯阴魂不散的声音再次响起。


    “恭喜你解锁第二幅壁画，君临魔界。”对方的声音调笑似的响起，“你将获得的能力是……”


    “彻底掌控魔界。”


    【君临魔界：魔王理应完全掌控自己的领地，自君临魔界的那一刻开始，魔气将成为你的眼，魔界将成为你的国度，你是魔界的主人，也对任何事情了然于心。】


    索兰突然“看见”了魔界全貌。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但索兰第一次不依赖眼睛“看见”了外界。


    明明索兰仍在凝视壁画，但他却可以感受到整个魔界的魔气。它们时散时聚，或快或慢，但从始至终都在魔界疆域上流动。


    而通过魔气，索兰可以感受到在魔界发生的一切。


    近处，他感受到王座下向自己跪拜的众魔；远处，他感受到两位魔主正在前往边境。


    魔界的每一块土地，每一颗灰尘乃至每一缕威风，其上都附带着魔气，而凭借这些魔气，索兰可以时时刻刻把握魔界动向，没有任何人能在魔界逃过索兰的耳目。


    或者说，魔界已经成为了索兰的一部分。


    这便是君临魔界，它赐予了索兰对魔界绝对而唯一的掌控权。


    而随着第二幅壁画开启，场下聚集的众魔显而易见再度亢奋起来。


    天哪天哪，杀戮魔王摩尔索斯陛下留下的六福壁画，现在随着陛下复活归来逐一重启。


    这代表着什么？


    “恭迎拉撒路斯陛下彻底复活归来，重新君临魔界！”


    虽然不明白陛下为什么要改名，但陛下那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而随着第一只恶魔率先高呼，其他恶魔纷纷紧随其后，而当索兰抬手示意时，上一秒几乎要响彻云霄的欢呼瞬间消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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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恶魔都停止了无意义的欢呼，他们目光如炬望着眼前的魔王，等待对方布下归来的第一个命令。


    是先征战大陆呢，还是先征战大陆呢，还是继续征战大陆呢？


    什么？你说陛下先前不认可进攻大陆？拜托，哪个魔王不进攻大陆的？陛下只是为一个蠢货胆敢挑衅他的权威震怒而已。


    毕竟作为残忍暴虐无心无情的魔界君王，陛下一定会做出最冰冷血腥的决策！


    那么先从哪一个开始杀好呢？！是先干掉讨厌的圣殿骑士团，还是先袭击神殿修士呢，又或者是随便挑一个村落？


    而索兰看着台下蠢蠢欲动的众魔，终于从新名字缓过神来，大脑重新开始思索：在离开魔界前，自己要如何转移这些恶魔的注意力，维护和平呢……


    一个近乎本能的想法突然浮上心头。


    “不如先去种地。”前花农，现兼职魔王的索兰认真建议道。


    嗯？哪个死鬼叫“种地”？陛下第一个就要料理他吗？


    索兰看着台下众魔迷茫但实在愚蠢的脸，用对待自己无所事事父母的态度，又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


    “我是说，先去种地。”


    哦，我明白了，陛下一定是想先抢占名为“种地”的战略要地，好进一步反攻大陆啊！


    索兰从众魔眼睛里读懂了他们的意思，气的一口气差点呼不上来。


    “种地！就是翻土，播撒种子，然后除草除虫，收获粮食的那个种地！”


    台下恶魔怀疑自己幻听，台下恶魔沉思，台下恶魔呆滞。


    种地？那是什么？那不是隔壁大陆的弱小人类干的事情吗？


    为什么要麻烦自己去种地，明明直接抢大陆的不就好了？好low的工作，拉低魔界的业务水平了，不干！


    他们魔界可一向都是专干大事的好吗！


    看着大脑过载的恶魔，不知为何，索兰除了痛骂恶魔不争气，以及恨铁不成钢外，竟然还有一丝诡异的使命感和光荣感。


    谁说被强行当上魔王就一定要成为毁天灭地大反派的？明明也可以像自己一样徐徐引导嘛！


    只要自己善加引导，索兰相信假以时日，那群只知争抢流血的恶魔一定会成为合格的魔界生产者和建设者！


    毕竟自己身为专业花农，先前为了养家糊口，对种地可是也略有涉猎！


    继前往魔王秘境后，索兰不是和高大上的神殿扯上关系，就是被强行撸来魔界成为魔王，现在终于碰上了自己业务范围内的工作，甚至还可以满足自己年少时维护世界和平的中二梦想，不知为何，索兰突然有种苦尽甘来的辛酸。


    这才是自己这个花农该干的活嘛！


    打什么仗，杀什么人，进攻什么大陆啊，老老实实种地不好吗？！


    还没等索兰被自己的伟大设想感动到泪流满脸，台下恶魔终于缓过神来。经过先前的事情，他们已经学会不再擅自质疑魔王陛下，大家只是满脸无知地问了一个务实的问题：


    “陛下，您看，我们魔界适合种地吗？”


    这，这可都是死人啊，按照大陆那边的说法，这就是乱葬岗啊！


    哪怕是大陆，也不会丧心病狂到在乱葬岗上种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