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程骁走得干脆利落，唐成杰忧虑得直挠头。“三天，就三天时间，我去哪儿找这么多可靠的人手布控？还得防着他们泄密，还得协调进程，按住了等着一个时间收网，这是要我命呢。”


    “人不够，我给你跨市调用。”褚汉川怎么会不知道唐成杰打的什么主意，他从刑侦队长干到市局一把手整整花了二十七年的时间，足够打磨出一个能力强悍的怪物。这点小事他怎会看在眼里？


    “等会儿叫办公室主任拟一个通知，各市抽调三十至三十五岁的业务骨十个人干来省厅脱产培训，学习内容列为机密，下午二点前必须报道。”


    褚汉川布置好一切后独自坐在办公室里抽烟，堪堪一两个小时的功夫，烟灰缸就大半烟头。


    烟雾缭绕中褚汉川站了起来负手渡步，抬眼看了看墙上挂着的钟表，时值下午三点一刻钟，他心想着领导午睡该醒了吧，于是坐回椅子上拿起摆放在办公桌上的红色电话机。


    这是加密专线，便是拟战局的人想窃听也只能查到电话波段，一般都是直通高层。


    嘟嘟几声响后，电话那头响起警卫员客气的询问声，褚汉川打起精神做汇报。一问一答，拢共加一块都没超过十句话，一件足以改变许多人物命运的大事就这么云淡风轻地敲定了。


    非褚汉川不信任程骁，滋事重大，他们到底年轻，冲锋陷阵的事情做完了，收拾首尾的活儿得有人接着干。他们这夹在中间不老不少的，可不就正好用来兜底吗？


    他偏过头又点了根烟，心道程启东倚仗上一辈的功勋得享高位，战战兢兢守了大半辈子江山无功无过，没成想倒生出来个枭雄儿子来。


    啧，生孩子真是靠运气。


    程骁和孙正在车里抽烟，好半晌都无话。


    眼见着到了吃饭的点，大楼里的人陆陆续续往食堂方向走，程骁按灭了烟头并利落地收起烟盒，冷声驱逐他道：“烟都抽完了，还不走？”


    孙正用舌尖抵着上颚微微蹙眉，他一点也不喜欢烟味，现在嘴巴里又苦又臭，搅得心里很是烦躁。


    “程团，我觉得舒敬的事没那么简单，拐卖劳动力去黑矿洞绝对不会盯上舒敬那么张扬又有辨识度的人，更何况他开的是军车，在老百姓质朴的思想里，解放军纪律严明，外出办事丢一个兵，能掀翻一座城市，他们拐卖的避都来不及，又怎么敢往枪口上撞？”


    “可惜我那会儿杀红眼了，那群特务们一个都没留。但不要紧，只要唐局深挖葛家兄弟，一定有收获。”


    “别和我说这些恩怨情仇，我和你们不熟。你走吧，我赶时间。”程骁不买账，直白地撵人。


    孙正不为所动，“过边境线我熟，人熟，地也熟，杀人更熟，我还能带十个侦察兵一块去。”


    程骁推了下眼镜，看向挡风玻璃道：“孙正，你知道我瞒着王厅走这一趟担着多大的风险吗？你知道凌峥嵘敢把解毒剂打进柳长安的身体里担着多大风险吗？”


    他修长的手指头轻点方向盘，笑得意味深长，“不怕你知道，我和凌峥嵘不同，我反倒希望孟图南是敌特。这样我就能用老头子的功勋换她隐姓埋名和我下海了，这世界这么大，一块到处去看看多有趣啊。”


    他迎着阳光略眯起眼，心道孟图南的生命就那么长，若她余生全握在自己手里，在这个地球的每个角落都有与她耳鬓厮磨的回忆，她死那日，自己陪着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反正人生已如此无趣。


    孙正清楚地瞧见了这个白净斯文，理智到冷酷的男人眼底有着几欲压制不住的偏执冷光，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心道这人怕是个变态吧！


    觊觎别人媳妇儿都这么理直气壮，啧，难怪老大第一他第二，连这种疯狂霸道的占有欲都那么像！


    “倒是叫你失望了，小嫂子不可能是敌特。”


    “是或不是，你觉得我在意吗？”程骁偏过头，笑容暧昧诡异。“你知道我忍得有多辛苦吗？那种想把她一口吃掉的想法在我心底疯长漫天，她却一无所知。每每看着她而已，就耗尽了我所有的自制力。忍得太久了真累啊，能有机会出去放放风真是太好了。”


    “所以你大可不必掺和，你是个乖孩子，尚有似锦前程要奔赴，趟什么浑水？”程骁声线温柔，镜片折射出刺眼寒芒。


    “别操你们老大的心，他选择了叶家，已经深度绑定了。十几天后若是京都变天叶家倒了，他们正好借此机会对包括凌峥嵘在内的第三战区的一大批高级军官做清算。要是叶家侥幸赢了，他手里有叶老给的‘尚方宝剑’，这事儿会重拿轻放，不仅全身而退，还会平步青云。”


    孙正轻笑了声，淡淡开口，“乖孩子是跟不了凌峥嵘的，这点默契我们还真有。”


    “舒敬是凌峥嵘的警卫员，他安排的事我们都默认是凌师长的意思。”孙正白他一眼，“放心，哪怕凌峥嵘扛不住的事，舒小爷都能扛得住。大不了打断腿扔回家，沈家什么时候生个闺女，什么时候结婚就是。”


    “说得难听点，舒敬就是给沈家留后路的。‘配种’用的，那里能用就行了，啥残不残的，无所谓的。”


    程骁默了默，心想还真是。


    舒敬之所以这个年纪了还不被家里催着相看对象，无非是他还没出生就绑了个娃娃亲，人家沈家一天不生闺女，他一天没媳妇儿。


    “咱们分两路出发，至多明日中下午，菌省耿马146界碑下见。”孙正推开车门便走了。


    说得容易，但部队纪律严明，想随随便便带走十个人还真不是件容易事。


    果不其然，当天下午孙正带着十个特种兵出发时就被门卫盘查拦下了。


    他亲自开的车，此刻拿不出出门的条子正冷脸对峙，思量着闯卡的可能性时，一辆吉普车越过卡车停在哨兵身旁。


    车窗落下露出严静姝的脸，她取下太阳镜直视哨兵道：“抬杆。”


    哨兵敬个礼，犹豫着。


    严静姝很不耐烦，沉下脸不客气道：“你几连的？叫你连长过来。”


    哨兵果真叫了人，很快一个军绿色的人影大步跑过来，他见到严静姝不由呼口气，先是敬个礼，然后无奈道：“严营，你这不合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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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严静姝柳眉一斜，一贯严肃的面孔上露出仗势压人的浮夸，脸孔微微涨红，抿了抿嘴，烦躁道：“别废话快抬杆，不然今年你就退吧，也别报三等功了。”


    小连长默了一瞬，还是拧头看向哨兵，哨兵开了卡。


    严静姝开着吉普车率先出去，大卡发出轰鸣声，一脚油门踩下去隆隆隆得碾过去。吉普在前面开着，一直从县道开到省道，再开就出甘州市地界了。


    孙正烦躁地捏着烟，余下一只手扶着方向盘，他眯起眼死死盯着那辆吉普车，好像能把车身盯出个洞来。副驾驶的焦俊深谙保密条例，也不问此行目的，单纯以为是做任务去。他与孙正熟悉，这么多年极少见过冰块脸的孙正外露这样出这种烦闷的情绪。


    “孙团，你怎么了？”


    孙正含着烟却不点，单手打了圈方向盘，抿了抿嘴，啧了一声，似笑非笑道：“女人心海底针。”


    “啊，孙团，你搞对象了？”


    孙正斜睨他一眼，表情有几许自嘲，“没有。”


    焦俊还想开口，却见前面的吉普车打着右转灯停在路边，有一种送君千里到此为止的意味。


    孙正落下左侧的车窗，偏过头将嘴里含着的烟吐出去。两车交错的瞬间，孙正的视线斜过副驾，扫见吉普车内一贯严肃清冷的女军官目不斜视的侧脸，和耳垂后的一粒红痣被阳光照得愈发鲜艳。


    车速很快，不到一秒的时间大卡就越过吉普，将它甩在屁股后头。孙正冷着脸掰了下后视镜，尘土飞扬，盖过了一切不合时宜的人与景。


    孙正微微出神，想起解救舒敬那日自己杀红了眼，他是知道要留着葛家兄弟的命过明路的，可那葛老大居然挑衅自己，说着自己如何将舒敬下药玩弄于脏脏的床笫时，说着如何用红绳栓在其物上如泉涌时，他的枪已然塞进葛珠的嘴里，要不是严静姝飞扑过来一脚踢开了葛珠手里已拉开环的手雷，估计自己已经死在那狡兔三窟般的地下通道里了。


    通道被手雷炸得塌方了一段，好在他反应很快，第一时间扑在严静姝身上，他被余波冲击受了内伤，严静姝幸免于难，两人以一种相拥的姿态困在逼仄狭小的空间里等待救援。


    彼此都看不到对方的脸，但胸腔里战鼓擂擂的心跳声却听得一清二楚。


    彼时孙正嘴里正含着一口血，想吐又怕吐她身上，他撑着手臂想试试挪开些许的距离，结果一侧脸，冰凉的唇瓣便擦过严静姝的耳垂，那时孙正方才看到她耳下的那粒朱砂般艳丽的小痣。


    孙正开着车，又抽出一根烟含在嘴里。


    他扯着嘴角冷笑连连，一旁的焦俊被孙正两把方向盘甩的差点吐出来，他紧紧拉着扶手，大为不解道：“孙团，你没事吧？兄弟们可没对不住你啊，追不到嫂子不要拿我们撒气。”


    孙正偏着脸点火，闻言竟笑出了声。“嫂子？”他眯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半晌忽道：“嗤，早知道就问问程骁了，是怎么做到这样理直气壮的。”


    “啥？”焦俊忍着呕吐的欲望问了一嘴，然后被大方向盘甩地风中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