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鼎蹙眉，怔怔地盯着天花板。


    待陈知意替他润过唇瓣，护工恰巧进来，陈知意便差遣他去打热水，待热水打来后陈知意亲自挽起袖子拧了方帕子给他擦脸，擦手。


    叶鼎平静地看着她忙活，轻轻开口道：“陈同志，我和爷爷说过，不是你不好，而是我没有这个心思。”


    陈知意低垂着眼帘细细擦着他的手指，他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得很秃，中指因常年握笔压出了厚茧，掌心干燥透着温意。


    她将叶鼎的手翻过来，细细擦过掌心后抿唇看了看，抬眼望着叶鼎，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道：“你看，你掌纹纹路清晰简洁，生命线和工作线都清晰可见，唯有家庭线早期繁杂错乱，那是因为我没参与，待我们结婚以后就好了，能一路顺到底，一点杂纹都没有。”


    叶鼎无奈地笑了笑，笑意太浅了，无法到达眼底。“他们都同意了？”


    “嗯。”陈知意年少慕艾，心悦叶鼎十二年，等到现在，等成了老姑娘也未嫁，她直白道：“你出事当晚叶爷爷就被请到疗养院住下了，他和我爷爷密聊了一夜，敲定了我们的婚事。定在三月初八，先订婚，待枫叶红了就完婚。”


    叶鼎安静地听着，面上没有情绪起伏，过了许久才轻声道：“能娶到你，是我们叶家高攀了。”


    陈知意弯腰洗帕子，洗净了拧过水搭在床头的洗脸架上，她重新坐回床边，虽是一双单眼皮，眸子却清亮黝黑。


    她认真道：“你不喜欢我没有关系，我父母也不是自由恋爱，我身边很多婶婶姨姨们都是连相看都没有就结婚了，现在不也是孩子绕膝，过得也很幸福。”


    “我知道，这次□□过去后你只会更忙，顾不上家里的事，但没关系，我能一力包揽，你只管干工作，不必有后顾之忧。”


    “至于你喜欢的人，你放在心里吧，久了也就那么回事。”


    叶鼎扭头看她，她神色平静，她说的句句发自肺腑。他蹙眉不解，“你知道我喜欢别人？你不介意自己的丈夫心里装着别人？”


    “果然，你这么优秀的人丝毫不着急相看姑娘，一定是心里有人了。”陈知意抿嘴，知道自己心仪的人有了心上人并不是一件开心的事。


    “介意，但也没那么介意。”陈知意垂睫想了想才道：“能被你喜欢，那姑娘应该十分优秀，你们没能在一起，那就说明她的家世背景不行，仕途帮不到你什么，那你俩就是没有缘分。”


    “我不需要她帮我什么。”叶鼎有些难过，倒不是家世问题，而是他至今不知孟图南对自己是否有意。更何况，他不确定自己能否从凌峥嵘手里抢到人。


    “不，你需要。”陈知意按手按在他的手背上，福气的小圆脸上是笃定的神情。“你想做成的事，没有同层次，或更高层面的人出手帮你，你就做不成。叶爷爷定下来我和你的婚事，无非是想借我爷爷的势，因为我想嫁，我爷爷才会考虑更深地介入这件事。”


    叶鼎沉默了，她说得对，通过婚姻关系结盟，然后共谋大事，这是常规操作。


    陈知意体贴地理了理他的枕头，不时看一下吊瓶，口中说着话，“天长日久，便是你不喜欢我也会习惯我。再者，以你日后的工作性质，你也不敢乱搞男女关系的，这样你孩子的母亲只能姓陈，只能是我，这样的独一份对我而言就足够了。”


    “至于你心里想着谁，思想这东西谁也无法掌控，你愿意想那就想吧，只要不越界，我何必吃这个醋。”


    倒是个清醒剔透的人。


    叶鼎的笑意深了些，扭头看向窗外，不知想到了什么轻叹了口气。


    很快他觉得累了，伤了元气哪有这样轻松？叶鼎闭上眼，极轻声呢喃道：“多俗套的剧情啊，可我却不得不入。惊才绝艳的人见过就够了，毕竟不同路，再遗憾也只能错过。”


    陈知意见他的唇瓣轻轻张合，以为他有话说便凑了过去，“你说什么？”


    叶鼎却只笑了笑，头一歪睡了过去。


    外头风起云涌他一概不知，陈知意叫来医生在他挂的葡萄糖里加了助眠的药，熬着心力交瘁怎么能恢复好身子？她见叶鼎睡得香甜，抬起手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描摹着他的眉眼，她得偿所愿，觉得幸福。至于其他的重要吗？


    爷爷口中说的橙色区一夜之间翻天覆地，甚至揪出来一条隐匿至深的敌特暗网，牵扯其中的京都齐家为求自保不惜自断手足。就连还有五日召开的会议也缺了许多政要，老百姓们整日看着电视机，听着收音机里喜气洋洋的倒计时还尚不知即将会发生什么。


    谁又知道毛熊国解体这种事，不会发生在第二个会SH主义国家呢？


    叶公被以签署巨额研发经费而毫无进展被指摘，乃至被问责，被暂停工作。


    凌守豫妻子的娘家忽然被爆出藏有几箱金条，凌守豫被以廉洁自律问题停职接受调查。


    林林总总，高层的人事变动极为重要，不经开会研究不能发文定论。大家将视线投射在中YZZJ的其他军政要员身上，变天的风猎猎刮着，阴谋酝酿着，看透的人无力回天，看不透的人举旗欢呼。


    距离召全国联席开会议只剩两天了，盛世拖着久治不愈的哮喘迎着寒冷北上，与匆匆赶来的刘文进一道叩开了叶老的门。叶老看着黑色的手提箱默然许久后亲自打开，里头赫然放着一只四四方方的黑色匣子和厚厚的，装订整齐的资料。最上方摆着的是一页泛黄的纸片，纸张边缘是被暴力撕裂导致的不规则缺口，一眼看去就知道，这是从某个笔记本上匆匆撕下来的。


    叶老珍而重之的拿起来，他戴上老花镜走到等下去看。


    不是什么机密，绝密或永不解密的重要资料，不过是一个个名字而已，各色的字体，各种墨水，下面统统缀着写着日期的小字。


    不是一年集齐的，时间跨度很大，从第一个写下名字的日期到最后孟图南三个字，竟是整整跨越了二十年之久。在滚滚历史长河中委实算不得什么，可若放在一个人类身上呢？


    一个人从出生到求学，到工作便要花费二十多年，能工作到出成绩又至少要等十年。若是幸运，而立之年有所成，若是不幸，天命之年仍在苦苦追求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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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的一生，能有多少个年华正好，精力充沛的二十年啊！


    叶老收好东西，熬了半夜看完了全部资料，他拿起屋里红色的话机拨了出去，这是他自囚后打出去的第一通电话。然后洗把脸，整理好着装，乘车出发了。


    他在路上破开夜幕前进时，一份军报呈递全国核心议事ZZ局办公的会议桌上。值班的工作人员楚萧廷从洗手间回来一眼看到了密件，打开来看了一眼后脸色大变！他用力抹把脸，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吹着冷风，刺骨的风吹得他两颊通红骨头都透着寒意，但这的好处显而易见，他很快冷静了下来，关上窗后大步走回办公桌前。


    楚萧廷本是这权利核心中耗不起眼，并不重要却也不能忽视的一枚棋子，亦是被百般拉拢站队的对象之一。从前觉得随波逐流便是，哪一方赢了就跟追哪一方，他一个喽啰何须誓死效忠，万一压错宝赔上一生才是可怕。


    但现在，一股说不出的，豆大的火苗在这凌晨忽地烧了起来，烫得他胸腔里满是不吐不快的意气。他拿起笔，取出流转签刷刷刷地落笔一书而就。他写着写着更觉出悲愤来，魑魅魍魉妄图治国，岂不倒反天罡痴心妄想？


    他拿起电话机拨出去，那串小号他以为自己不记得的，但没成想竟是烂熟于胸。只是那头接起的人并非叶老，叶老已在二十分钟前动身往这里来了。哪怕猜测此地藏着要命的伥鬼小贼，他高龄之躯仍是在浓稠夜色中劈开障目浓烟赶了过来。


    楚萧廷心神激荡之下，挂了电话往外跑，大门的台阶很高，足有九层，他站在那里仍觉得不够高，下意识踮着脚尖极力看向通往这处唯一的小道。


    不多时，一点微黄的光刺破夜色晃进他眼底，忽就刺得他热泪盈眶。


    叶老温淡笑着与他握手，两人一并朝着一间机要室走去。“来的路上，我已通知了几个老伙计，辛苦你做好会务工作。”


    楚萧廷重重点头。


    陆续人来齐了，大家一身寒气如霜，倒是显得星星白发没有那么显眼。六个人坐定后相互看着彼此，顿时了悟。在一片沉默中，楚萧廷将刚刚签发还未上报的军报密件一一摆在他们面前。


    军报未开，先播了一段几秒钟的录音。


    “胖空姬06型892收到，胖空姬06型892收到，我已无法返航。”


    偌大的胖达国权力核心合署大楼中的某间会议室里一时间针落可闻。


    这份沉默耗时太久，久到有人离席走到窗前打开窗户透气。


    叶老在这份肃杀的沉默中打开带来的箱子，沉声道：“诸位老伙计们，来看看这个。”


    注：本文杜撰之作，最后一句军报可能与飞行员王伟的英雄事迹相似，如有不妥或侵犯英雄的行为，在此诚挚致歉，并向英雄致敬，缅怀，学习！


    怕混淆事件真相，在此特别声明，撞机事件发生在2001年4月1日，美侦察机侵犯我南海领空，飞行员王伟架编号81192战机阻拦驱逐，不幸被敌机撞毁牺牲，年仅33岁。


    本文杜撰之作，厚颜提及一语带过，请勿与现实混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