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庭山。


    山路荒草丛生，冷风如刃，虽是盛夏，却森寒袭人。沿途枯枝腐木横陈，仿若鬼手从迷雾中伸出，扭曲交缠。


    偶有寒鸦低鸣，声音尖锐嘶哑，猛地撕裂山间沉寂，令人胆寒。


    云华站在山道上，微微眯起眼睛。她望着那前方黑压压的山林，忽觉背脊有些发凉。四周似是隐藏着无数双目光，在暗中注视着她。


    “我说，”她回头看了眼身后那个少年，语气颇为无奈，“你跟着我作甚？”


    少年不答。


    “虽说是我救了你，但你也不必一直赖着我吧……”


    少年不语。


    “你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大不了我再给你些灵药……你就自寻出路吧。”


    少年翻了个白眼。


    “……”云华觉得倒不如使根银针扎死他。


    少年是只鸟，名唤五方。是她半月前在昆仑山捡到的。


    彼时她刚向天帝递上辞呈，心中快意的不得了，背着个竹筐去扒拉昆仑山的新雪。


    新雪中有味世间罕见的药材——初霁灵芝，这药既不能活死人，也不能肉白骨，当然……也不能增进灵力。


    但是！它能做吐真丸呀。


    云华最喜欢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丹药了。


    银月草可制净皂丹，食之体蕴淡香，半月无需沐浴。幻灵丹则能幻化万物，草木飞禽走兽，随心而变。至于碧水丹，更是让不通水性之人如鱼得水，畅游无阻……提到这些，云华可就目光熠熠，神采飞扬了，扒雪的手又快上了几分。


    然而，初霁灵芝没扒拉出来，倒扒拉出只鸟。


    它躺在冰天雪地里，羽毛已被冻僵，身上也落满了雪花。周身却笼罩着淡青色的灵气。


    原是想着带回去做灵兽，谁知这只灵兽会化人形。不仅傲慢、挑剔……还甩不掉。


    云华无奈地摸了摸鼻子，复又迈步前行。前方雾气渐渐散开，天地间忽而豁然开朗。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仿若世外桃源的景象。


    但见梅子金黄，杏子肥硕，麦花如雪，菜花遍布，四处弥漫着茉莉之香，芬芳馥郁，香得有些诡谲。云华眉头一皱，步伐微顿，目光扫过周围。


    最令人奇怪的是，这个小镇上，竟有无数客栈。每家客栈都装饰得极其招摇，有的挂着红绸招牌，有的高挑灯笼，有的门前繁花似锦，竞相争艳。


    五方站在她身后，嗤笑一声：“看着就不像什么好地方。”


    话音未落，却见什么东西自空中飞驰而来。


    他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云华的胳膊，将人拉至身边。掉在地上的竟是一个铜壶。


    云华吓了一跳，将将立定，什么瓷碗啊铁盆啊石头又唰唰飞来。


    “这地方……还真是热情好客啊。”云华讪讪道。


    “什么人！为何躲在暗处伤人！”五方又拽着云华一一避开。


    一个疯子从屋后窜了出来，他衣衫褴褛，面容苍白而扭曲，皮肤紧贴着骨架，显得异常干瘪。


    一头乱发如秋日枯草般垂落于额前，只有那双目之间，闪烁着疯狂。


    “滚！离开这里！快滚！”


    一老者带着一众人急急赶来，厉声呵斥道：“疯子！回你的草屋去！”又对身边人低声说道：“让你们好生看管着，怎的又放他出来闹事！”


    疯子被押走时嘴里仍嚷嚷着：“快走……快走！它们会吃人！吃了就会死……！”


    老者恍若未闻，对着云华赔笑道：“姑娘莫怪，我是此地的管事，这人以前是村里的猎户，娘子生病死了，他便也疯了。村里人看他可怜，你帮一把他帮一把的，也就活到了今日。往年倒还好，如今却疯的更厉害了，口中尽是胡言，还时不时出来闹事，您二位见谅，见谅。”


    这管事倒是恭敬有礼。


    云华心中存疑，仍不动声色地笑问道：“在下心中有一事不解，劳问管事。我师父多年前曾云游至此，只说此地荒僻，渺无人烟，如今却热闹非凡。况此处土质极差，又非商贸要地，这么多人为何聚集于此？”


    老者微微一怔，脸色变了变，随即又笑道：“姑娘有所不知，此处盛产一种灵石，名为水玉，得之可获神力，大火中无损，传说雨师赤松子便是服此玉而随风雨自由行。众人知晓此等宝物，自然聚集于此。”


    “水玉？”云华皱起眉头。这种传说中的灵石，竟然会在凡间“盛产”？


    她眨了眨眼，又接着问道：“那敢问管事，是否见过一位七旬老妪？她曾来此处采药。”


    老者脸上虽满是笑意，却隐隐透着一丝不耐烦，道：“许是见过的。姑娘可去村里的云来客栈探问，那里的老板娘热情好客，消息灵通，说不定知道些什么。”


    云华面上仍带着笑意，眸光却是微冷。这个管事，似乎很想让他们留下。


    此地不善。云华轻轻拽了拽五方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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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意是提醒，却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


    指尖的柔软细腻转瞬即逝，少年心中微微一怔，还未待他反应，云华便一把将他扯进了村。


    顺着村中的主道，很快来到了管事所说的云来客栈。这客栈外挂着几串风铃，风吹过时叮当作响，看上去颇为古朴。


    二人对视一眼，走进了客栈。


    客栈内生意兴隆，三五修士围坐一桌，有人谈笑风生，有人低声交谈，还有人闭目打坐，似在养神。一名年轻的伙计见状连忙迎上来：“两位客官里面请！是要歇脚还是住店？我们这儿还有特制的灵膳，补气养神，乃是修行之人的首选！”


    云华先是笑问道：“贵店的老板娘可在？想打听点事。”


    伙计笑道：“哎哟！那可真是不巧了，今日老板娘出门采购，迟迟未归呢，客官是要打听什么事？”


    云华环视四周，确实不见女子身影。她这才问道：“可曾见一七旬老妪来此地采药？”


    伙计摇了摇头，“还真没见过。您要不先稍作歇息，尝尝本店的灵膳？”


    云华抬眼一笑，“好啊，那就来两份。”


    伙计连连点头，将他们引到角落的一张木桌边，熟练地擦了擦桌子，又倒上两杯清茶，“二位稍等，灵膳马上就来！”


    五方打开杯盖，看了眼清茶，又默默地把杯子盖上了。


    云华端起茶杯，仔细研究了一下，“呒……这茶有问题？”


    五方用手指叩了叩桌子，缓缓道：“此茶甚劣。”


    ……


    他着一身水色衣衫，侧脸如玉，倒越看越像……哪家的王孙贵胄。


    云华吐了吐舌头，将茶水一饮而尽，又咂了咂嘴，“解渴足矣。”


    不多时，灵膳就被端上了桌。碗里是一片碧绿的羹汤，汤底沉着几颗肉丸子，乍看之下十分诱人。


    五方瞥了一眼，并没有动筷。


    云华拿起汤勺轻轻搅动了一下，笑着问伙计，“这灵膳看着倒是不错，不知这灵草是从何处采摘来的？”


    伙计亦笑着回道：“姑娘好眼力，这些可都是咱们客栈附近独有的灵草，经过老板娘亲手调制，滋味独特，可增强灵力呢！”


    云华抬手将汤勺轻轻送到嘴边，似乎是准备尝上一口。但手腕又微微一顿，低头嗅了嗅汤的气味。


    “这汤的味道不错，只是……”她语气一转，目光看向伙计，“为何加了血阍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