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金荣堂非同寻常，除了祖母和母亲以及几个家中的女眷之外，还有两位眼生的夫人。


    “师棠给祖母，母亲请安。”孟师棠恭敬的行礼。


    “棠姐儿过来，”老夫人依旧如常慈祥的笑着，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示意孟师棠坐过去。


    孟师棠顺从的走过去坐下，老夫人拉着孟师棠的手笑说：“老身年轻的时候生的都是小子，媳妇们倒是有福气，都是儿女双全的，孙辈中棠姐儿最是出众，诗书礼仪样样俱全，可就是婚事令老身担心，近日听大媳妇说二家有意求娶我们棠姐儿，便来瞧瞧。”


    顺着老夫人的话，孟师棠微微向两位夫人点头致意，两位夫人面上做的欣喜模样，瞧着是有多欢喜似的。


    和姜璇有婚约之前，想娶自己来达成两家利益共通的不少，可如今自己曾与宦官有婚约，又被蛮人掳去过一次，一些家族虽眼热当下的孟家，但对自己多少是有些不满意的，大房未嫁的女儿虽只有她孟师棠，但未娶的儿子也有一个，现在来和次兄说媒的可远远多于来和她说亲的了。


    白家主母秦弈率先开了口：“老夫人能出面是我们这些小辈的荣幸，宫里的娘娘都不及老夫人尊贵，能见老夫人一面是我们的福气，若是我家小儿能娶到郡主必将奉若珍宝。”


    老夫人点了点头，笑着看向秦弈：“白夏是个好孩子，传了你的美貌，又有他父亲的学识手段。”


    “哎呦，老夫人谬赞了，孟家公子才是俊雅不群。”秦弈说话讲究，给足了老夫人面子，老夫人也乐得听这些。


    “白家上月刚和荣威侯府定了亲，这月又来和孟家说亲，这天下的好姑娘是要被白家包揽了，”杜家大夫人王葆君放下茶盏缓缓开口。


    “我家令春虽官位不及白公子，但我儿性格温和，为人谦恭，样貌也不在白公子之下，我看和郡主甚是般配啊。”


    “姐姐此言差矣，怎么能靠性格和容貌来判断是否相配呢？”秦弈不慌不忙的回着王葆君的话。


    孟师棠看着堂上的几人有来有回，与前几日看的卷宗相结合，便知道白、杜两家的态度。


    白家在前朝本就有势，如今又有了太后的看重，现在来找孟家说亲，只是想锦上添花。


    至于杜家，杜家起家晚，靠的是三代人科举高中，家底不如白家，但好在杜令春人不错，确是如其母说的那般，昨日母亲也着重提了杜令春。


    若真要选，定然不能是白家，日后孟、郑两家决裂，白家会落入二选一的地步，既然白霏有当皇后的可能，白家大概率会下注太后，这样白家就有概率是下一个郑家。


    还有一个袁家，不知为何今日不见袁夫人。


    见双方争执不下，郑玉梅开了口：“孩子的事，就让孩子们去解决，我们这些长辈都只能看看想想，若是错配了不是耽误了孩子们吗？眼看着要立夏了，不如设个宴席，让孩子们说说话。”


    “夫人说的是。”


    郑玉梅这样说，两位夫人也不好再说些别的，便就这样约下了。


    全程孟师棠没有开口选择的机会，只是坐在祖母的身边，她似乎参与了，似乎又没有。


    东厂的卷宗记录的多是官员的事，并没有郡主婚配的记录，如今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回来这久，孙蝶语没有来看望自己就算了，连书信也不曾有，原来是要嫁人了，还是嫁自己不喜欢的人。


    虽然她没有资格干涉别人爱情和婚姻，但是一方执着追求，一方疯狂避让，这样真的会有结果吗，她给过戚黍机会了，可是戚黍拒绝了，如今孙蝶语要嫁人了，戚黍依旧无动于衷，孙蝶语该有多不甘，多失望。


    站在好友的视角来看，戚黍配不上孙蝶语，但自己终是局外人，说不清，再者自己和姜璇也是困难重重，哪里有空管别人太多事呢？


    终于送走了两位贵客，孟师棠和祖母告了退，离开金荣堂便让人备了车出发荣威侯府。


    刚到荣威侯府门前，正巧碰上了里头的人出来，一看竟然是孙蝶语和春阳。


    “蝶语！去哪儿呢，”孟师棠提了提声音。


    孙蝶语似是被吓到了一般，整个人打了个激灵，春阳抚了抚她的背方才转身。


    这不转还不要紧，转了反是吓了孟师棠一跳，孙蝶语未施粉黛，瞧着面色惨淡还有点发肿，由春阳搀着，似乎春晚一撒手她就要倒了。


    孟师棠皱眉上前，问道：“这是怎么了？几月不见怎么精神头这么差？”


    孙蝶语看着孟师棠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还是一边的春阳接过了话：“姒阳郡主，车里说话吧。”


    来到了马车上，两人对坐，孟师棠皱眉看着眼前的人，自己这个蛮地走一遭的人倒是没什么，怎么这个安全回来的形容枯槁？


    “蝶语，最近怎么了？身体不舒服？有没有找太医瞧瞧？”


    孙蝶语抬眼看向孟师棠，眼眶里蓄满了泪：“对不起……”


    “没关系的，已经过去了，我已经回来了。”孟师棠挪到了孙蝶语身边，拉过了她紧抓着衣裙的手。


    虽然已经说了宽慰话，但是孙蝶语看起来更激动了，一边嗫嚅一边摇头，眼泪也不断的滑落。


    “不是的，不是的，对不起，是我害了王秉笔……”


    孟师棠从春阳手里接过了帕子，轻柔的给孙蝶语擦拭眼泪：“不哭了，不哭了，不是你的错，你也是心急对不对？”


    “是我给了他一锭金……是我……我想知道你的消息，怎么就被太后说成了……成了私吞宫中财务了……他就在我面前……”


    此言一出，孟师棠心中咯噔一下，太后为了敲打荣威侯府，竟然做局让王洵在孙蝶语面前行绞刑。


    难怪吓成这样，虽说孙蝶语见过死人，但死人和死人是有区别的，战场上被刀子捅死是瞬息之间的事，要说多可怕也没有，可是绞刑不一样，吊死或者勒死一个人不容易，那人至少要挣扎几分钟，死相也是不可直视的。


    孟师棠抚了抚孙蝶语的背，给她顺了顺气：“所以你这趟是去寺庙的？”


    孙蝶语点了点头。


    “我同你一起吧，正好我也有一个人要祭奠，若有路过布庄路过，劳车夫停一下，我且换身衣服。”


    到云隐寺时孟师棠已经换下了粉衣金钗，换上了黑紫色的衣裙，头上也只有一条发带一支金簪。


    孙蝶语和春阳在前面走的轻车熟路，显然是来了不少回的，跟着来到了大殿，请香，跪拜，祈福，一套流程行云流水。


    真是不一般，孟师棠看着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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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蝶语，往日孙蝶语可是不太信鬼神之说的，如今遇上了这样的事，倒是来寺庙图安心了。


    余光看到一边的签桶，见孙蝶语依旧在闭眼祈福，孟师棠顺手拿起签桶开始摇签。


    啪嗒，竹签落地的声音很脆，孟师棠捡起了地上的竹签。


    “欲求胜事可非常，争奈亲姻日暂忙。到头竞必成中箭，贵人指引贵人乡。”


    什么意思呢？孟师棠正看着，一旁的孙蝶语刚好祈福完毕，见孟师棠摇了签，便陪她去找僧人解签。


    德宽方丈接待了两人，禅房里眉眼苍苍的老僧人接过了孟师棠手里的签。


    “阿弥陀佛，施主，此签为观音灵签第十一签，为上签，此卦因祸得福之象，凡事营谋吉利也。”


    上签，这倒是让孟师棠舒心了一些，听方丈细细解签。


    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些，大概的意思就是，因祸得福、因害得利、因故得势，先坎坷再顺利，还算是不错，但愿现世也如此签。


    孟师棠并没有太把签字放在心上，若是成事在天，依着签文便是好事，若成事在人，她自会把事做好。


    看着孙蝶语的模样，孟师棠不忍让她再陪着自己在外面转了，再次宽慰了她几句，两人便在云隐寺前分别了，孙蝶语回荣威侯府，孟师棠则是去了红鹤牌位所在的别院。


    姜璇在郊外的别院孟师棠是第一次来，和督主府的金碧辉煌不同，别院装潢雅致，正是初夏，绿荫浓密，偶有人工渠的流水声，多添了几分清凉。


    别院的侍人应该是姜璇豢养的暗卫，一路引着几人到了一出小佛堂。


    推开小佛堂的门，沉香味道随着门的开合飘散而出，不是熏香，而是沉香线香，看来红鹤是有人勤供奉着的。


    佛堂的陈设也简单，珠帘、桌案、香插、蜡烛、红鹤的牌位、红鹤的剑。


    看着黑色牌位上的鎏金色的“红鹤”，孟师棠心中哀恸不已，好几个月过去了，从北境到京城，她自以为缓过来了。


    如今，一切的准备都化为了崩塌的泪水，地上没有蒲团，可是孟师棠就这样“咚”的一声跪了下去。


    其他人的死或许可以归为是受自己波及，可是红鹤不一样，她替自己去死的。


    人的灵魂是轻的，但红鹤的灵魂是孟师棠生命不能承受之轻。


    伴着眼泪，郑重的三叩首之后，紫洲和玉帛扶起了孟师棠，简单的擦拭泪痕，为红鹤点上了三炷香，便离开了。


    这里毕竟是姜璇的别院，虽然自己身边的眼睛会被姜璇的人定期清理，但是难保没人发觉，如今的形式并不宜就待，免得有心之人起疑心。


    这一遭，孟师棠心中又多了一桩事，不能叫大盛的兵力这样衰弱下去了，北宋如何亡，南宋如何亡，还不明了吗？


    大盛不能再有第二个庆阳了，今日她孟师棠侥幸苟命，来日又会是谁？


    消减了内斗，养精蓄锐，平衡文武势力，解决边患，才是对的。


    想是如此想，现实就困难很多了，内斗，何时消减还是不定数呢，对抗之后的恢复有需要多久呢？谁也不知道。


    马车驶过京城的街道，熙熙攘攘，欢喜哀愁都夹杂在人声之中，模糊了，孟师棠放下了轻挑窗帘的扇柄，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