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片藏在闹市里的城市元老。


    小吃摊滋滋地冒着热油，叫卖声，讲价声，寒暄声不绝于耳，这一方窄窄的街道和附近高度现代化的建筑格格不入，却装着整座城的烟火气。


    程澈在附近绕了两圈，终于在马路边找到个空位。停好车后，他跟在乔若伊和思思的后面。


    “姐姐，明天我还可以去找你玩吗？”思思问。


    乔若伊笑笑，“当然可以，但是要先告诉爷爷，不要让爷爷担心哦。”


    “玲姐，都要收摊了才来买菜啊？”


    “是啊，生活艰难啊，老李这个死鬼没事做，我只有多接几个单咯，每天看那个针那个线，我的老花眼准备看不见了。”


    一个提着菜篮的中年妇女朝路边的小贩摆了摆手，往这边走来。


    “哎哟思思，你这百厌鬼，终于回来了，一声不吭跑出去，想急死人吗！”说着，她注意到了一旁的乔若伊，上下打量了一番，“靓女你是哪家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我是博物馆的工作人员，送思思回来……”


    没等乔若伊说完，她的脸色倏然一变，眉毛竖了起来，一脸怒容往乔若伊身后冲去。


    “是你！你这个畜生！”她的声音陡然提高。


    程澈本能后退了一步，但还是猝不及防被她扯住了衣领，他眸色微紧，满脸疑云，“我不认识你，你是？”


    旁边的路人纷纷围了过来，有人怕她把事情闹大，拉住她的手，劝道：“玲姐你别冲动，是不是认错人了？”


    “就是他！他把我们家害惨了，化成灰我都认得他！”


    她越说越激动，抬手就要把菜篮砸到程澈头上，幸好被旁边的人拦了下来，顺势把她拉到一旁。


    “要不是他，我们家老李就不会丢了工作，我就不用一个人养六张嘴。”她歇斯底里地指着愣神的程澈，“这个没心没肺没人性的东西！为了钱，连亲爸都送进局子里，他还有什么做不出来，他就是个畜生！”


    程澈脸色越发难看，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局促地看了乔若伊一眼。


    “姐姐，我想回家……”思思紧紧地抱着乔若伊，双手微微颤抖。


    乔若伊搂紧了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没事，我们现在就回家。”


    思思家的门没关，一位年过六旬的老人坐在门边摘菜。


    看到思思，他放下手里的菜，五指并拢成爪子样，轻轻敲了敲思思的额头。


    “又乱跑，要是出事你让爷爷怎么找你？”


    思思吐了吐舌头，“我长大了，我会坐车。”


    “认识几个字屁股就翘上天了，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思思爷爷用手在衣摆上擦了擦，站起身，对乔若伊说：“不好意思，小孩子不懂事，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思思很聪明，是个好学的孩子。”


    思思爷爷看着思思，眼里带着几分心疼，“是啊，她是个聪明好学的好孩子。”


    看着眼前相依为命的爷孙俩，乔若伊有些恍惚。


    “姐姐。”


    “嗯？”她回过神来。


    “刚才阿姨说的那些……是真的吗？”思思的声音怯生生的。


    乔若伊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轻轻握住小女孩的手，反问道：“思思觉得呢？”


    思思脚尖在地上轻轻划着圈，似乎在思考。过了片刻，她才小声说道：“我不知道，但是我觉得哥哥不像坏人。”


    “有时候，眼睛和耳朵是会骗人的，有些事谁说了都不算，要学会用心去感受，跟着自己的感觉走。”乔若伊摸了摸她的头。


    程澈一直在推翻她对他的看法，她也看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思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姐姐好厉害。”


    “我也还在学习，一起努力吧。”


    从思思家里出来时，闹剧已经收场，街道又恢复了原本平静松弛的面貌，只不过多了些许议论声。


    “听闻他爸一进去，他就把公司卖了换成钱，逍遥快活去了。”


    “自己老爸都害，还是不是人啊。”


    “作孽哦，反骨仔天打雷劈。”


    乔若伊低着头，不禁想起他错愕又局促的表情，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哔哔——刺耳的喇叭骤然响起。


    熟悉的越野车停在她面前。


    “上车。”他说。


    车辆缓缓行使在鹏城喧嚣的街道，两人很默契，谁都没有说话。


    眼看即将到达博物馆，程澈才忍不住开口，“刚才的事……”


    “未知全貌不作评价。”乔若伊连忙回答，说完便意识到自己过于急了，又顿了顿，补充道：“我不会告诉别人。”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直视着前方。


    沉默再一次在车内蔓延。


    “到了。”


    “谢谢。”


    乔若伊解开安全带正想开门，忽然听到一句“对不起。”


    她手上的动作一滞。


    “上次我不是故意失约。”


    她淡然道：“都过去了。”


    程澈怔了怔，过去是指什么过去了？


    哔哔哔——刺耳的喇叭声急促地响起。


    后车在催了。


    她推门下了车。


    他斜着眼扫了一眼后视镜，长呼出一口气，郁闷地把手机丢在副驾上。


    没来得及锁屏的手机里弹出一句话，【您的消息已被对方拒收】。


    转眼间就到了展出的最后一天。


    “找你的？”金嘉韵用肩膀撞了撞乔若伊。


    她朝金嘉韵努嘴的方向看去，程澈站在一个展柜旁，眼睛正看着她的方向。


    待她迎上他的目光，他又若无其事地移到别处，这时馆长走了过来，两人似乎是旧识，就这样聊了起来。


    “明显不是。”乔若伊回答。


    她突然没来由的一阵烦躁，暗暗斜了他一眼，回头干活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金嘉韵急匆匆跑过来，小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伊伊我肚子有点疼，你有……”


    “我包里有，你在这儿等我，我去拿。”乔若伊看她额角渗出了汗，又问：“需要布洛芬吗？我一起拿过来。”


    “要！谢谢你，我的宝！”


    从休息室出来，乔若伊碰到了小组长徐姐。


    “正好，你帮我把这些资料拿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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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哥，有点重，小心些。”


    “好，等等。”


    乔若伊摸了摸，发现今天自己身上一个能放得下卫生巾的口袋都没有。


    “你就放资料上面就好了嘛。”徐姐说着，把资料递给她，又帮她把卫生巾和布洛芬叠在资料上。


    她抱着厚厚的资料，脚步匆匆地朝电梯走去。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程澈站在入口正中间，像是要出来，但又愣在那儿不动。


    乔若伊本就急着拿东西给金嘉韵，他在这里碍事又碍眼的，招呼也不打一个，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毫不客气地说：“你到底要不要出来？”


    他这才迈开腿走出来。


    她迅速钻进电梯，一手抱着沉重的资料抵在电梯墙上，另一只手猛按关门。


    午休间隙，馆方工作人员拿来了几袋子奶茶。


    “大家辛苦啦，来来来，喝奶茶，人人有份人人有份。”


    “哇，还有奶茶福利。”


    “谢谢！”


    乔若伊伸出手想拿一杯这边的特色奶茶，发奶茶的小姐姐突然往她手里塞了一杯温热的红糖姜茶，还朝她眨了眨眼。


    她微微歪了歪头，不明所以，但别人请客不好挑挑拣拣，想到金嘉韵正好可以喝，便也欣然接受了。


    “给。”


    金嘉韵摆摆手：“你忘啦？我今天喝不了冰的。”


    “温的，红糖姜。”


    “你买的啊？宝，你怎么这么贴心。”


    “不是啊。”乔若伊指了指身后，“那边拿的。”


    “啊？不是请大家奶茶吗，怎么会有红糖姜？”


    “不知道。”乔若伊耸耸肩。


    展出结束，金嘉韵回家陪家里人吃饭去了，明天休整一天，后天就要跟着大部队前往羊城。


    乔若伊跟其他人一起坐地铁，碰到中午发奶茶的小姐姐。


    “你男朋友没来接你吗？”她问。


    乔若伊一头问号，“什么男朋友？”


    “嗯？不是男朋友吗？”她用手抵住自己的下巴，微皱着眉，小声嘀咕，“臭小子……”


    看乔若伊满脸疑惑，她挠挠头，说：“有人让我帮他忙，说你今天不舒服，又生他的气不回他的消息，让我替他出面请大家喝奶茶，帮他送一杯红糖姜给你。他也没说别的什么，是我自己误会了。”


    乔若伊稍微一想，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在电梯那会儿，他一定是看到了她要拿给金嘉韵的卫生巾，以为她……


    但是说她没回信息怎么回事？她记得自己已经拉黑……对了，拉黑！


    她倏然抬起眼皮，他是想提醒自己把他放出来吗？


    “欸？你耳朵好红啊。”小姐姐惊讶道。


    “有吗？”乔若伊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是有些烫。


    她一手抓着地铁扶手，一手拉了拉衣领。


    “鹏城太热了。”


    乔若伊刷二维码出闸机后，顺手打开了黑名单页面。


    这家话好像也没那么坏，取消黑名单，没什么问题吧？


    犹豫了许久，她终于按下确定键，脸色淡定但动作迅速地把手机塞进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