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岛君，你能不能别再关注我的账号了？”


    小早川元夏飞快地敲下这句话，还慷慨地附送了三个双手合十拜托的表情包，生怕再晚一秒，自己的勇气就会全数消失掉。


    牛岛若利的消息回得很慢，提示聊天状态的“用户正在输入中……”字样一直闪烁，似乎正在苦苦思索应该怎么给她回复。


    良久之后，她才收到一句疑问“为什么？”。


    ——当然是不想让你看到我的体重啊啊啊啊啊！！


    她绝望地抱头，为数不多的羞耻心瞬间化成疯狂涌动的蒸汽，一下子把她的脸熨得通红。


    即使嘴上说着已经接受自己长出肥胖纹的事实，被同龄人——特别是同龄的异性得知确切的数值时，还是忍不住难堪。


    “就是觉得挺尴尬的。好像所有的秘密都被牛岛君知道了。比如减肥计划啦，还有口味偏好这些～～”


    噼里啪啦地打了一段，她试图找借口，祈祷着屏幕的另一端听得懂弦外之音。


    可惜著名的排球脑少爷完全没有辜负前几次给大家留下的耿直印象。


    “无妨，白鸟泽学园选手的身体数据和日常食谱在学校官方网站上也是公开的。”


    在她反应过来之前，他又发送了一条新消息，措辞和他的发球一样犀利，直接打击到少女心的底线：“24.86的BMI指数只是轻微超重。”


    “减掉5斤就可以了。”


    甚至还帮忙四舍五入了一把。


    “啪”的一声把手机拍到枕头上，她一边在被窝里翻了好几个滚，一边迅速清空两人的对话框，连牛岛若利刚刚转发的黄金周训练赛通知图片也一并清空。


    摸摸自己的胸口，她坚决拒绝承认刚刚差点气得心梗。


    ******


    “……以上，就是集训期间的所有注意事项。”


    代替教练进行动员演讲的队长田代秀水用温和的口吻询问五只新来的小乌鸦：“这是你们第一次参加，还有其他的问题吗？”


    “有。”小早川元夏不假思索地举手，“为什么我们要和和久谷南一起集训？”


    按照牛岛君之前提供的情报，乌野和白鸟泽的合宿地点距离更近，组织练习赛也更方便。


    平时单纯又体贴的前辈心虚地移开目光。


    “因为训练和合宿场地都让给女子篮球部了。”


    急性子的二年级队员黑川广树给了她答案：“她们是现阶段最有希望打进全国大赛的社团——教导主任说的。”


    场面在瞬间静默。


    “情况也没有那么糟糕啦。”队长挠头打着哈哈，试图打破尴尬的气氛。


    “新的场馆和旅店都在原定地点的附近。不影响和白鸟泽的练习赛，还有县内四强的队伍和我们一起训练。”


    他递过一张预算单子，让大家传阅：“最重要的是，和久谷南愿意承担一半以上的费用。”


    “感觉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她低声向旁边的新队员吐槽，手指逐一划过各个项目，泛黄的纸张上留着不同颜色的笔迹，似乎经过多次的反复修改，尽最大可能压缩开支。右下角还贴了便条，记录着从仙台去往东京的JR车票折扣。


    即使经费再紧张，也没有放弃打进春高的梦想。


    同样想法的还有和久谷南。


    两支队伍正式碰面时，她敏锐地察觉到从对面传来的贫穷气息——这支新人众多的球队除了行李之外，每个人手中还提着超大号的廉价业务超市塑料袋，里面全是各种肉类蔬菜。


    和乌野一样，他们连饭都要自己做。


    有着超绝厨艺的清水洁子用一份份香气四溢的咖喱饭彻底打破了体育社团的女经理们普遍会出做黑暗料理的传言，让之前集训只能啃面包和饭团的前辈们吃得泪流满面。


    小早川元夏做的沙拉却无人问津。


    “怎么是热的。”


    黑川广树皱着眉咬了一口切成细丝的羽衣甘蓝，苦涩的口感让他连忙咕咚咕咚地喝了半杯水才全部咽下去。


    “下午训练时泡的运动饮料和大麦茶也是。太违反常识了吧。”


    其他人闻言也默默地收回了筷子。


    咖喱饭全部光盘，沙拉几乎没动过。


    她直接把盛满蔬菜的玻璃器皿搬到自己面前，面无表情地夹起剩下的叶子，小口地啃了起来。


    “那个……”


    队长有点不忍心，瞪了一眼刚刚发言的黑川，试图阻拦：“其实吃不完也没事。”


    “是啊是啊，他平时比较挑剔。”


    旁边的三年级前辈们也帮腔解释。


    “等等。”


    和她同班的菅原孝支似乎想到了什么，探过身按住她的手腕：“我发现，小早川同学似乎对‘温度’特别在意。”


    皮肤上传来少年暖热的体温，她有些迟钝地眨眨眼，“唔”了一声作为回答。


    “无论是饮料还是饭菜，她都避免让我们接触常温以下的东西。这里面是有什么说法吗？”


    他继续追问。


    “因为这样可以加速血液循环？”


    她拄着下巴，想起以前参与街拍写真时，大夏天也在路边捧着热红茶，叮嘱她注意做好身体管理的经纪人，语气有些模棱两可：“例如……能够提高新陈代谢和减肥之类的。”


    这下连路过偷听了一阵的和久谷南也哈哈大笑，上来打趣说结束集训之后的乌野可以团体出道，队伍里只有一个留着和尚头的新生落在后面，沉默地摆弄手机屏幕。


    “吶。”


    他在她身边停下，声音充满好奇：“你是在哪里收集到这些信息的？”


    “……少女杂志？”


    无视对面震惊的表情，她补充：“专栏上面有写，这样可以增强体质，不容易生病。”


    “中岛猛！！”


    走在前面的和久谷南队长大声喝止了还想询问具体是哪本杂志的后辈，强行把人拉走。


    看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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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也是个排球痴——以她刚刚观察到对方的认真劲头，似乎是真的想马上跑去便利店把女性杂志买下来研究。


    黑川广树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拿起餐具又放下，纠结了好一阵才向她确认：“你提到的那些效果，增强身体素质……确定可以实现吗？”


    “我一直就是这么做的，平时很少过敏感冒。”


    除了上次和牛岛君的相亲饭局，油脂均匀分布的金枪鱼大腹实在过于吸引，让人忍不住大快朵颐。


    念及自己的体重，她自嘲：“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脂肪比较保暖。”


    “如果做了有违大家常识的事情，对不起。我会马上改正。”


    话音未落就被前辈狼吞虎咽的动作吓到。


    “还真是难吃啊——”


    他半闭着眼，一边大口把放置过久导致干巴巴的蔬菜往嘴里塞，一边捂着心脏自我安慰：“只要对比赛状态有好处，怎么都得坚持下去。”


    “就是就是。体调管理也是重要的一环。”


    队中田中秀水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跟着拿起筷子：“呕——”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加入抢食的队伍。


    餐厅里的气氛变得热闹无比，吐槽和干呕的声音此起彼伏，加在一起快要把老旧旅店的屋顶掀翻，连盘旋在上空的白鹫也忍不住停下来探头探脑。


    “附近的乌野在干什么？”


    队友里最为活跃的天童觉站到合宿饭店的窗边，摆出眺望的姿势，擅自猜测：“是在进行迎新大会吗？”


    “不知道。”


    一片安静中，牛岛若利放下手中正在翻阅的《月刊排球》，抬头认真回答。


    “若利君，这种时候可以保持沉默的。”


    蹦蹦跳跳过来的活泼队友抽走他面前的体育杂志，交换成最新的《少年JUMP》，善意提醒道：“不用强迫自己回复我。”


    “没有强迫。”


    他打开漫画周刊第一页，从广告开始，逐字仔细看起来。


    “不愧是‘怪人’和‘怪童’啊。”


    不远处的替补队员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抱怨：“以后我们要和他们在球场上合作吗？”


    “谁知道呢。听说他们一个是鹫匠教练亲自进行面试的直觉天赋选手，一个是白鸟泽初中部提前保送上来的超级新人。”


    “搞不好会比我们这些前辈更快坐上正选的位置。好羡慕哦。”


    妒意像潮水一样涌来，企图浸湿幼鸟刚刚长出微小绒毛的羽翼，把它们拖进漆黑的深海。


    桌上的《周刊少年JUMP》被平稳地翻到下一页，穿着白色运动服的阅读者很专注，新修剪的短发让他在干净利落中带着些许少年的清秀，驼绿色的双眸被下垂的眼皮盖住平日坚定锐利的视线。


    他静静地坐着，仿佛对周边的一切置若罔闻。


    窗外的树叶被夜风吹得沙沙作响，渐渐盖过房间里的讨论声。


    一场看不见的风暴即将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