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玖宁拿着寒尧的“卖身契”，对着天边红彤彤的日暮照了照，像是穷了很久的人突然捡了一张钞票，一定要对着太阳才敢确认是真是假。


    确认了上面真的是寒尧的亲笔签名，才放心揣进怀里，卖身契贴着胸口说不出的得意。


    这可是她的八千两银子啊！


    八千两银子换一个将军给她打一辈子工，虽然亏是亏了点，但谁让她人美心善呢，索性她就吃点亏，收了这么个无家可归的落难将军当助理吧。


    如此想着，江玖宁不由得乐出声来。


    寒助理走马上任的第一天，卯时天蒙蒙亮就开始上工了，他先是去小厨房准备每天早晨的餐食。


    江玖宁要求的也不高，一碗清粥配一碟小菜、一瓦罐高汤外加上每日不重样的点心。


    仅此而已！


    当然，江玖宁一向好说话，也不介意她的员工跟她共用早餐。


    只是，当巳时的梆子一响，江玖宁就将沙漏调转各个，目光悉数落在缓慢的流沙上，感受着时光的流逝。


    为了精确测量，江玖宁特意选了一个小沙漏。


    当沙漏里的沙子漏到一半的时候，寒尧风风火火地跑进来，跑得急了胸口喘得上下起伏，看得江玖宁嘴角不自觉上扬。


    这不禁让她想起996的打工人。


    恶趣味在她心底慢慢滋生，江玖宁大笔一挥道：“迟到了30秒，扣10个铜板。”


    “三十？”寒尧惊异道：“秒？”


    江玖宁为了让寒尧心服口服，将沙漏拿给他看，解释道：“这里面的沙子全部漏完，大约需要一分钟，你进来的时候刚好漏了一半，所以你迟到了三十秒。”


    这个解释很新奇，倒是勾起了寒尧的兴趣，问道：“一半，不应该是五十秒吗？”


    江玖宁微微皱眉，怎么给一个古代人解释六十进制呢？


    所以她采用了另一种方式：直接把古代人绕晕！


    “根据地球自转可以将一天分为24小时，每小时是60分钟，每分钟是60秒。”江玖宁一抬头，眸中自满的神色都要溢出来了：“这下你懂了没？”


    “地球？自转？24小时？”寒尧脑袋一下子接收了太多消息，思维绕着他的脑袋也快自传了，他道：“一天不是12个时辰吗？”


    “你既然要给我打工，自然就要熟悉我的计时法。”江玖宁道：“从今天起，一天就有24小时了。”


    “早晨9点，也就是辰时末，巳时初。哦，对了。”江玖宁补充道：“切记，不能晚于巳时，我要扣工资。”


    寒尧半懂不懂地点头。


    “一天上满12个小时，也就是在戌时末的时候，你就可以下班休息了。”


    简单来说不过就是把12个时辰掰成24小时，这种简单的算数题自然难不倒堂堂大将军。


    待江玖宁耐心地解释完，寒尧才慢慢举起一根手指头，道：“我有一个疑问。”


    “你说。”


    “我能不能一天上24小时？”


    江玖宁一听就乐了，她以为996就已经够残忍了，没想到还有人要自愿加班的。


    一天工作24小时，这可不是她强迫的哈？不受劳动法保护吧？


    是他自愿的！


    不过，丑话她得先说在前面：“加班，可是没有加班费的。”


    寒尧虽然听不懂江玖宁嘴里冒出来的新词汇，但联系江玖宁的上下文语境，大体还是能领悟个七七八八的，便道：“我不需要加班费，主要是……”


    他模仿着江玖宁昨日的话，不紧不慢地道：“主要是牙行爆仓了，我、我没地方住了。”


    江玖宁也被这请求吓了一跳：“你要和我一起住？那可不行，我还是个没出阁的姑娘。”


    寒尧抿着嘴强忍着没笑。


    现在想起自己是没出阁的姑娘了？早些时候该干的，不该干的，还不是全干了？


    寒尧也不揭穿她，兀自道：“那个，我看你外间屋还空着，晚上我给你守夜，便也免了其他人轮值了。”


    在这个年代，大家大户都会有丫头在外间轮值守夜，江玖宁的牙行虽称不上大门户，但胜在人力资源丰富。


    一院子的丫鬟小厮就她一个主子。


    每天不重样的当值，一年也轮不上个三五次。


    江玖宁一时有些怔愣：“给我打更？”


    寒尧面上含笑微微点头。


    “也不是不行……”


    轮值打更，江玖宁一直放心不下的事儿，她收留的流民太多，大多都是不知根知底的，因此，她只敢让她信得过的几人轮流守夜，这样又太劳累几个丫头了。


    若有寒尧睡在外间，那她大可睡个安心觉了。


    见她松口了，寒尧脸上也露出了欣喜之色，道：“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也不给江玖宁后悔的空间，寒尧干脆利落地转身，一溜烟儿就跑回去收拾东西去了。


    江玖宁看着寒尧的背影，才反应过来，她是不是答应得太快了点？是不是说女生应该矜持点？


    眼看连背影都见不到了，江玖宁才在后面急呼道：“现在上班呢，无故脱岗，扣工资！”


    对，一言不合就扣工资。


    她要做一个合格的资本家！


    约摸有半炷香的功夫，寒尧就回来了，他实在是没什么行李，就卷了一个铺盖卷夹着走了。


    只是，他除了带回了自己的行李，还多带回来一个人。


    这人一身粗布麻衣，二十岁上下的模样，年轻力壮，手脚健全。


    这人江玖宁看着面生，大概是昨天跟着寒尧一起回来的那批人，但他不是收的老弱病残吗？怎么还有一个年轻力壮的？


    寒尧回来第一句话就回复了她临走时的赠言：“我可没有无故脱岗，我是帮你带了另一个人过来，顺便取一下自己的行李。”


    江玖宁目光全都落在这个突然出现的人身上，道：“这位是？”


    那少年对着江玖宁一礼道：“小人名叫崔天府，也是卞州受灾的难民，见过江当家的。”


    江玖宁上下打量着崔天府，嘴里“啧啧”了两声，才道：“可惜啊！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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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轻的，竟然残了。”


    一句话，成功地烧了二人的cpu，在两只懵懂的眼神里，江玖宁缓缓道：“说吧，是眼睛瞎了，还是耳朵聋了？”


    崔天府不知道这位新主子何出此言，微微一皱眉，答：“都不是。”


    “都不是？”江玖宁脑子一转儿，有了一个不太好的预感，连忙捂住半张嘴，惊疑道：“难道是？智力残缺？啧啧，可惜。”


    “玖宁。”寒尧终于听不下去了，制止了她的胡思乱想：“怎么好好的咒人家做什么？”


    这下江玖宁也糊涂了，掰着手指细数道：“老、弱、病、残、孕，你随便挑一个吧。”


    崔天府眉头全皱在一起了，他思来想去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在这五个字里面挑，这么一个大活人搁在眼前，难道看不出来是个全乎人？


    又或者是……入了什么神秘帮派，必须要少点什么？


    吓得崔天府连连摇头：“都没有。”


    “他都不沾边？”江玖宁不解的目光盯着寒尧，眼看火气蹭地就窜上来了，怒道：“那你带他回来做什么？纯粹地给我添堵吗？”


    寒尧习惯了她雷声大，雨点小的脾气，忽地笑了：“怎么是添堵，崔兄可是个人才。”


    现在江玖宁的牙行里不缺人，却唯独缺了人才，她无意间和寒尧提起过，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


    “哦？崔…”江玖宁突然就不知道怎么称呼他好了，又不好跟着寒尧上来就称兄道弟，纠结了半天才道：“小崔啊，把你的才华亮出来看看。”


    崔天府也终于被这样的雇主逗笑了，道：“是奚僮谬赞了，我只是一介农民罢了。”


    江玖宁刚要鼓励一番，就听崔天府自信道：“我也只不过是改良了土地，利用深耕深翻将土地中的盐下沉改良了盐地，在不可种植农作物的盐碱地开发了水稻种植，促进了……”


    长篇大论了一大堆，江玖宁听得懵懵懂懂，只道了一声：“好。”


    “针对山谷中的冷浸田，在下也有所涉猎。”崔天府越说越自信，连胸膛都跟着昂起来了，道：“我利用熏土增温的方法，可以在春天未耕作前燃烧秸秆，增温后……”


    江玖宁以为他说完了，连忙打起精神鼓掌：“好好好，你这办法好，可是……什么是冷侵田？”


    问完江玖宁就后悔了，恨不得把自己舌头给打个结儿。


    就你，没事多什么嘴？


    崔天府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土壤，话匣子根本没停过，他从冷侵田讲到土壤改良。


    “如果土地不够肥沃，也可以通过粉碎秸秆重归于田的方式解决。”


    听了一个时辰的长篇大论后，江玖宁一拍大腿：“真他娘的是个人才啊！”


    不等崔天府再次发言，“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绕过寒尧拍了拍崔天府的肩膀，指了指寒尧道：“后续的事儿，你找奚僮对接。”


    “以后你的事儿，全找奚僮商量。”


    两个小时的会议，听得江玖宁只想回去睡觉。


    不要再折磨她了，去折磨寒尧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