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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千山万水

    有回头,他只能这么不回头地走出去。


    求复合失败。


    陈礼延说不上非常难受,他感到是一种僵硬的麻木。因为好像在那个晚上,在公寓门前他忍不住抱住彭予枫之前就有了预感。他只是想试一试,失败了也不会怎么样。


    陈礼延回到家,闭上眼睛,这几天都在梦到那个晚上——他来不及对彭予枫说更多,他怕他一说话就要哭出来。他看见彭予枫的侧脸被灯光照亮,他抿紧了嘴唇,虽然没有挣脱开陈礼延的怀抱,虽然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但已经做出了防御的姿态。


    “我……”陈礼延如梦初醒般松开了手。


    彭予枫平静地回头望向他,几秒后对他笑了笑,再也没有回头看过陈礼延。


    陈礼延想,又冲动了。


    他是不是就是学不会?是不是就是天生如此?


    然而很多事情都是靠着一鼓作气,陈礼延错过太多的时机,说出口的话也好像根本没有经过大脑。


    陈礼延躺在沙发上,恢复了无业游民的身份,想了很久打电话给张浩然,说要去Abyss喝酒。


    他又变成了一个人。


    只是这一回,陈礼延失去了太多。以往的那些朋友们还躺在他的列表里,如今一个个看过去,陈礼延却觉得他们每个人都变成再简单不过的符号。


    君子之交淡如水,酒肉朋友却来来往往。


    陈礼延很乖地去剪了头发,tony老师说他瘦了很多,捏捏他的肩膀,说咯手。陈礼延对着镜子看见自己的头发掉落,余光瞥见身边的座位,却想到以前彭予枫似乎就坐在这里,和那个陌生的姑娘一直说话,把人家说得脸红起来,彭予枫也没发现。


    后来呢?


    陈礼延继续想,哦,后来……彭予枫就去坐在那张小沙发上等他,陈礼延看不见他了,却只是感受到他的存在就很安心。


    “好了。”tony老师给陈礼延吹好头发。


    “谢谢。”


    转头去Abyss,陈礼延却看见阿谭靠在吧台前,和一个穿白色衬衫的男人笑着聊天。两人越靠越近,也不知道在说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陈礼延一走过去,阿谭的笑容随即淡了下来,不冷不热地对陈礼延点了个头。


    他还在怪他。陈礼延无奈地想。阿谭为彭予枫的事情看他不顺眼,阿谭显然更喜欢彭予枫。


    “老样子?”好在阿谭仍然具有服务精神,招呼陈礼延坐下。


    “老样子。”陈礼延点了个头,只是沉默地往那一坐,也不和其他人说话。


    先前和阿谭聊天的男人向他投来好奇的目光,陈礼延毫无知觉,还是阿谭为他做介绍:“……我们老板的朋友,经常来……最近刚刚失恋……对,曾经有过一个很好的男朋友……”


    陈礼延手里的玻璃杯轻轻碰在桌上,阿谭还在“介绍”他,回头惊讶地说:“你他妈牛饮啊,喝这么快,醉了又要发疯。”


    “不会。”陈礼延笑得灿烂,“不会。”


    “不会醉还是不会发疯?”阿谭斜着眼睛看他。


    “都不会。”陈礼延摇头晃脑。


    实际上都做了。不管是喝醉还是发疯。


    陈礼延中途清醒过来的时候察觉到自己被人按在车后座上,不是他的车,他最近都没开车。张浩然一身的汗,小沫开车横冲直撞,吓得张浩然一边按住陈礼延,一边要发出求生嚎啕:“女侠!我拜托你开慢点……陈礼延要吐了。”


    陈礼延安静片刻,挣扎起来,说:“我要……吐……”


    小沫说:“等等。”


    她一个急刹车,让陈礼延差点滚到夹缝里。张浩然大吼一声,小沫快速打开车门,陈礼延把脑袋伸出来,吐了一地。


    都是液体。


    小沫说:“豌豆射手啊你。”


    张浩然说:“给他拿纸巾。”


    小沫说:“你怎么吐不出其他的来,你没吃饭是不是?”


    张浩然说:“你先别研究他到底吐了什么,快点拿纸巾和水给他擦擦。”


    陈礼延头晕眼花,被张浩然和小沫围着,张浩然把他架到钱塘江边,还未开花的樱花树下有一张长椅,昨天刚下过雨,椅子上湿漉漉的一片。张浩然把陈礼延丢上去,小沫说:“我还没擦!”


    张浩然说:“没事!”


    陈礼延吐完了,蜷缩在树下,感到晚风从江面上吹来。他好了许多,醉意都吐完了,人也舒服了。张浩然和小沫像是在研究人类失恋多样性的专家,蹲在陈礼延的身边看着他。


    “他好像一条狗。”小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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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的……”张浩然笑了笑,伸手拽了两下陈礼延的头发,“黑色的拉布拉多。”


    “他什么时候能好起来?”


    “不好说。”


    “现在辞职了,跟彭予枫更是一刀两断了。”


    “之前遇上一次,把人家送回公寓楼下,想复合却失败了。”


    “好可怜啊。”


    “老婆,以后我们买了豪宅留一间佣人房给陈礼延吧。”


    “只能这样了……”


    陈礼延闭着眼睛一直在笑,一边笑一边咳嗽起来,喃喃地说:“少爷我不至于。”


    少爷。


    谁这么喊过他。


    他哪里是个少爷。


    他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


    陈礼延再次睁开眼睛,觉得胸口传来一阵难以言说的沉重,在梦里挣扎着喘不上气。


    橘色的胖猫蹲在他的被子上,宛如一座小山。陈礼延拍拍猫屁股,示意它走远一点。猫叫起来,尾巴来回地扫动。


    陈礼延说:“你一回来就不听话,你喜欢他我知道,但现在也没办法……”


    猫继续叫。


    陈礼延努力地把被子拉过头顶,闷闷的声音继续传出来:“我没办法!你走吧!我已经……我现在已经自顾不暇……”


    猫生气地走了。


    陈礼延又睡了一会儿,在床上摸索着没电关机的手机。没过多久,他的枕头上湿了一小片,昨天去理发店吹出的发型也全都毁灭。


    今年冬天是个暖冬,不怎么冷,自然也没有下雪。陈礼延就这样继续浑浑噩噩地过着日子,没有每天好好吃饭,像个阴暗角落里暗自生长的蘑菇。


    他时不时地把从前给妈妈画的那些画像拿出来看,渐渐地想起更多关于她的事情。陈礼延恨过的,在她走之后。陈礼延也爱过的,那些落在他脸颊上的吻,女人教他画画时的神情,他全都想起来了。


    直到某一天晚上,电视机里在播放春晚的回放,陈礼延才意识到这一年又即将过去。


    和去年的幸福相比,这一年,陈礼延像是做了个彻头彻尾的噩梦。


    他给手机充上电,手机在一瞬间进了很多消息,陈礼延把消息全都看完,发现彭予枫也给他发来一句:[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