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倒计时(二)

作品:《阿宁,请不要死

    下午三点,阿宁准备出发。


    我缩在被子里,暗中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她在卧室走来走去,换衣服、拿钥匙、在椅背上搭好我今天要穿的衣服,在床头柜上放水杯和我的手机。每次她视线看过来,我都假装没醒,睡的安详。


    渐渐的,脚步声消失了,室内一片安静,持续了十几秒,我竖起耳朵,愣是没听到一点声音。


    怎么回事?我有点纳闷,没听到门响,难道她走的窗户?以她的身手,二楼跳下去也有可能。


    可是也没听到窗户响啊?


    最最关键的是,此女走了竟然不亲我一口?


    我勃然大怒,唰地睁眼,对上阿宁凝视着我的目光,她站在床边,悄无声息的。我吃惊地看着她,立刻一把火闷在了嗓子里,虚虚地说:“哈哈,你没走啊阿宁。”


    “早发现你醒了,不知道在搞什么。”阿宁看我的样子,十分受不了似地笑起来,看着我,抿唇扬眉,眼睛里是藏不住的笑。


    “好了,我真的出发了,你想睡就继续睡,不想睡了就起来吃点东西,楼下厨房热的瘦肉粥,能吃多少吃多少,不要勉强。中午我煮了黑糖珍珠奶茶,也是温的。珍珠在玻璃被子里,你想吃自己加,但是糖别偷偷加太多。草莓洗好了在冰箱里,你别一下吃完了,五点的时候吃一次药,温水送服,别猛灌……”


    “知道啦知道啦。”我扯被子蒙上头,佯装不耐,飞快地擦了下眼泪,心中有一瞬间的动摇,但重新望向她,看着她修长的剑眉,看她脸侧的阴影,轻轻地说:“阿宁,你亲我一口。”


    阿宁蹲下来,结结实实在我头上一啄,发出响亮的声音,她捧着我的脸使劲揉:“好嘛,你越来越爱撒娇了,太犯规了。”


    我勾住她的脖子,用唇瓣轻轻扫过她的脸,很快放开她,伸手推她的肩膀:“你去吧,别迟了,时间快到了,开车要两个小时呢。秀秀下了飞机,她们会联系你的。”


    阿宁顺着力道站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出门,嘴角挂着毫无所觉的笑:“那我走了,在家等我。”


    门关了。


    阿宁没有听到林霖的回答,那时她以为林霖只是懒得搭理或者又闷头睡了过去,她拎着车钥匙匆匆赶赴黄山屯溪机场,心中算着时间和路程。


    这是她这辈子最后悔的疏忽。


    汽车渐行渐远,我站在阳台上,目送她远去。


    我吃力地换好衣服,头越来越晕。


    世界在我眼中旋转,我却感觉身体越来越轻,我大概要飞升了。


    我拉开椅子,坐下,抽开钢笔笔帽,写了点东西。


    下楼路过厨房,我踌躇着,还是进去,带了一杯奶茶,加了很多糖和珍珠,往口袋里装了几颗草莓。


    我看着奶茶笑了下,阿宁啊,我不是听话的人,抱歉,我还是加了很多糖。


    我走出院子,关好门,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栋精致的徽派小楼,裹紧外套,汇入人流。


    四点。


    阿宁单手撑着方向盘,看了一眼副驾座位上的手机。


    手机安静的不像话,一条短信也没有。


    她皱了皱眉,林霖这个时候还没起来?


    她拨了过去,向右打转向灯靠边停车。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电话无人接听。


    一辆接一辆车从后方呼啸而过,仿佛滚滚闷雷。


    车内双闪的声音仿佛化作金属敲击声,重重嗡鸣在她脑海中。


    电话打了三遍,单调的铃声吵闹着,没有回应,阿宁盯着手机上的名字,一个可怕的想法缓缓成型,她浑身控制不住的发起抖来。


    她抖着手,拿出另一个手机,迅速打了个电话,一接通,有人大喇喇说:“宁,你总算想起我……”


    “现在立刻去霍家营地,看看霍秀秀在不在。”阿宁厉声道。


    “是!”那人立刻应了,急奔的脚步混着呼呼风声,如阴影一般笼罩了阿宁。


    她的眼睑不受控制地痉挛着,喉咙干渴,仔细回想着临走前林霖的神情。


    没有异常,或者说,林霖她并不想让自己发现异常。


    她心里一阵阵发冷。


    “宁!霍秀秀她在!唔……别抓我我是好人!”“干什么的!”“大胆!绑了这个老外!”


    一道耳熟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先放开他。”


    阿宁难以置信似的,凝神听着。那少女声音仍然再说着什么。


    霍秀秀。


    手机掉在脚边,那边的人依然在叫喊,脚步声、殴打声混乱不堪。


    阿宁听不到任何声音。


    汽车咆哮着掉头,轮胎紧抓着路面,重重碾过双黄线,朝来时的方向一路狂奔。


    今日阴天,天色已经变得昏暗,汽车大灯唰然打开,照亮前面一大片路,她面无表情,油门踩到底,刀片般切过前方车辆,愤怒骂声和疯狂鸣笛被抛在风中。


    有人试图追上她,但黑色的车很快消失在视野中,连车牌号都无人看清。


    汽车飞驰在省道上。


    “喂,我说你不用开这么快吧。”


    我抓住安全带,看着飞速后退的大路,有点后悔,早知道我就坐后面了。


    我欲哭无泪地看司机:“这是省道,你开这么快是不是太猖狂了?!”


    司机挽着袖子,露出一节结实的小臂,她斜睨着我,“不是你让我快点,咋,慢了嫌慢,快了又不行,咋这么难伺候!”


    我抓狂道:“那你可以不拉我!现在我要下车!我不坐了!”


    她啧了一声,嘀咕道:“我还不想拉你呢,要不是看你站在路边可怜巴巴的……真后悔!果然善心是最没用的东西……”


    她用方言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懂,大叫道:“你减速啊!减速!前面有探头!扣分罚款了!”


    她几个点刹,车速慢了下来,老老实实过了探头,又开了几百米,在路口停下来等红灯。


    我捧着奶茶,默默喝了一口压惊。


    虽然我感觉自己要死了,但我也不想是超速追尾这种死法。


    我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安安静静的game over,不要在阿宁面前,我不想让她看到我难看的样子。


    “随便一个山脚下对吧?你一个人去干什么?”司机抽空看了我两眼,奇怪道:“还要找个偏僻的地方,要不是看你没带行李箱,我还以为你要去抛尸。”


    “你话真多,开你的车。”我有点无语,说完,我闭目养神,不再搭理她。


    司机不说话了,过了不知道多久,车子稳稳停下,“到了。”


    我一看,熙熙攘攘的黄山游客一批一批走过,各色旅游团大巴在不远处停车场轰鸣。


    她给我拉到黄山风景区了。


    “……”


    我看着她,嘴角抽搐,她无辜地看我,健康的小麦色脸庞上露出爽朗地笑,摆摆手:“不用谢、不用谢。黄山很美,来了不亏。”


    我气冲冲下车,砰地甩上车门。


    我向前走了几步,她忽然开口叫我:“年轻人!”


    我皱眉看去,司机一条手臂搭在大开的窗户上,姿势放松,她叼着烟点燃,烟雾遮盖眼角皱纹,她对我一笑:“开的快了点,看你那吓的要死的熊样,不像想不开不要命的傻孩子啊。听姐一句劝,人生没有迈不过的坎儿,挫折和困难都是暂时的,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


    喧嚣的人声中,她一个漂亮的三角掉头,潇洒离去。


    我沉默地目送她:“谢了。”


    人潮汹涌,我单手插兜静立在原地,无数人经过我,像河流,我像河中央一块长了青苔的石头。


    说起来还真挺奇妙,我当初夜爬的景区,就是黄山。


    我无意再来,命运却将我再一次带到了这里。


    厚厚的云层散开了些,月亮若隐若现,我买了一张票,一瓶水,一个登山杖,踏上了黄山。


    缆车上行,我不由自主,朝西边凝望着。这个时间,都是下山的人,对向缆车挤的满满当当,上山的缆车空无一人。


    我的精神越来越恍惚,有种灵魂出窍的感觉,海拔气压差使我开始耳鸣,我喝了奶茶,嚼嚼珍珠,把阿宁的手串取了下来,握在手心。


    这是我唯一的私心了。阿宁,你的手串,我就带走了。


    铜钱边缘的热量传递到我手里,我假装这是她的温度,握紧了,跌跌撞撞下了缆车。


    “呲啦——”


    刺耳的轮胎摩擦声响起,两辆车头悍然撞在一起,铁皮哐啷一声掉下来,出租车车牌要掉不掉地耷拉着。


    这是一条窄路,多行人通过,谁都没想到这个路口有车冲出来,还是两辆。


    阿宁跌跌撞撞下了车,仿佛没看见指着她骂的司机。她冲向一边的小楼,眼睛盯着二楼窗户。


    有光。


    她陡然松了口气,也许,也许只是林霖在恶作剧,她现在说不定正在床上好好坐着,在吃草莓,等见到自己回来,会心虚地凑上来,抱着自己,表示她只是闹着玩。


    阿宁的脸上带了点笑意,三步并做一步冲向二楼,喊道:“林霖!我回来了!”


    门猛然打开,房间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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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宁僵了僵,看向房间里唯一个淹着门的浴室,慢慢走过去,轻轻喊:“林霖?你在洗澡吗,怎么不接电话?”


    她走到浴室门口,透过门缝窥着。


    没有水汽,没有声音。


    一只手忽然伸了出来,推开浴室门。


    司机从后面探出脑袋看了看,挠了挠头,莫名其妙:“没人啊,你他大爷的赔我车啊,找毛呢?你身上这衣服,咋这么眼熟?”她语气疑惑。


    阿宁浑身发冷,仔细扫过浴室每一个瓷砖缝,仿佛要从里面扣一个林霖出来。


    “你…”她冷冷地转身,看着司机,眼中几乎有化成实质的恨意,她暴怒地揪起司机领子:“你这个蠢货!你做了什么?!谁让你上来的?谁允许你推门的?!你给我滚!”


    阿宁握紧了拳头,猛地把她拽出去,关在门外。


    她颓然环顾四周,床上的被子凌乱,林霖没有叠被子的习惯。她的拖鞋随意扔在地毯上,有一只底朝天翻着。


    摆设一切都很随意,仿佛房间主人只是匆匆出了个门,马上就会拎着什么东西回来。


    阿宁忽然被一个东西吸引了视线,表情有些怔忪。


    桌子上放了一张纸。


    她慢慢走过去。


    一行熟悉的字体映入眼帘:【亲爱的阿宁:我走了。不要为我哭泣,在遇到你的这些日子里,我无比幸福。和你在一起的时光,我经历了太多精彩,我的人生值得了。】


    【阿宁,我爱你。中国人总是羞以启齿对亲人的爱,所以我们总是沉默着表达爱意。爱说多了似乎会贬值,我吝啬于诉说对你的爱。但写在纸上,一笔一划都是郑重的,我想说,我很爱很爱很爱你。你的冒险故事,我都知道,你的英勇狡诈,我欣赏喜爱。我爱你的短发、爱你的眼睛、爱你滚烫的肌肤、爱你背上的疤。好看的容貌不过是你的锦上添花,坚定强大的内核浇灌成你的血肉灵魂。我爱你的坚毅,爱你走过的风霜雨雪,灵魂永远向往着你。】


    【请原谅我的不告而别,抱歉,我带了私心,我无法看到你因为我悲痛欲绝,那样我不如自己结束掉生命。人生本就是一场体验,一场修行,我们可以相爱,大概是我们上辈子有缘。我没有爱过什么人,唯独对你,粉身碎骨我都甘愿,不过有时候我也很生气,你那个老板,不是好东西,真想把他毙了……不过还是算了,他这辈子唯一做的好事就是收养你,好吧,我很勉强地决定不打死他了。】


    【手串我带走了,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儿,只是觉得自己该走了。秀秀要来是我的借口(不过这个时候你一定知道了),骗了你,嘿嘿,求原谅。】


    【皖南的风景很美,在皖南的阿宁更美,小楼好看,小猫可爱,阿宁做的饭也好吃。我之前以为你不会做饭呢,原来我们阿宁什么都会啊。很厉害。】


    【其实我还有很多计划没和你一起做,我想和你去雪山滑雪,想和你在瑞典看极光,想和你认认真真吃一顿烛光晚餐,想和你在每颗古树下系上同心结。我想和你一起翻过每一座山,越过每一条河。】


    【但很可惜,没时间了。我真的要走了。别伤心……阿宁啊,向前看,不要为我止步不前。我永远爱你,希望下辈子,我和你一起活到九十九。】


    阿宁哭得不能自已,信纸哗哗作响,她身体摇晃,泛白的手指撑住桌角,喉咙里溢出悲切的呜咽。


    “你不能这样对我……”阿宁跌坐在地上,昂起头无声地哭泣着,泪水大滴滚落,很快浸湿了领口。


    她眼神空洞地看着虚空,眼前出现斑驳的幻觉,视网膜上都是林霖一颦一笑的模样。


    “我不要下辈子,你别丢下我……你等着我。你等着我跟你一起。”


    阿宁坐在地上小声说,她眼神燃起夺目的亮光,她要找到林霖,她要和她在一起。


    阿宁撑着地起来,一把拉开门。


    门外蹲在地上无所事事的司机猛地站起来,把手机凑过去给阿宁看,激动地说:“她你认不认得?她穿的和你一样。”


    阿宁正想掀翻她,眼睛一看,立刻定住了,夺过手机。


    照片是对着后视镜拍的,层林尽染的群山为背景,穿着卡其色风衣的林霖目光平静地望着这边。


    阿宁瞳孔骤缩,大力抓住司机的手腕,血红的眼睛盯着她,让司机吓了一跳,那一瞬间她怀疑眼前这个女人是不是已经疯了?


    摄人可怖眼神看着司机,阿宁仿佛一只穷途末路的野兽。


    虚弱的能被轻易打倒,又凶狠的让人不敢靠近。


    她一字一句,状如啼血:“这是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