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汐临一手撑着脸，明明在酒吧，桌上只放了一杯茶。


    十六个参赛选手到台上来抽签。毕竟是rapper，很多人穿着还是用了心的，很显示个性。


    而落在最后的那一个，他只穿了件运动服。那不是什么巴宝莉的运动服，而是一件初中生常穿的校服，看着像从别人扔的旧衣服里捡来的。


    如此着装在普通人里顶多觉得有点奇怪，但在rapper中就会显得非常扎眼。那十六个人随随便便地在场上站着，而所有人都离和那个人自觉保持着半米以上的距离。


    “比赛马上就要开始！第一轮由1号对阵16号，8号对阵9号，依次类推……各位观众朋友可以为你支持的选手打call！我们用喊声决定输赢，当然有比较土豪的朋友也可以为你pick的选手花钱投票啊！”


    “看到面前这个箱子了吗？”主持人敬业地吆喝着，尽管观众都兴趣寥寥，喊估计都没几个看热闹的愿意喊，更何况花钱了。


    一个酒吧员工手里拿了个箱子，举着箱子像模像样地旋转一圈给大家示意。


    “一会如果有哪位观众特别想支持某位选手，就可以把这位员工叫到你身边。在这位员工这里点单就算给你支持的选手投票，在两个人获得的喊声大差不差的情况下，就凭谁获得的金币更多决胜负！”


    “诶呀。”祝汐临轻轻说，“选秀呀。”


    这个他熟。


    祝汐临望向台上，那道抽完签之后依然沉默不语，无形中被台上所有人孤立了的瘦长身影。


    公平的说，这个人长得应该还不错，就是脸色太差，苍白失血，眼睛下面又是明显的熬夜而成的乌青，显得非常不健康。


    胳膊腿也非常瘦弱，看起来极度缺乏锻炼，体型是内胚型，大概经常久坐不动，一门心思扑在创作上。


    非常缺钱。


    祝汐临抿了口茶，在他一直在观察的那个人扫向台下时和他对上视线。


    祝汐临向那人举杯致意。


    柏意司愣了一下，随即闪电般收回了视线，然后刻意再也没往这边看过。


    “他确实社会化程度比较低。”祝汐临并不在意对方的躲闪，艺术方面的天才是个不知怎么跟人交际的内向者，这很正常。


    但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如果他们在低谷时没有人扶持接济，是真的会把自己弄得很惨。


    柏意司，艺名同英文名“Beuys”，27岁，在rapper中已经算是年纪大的了。一般到他这个年纪还混地下的，要么是富二代，要么是走起来了。而他却是那种圈里最看不起的loser。只是普通家庭出身，明明有着大学学历，却不肯好好找工作，非要追求什么音乐梦想，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根葱。


    自视过高，不肯承担家庭责任，一把年纪形单影只，家里人一提起来就直摇头，只当没生过这个孩子。


    但是，如果这个孩子只是被坑了，原本他22岁的时候就应该拿到一年躺着挣5000万的天价版税呢？


    祝汐临不再看台上这些人，而是翻着自己的手机。


    音乐APP，今年的rap榜。


    榜单显示在听热度前50的歌，而入榜歌曲，就算是最后一名，都能拿到2~3万元/天的版权分成。


    随手一划就能看到，常年排名第三四十位的，来自979厂牌，歌手UNI的《灵钟》；


    以及由于最近霸音那边怀旧炒作，又一次翻上前十位的，同样来自979厂牌，歌手启越的成名曲《绝地弯道》。


    除此之外，979厂牌还有四、五首歌，是各路音乐榜单的常客。


    随便点开一首，看着制作人条目里那些全都是同样几个人的名字，祝汐临微微一笑。


    “好，我们的‘德盛火锅杯·西泉区rapper巅峰赛’决赛现在开始！有请……”


    台上的rapper开始1v1battle，祝汐临起初还饶有兴致地听了一会，听着听着就索然无味了。


    这些选手要么就是太菜了，要么就根本不是什么freestyle，纯粹是套词，套的词还不怎么高明。


    大部分根本就是业余凑热闹，battle起来跟孔融让梨似的，一□□味都闻不到，又怎么可能让人兴奋起来呢？


    看底下的观众也是，本来就没啥兴趣，看了几分钟就根本没人在意了。


    主持人让观众用喊声投票的时候，除了那几个自带亲友团的rapper，其他人只有寥寥的鼓掌声充当气氛组。


    面对此情此景，大家也都不尴尬，走个过场就过去了。


    ——反正大家都只是冲着最后的奖金来的。


    到了最后一组1v1掰头的时候，情况终于有了点变化。


    “□□aka‘布莱恩特’！本场夺冠的第一种子选手！”主持人跟收了钱似的上排面，鼓动大家鼓掌，“对阵我们的最后一位~柏意司‘Beuys’~”


    主持人并没有收钱，实在是这位□□aka“布莱恩特”，确实是本场唯一圈内有人关注的选手——他虽然还是个新人，却是979厂牌的人。


    979厂牌正是rapper圈最强厂牌，极少对外收人，都是他们自己人一带一才收，这个□□，自然是有背景有门路的了。


    不过还真巧哈，主持人心里有些嘀咕地看了一眼拖着脚步走上场，不声不响地拿起话筒的柏意司。


    当年和Beuys闹翻的……不就是还没成今天这气候的979厂牌？


    这也算是冤家路窄了。


    不过不及多想，DJ已经开始播放音乐。


    □□先手，他拿着话筒，手腕上的粗金链子闪闪发光，表情凶狠却掩盖不住有点紧张地看着对面面色苍白的男人。


    □□才20岁，穿金戴银的，年轻火力旺，就穿个短袖，露个大粗膀子在外面，还纹得满身的刺青。


    可他看着对面这个阴郁病弱的男人，却一点也不敢小看。


    怎么就偏偏跟这么个人一场呢？怎么这么小的几率也能撞上……


    虽然听说这个人已经很久没有比赛过了，应该已经没有当初那么强了吧……


    不管了，音乐已经放了一会了，他也已经跟着音乐“诶，哟”了一会儿了，再拖下去该不像样了。


    □□眼一闭，开始先惯例说编好的套词：


    “哥们今天在这比赛，要把你给打败，你算是哪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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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菜，输了就输了不要在那抵赖……”


    祝汐临看着台上，一直紧锁的眉头舒展开，勾起唇角，乐了。


    □□才开了个头就满头大汗。


    这不是因为他开场就忘词了，那些套词他都背了几百遍，不可能忘。


    关键是对面这个人，这个其貌不扬、却极其阴险的男人，站在舞台上依然像没睡醒一样无精打采的男人——


    居然把他的每个韵脚都给猜出来了！


    从□□说第一句话开始，每次他还没说完一个句子，柏意司就率先用口型说出了他的韵脚。


    □□：“哥们今天在这……”


    柏意司：“比赛。”


    □□：“要把你……”


    柏意司：“打败。”


    □□：“你算是那盘……”


    柏意司：“白菜。”


    □□：“输了就输了不要……”


    柏意司：“抵赖。”


    真不要怪□□着急上火，battle里最杀的一招就是猜中对方韵脚。


    直接打乱对方节奏，而且让攻击性降为负数，准备好用来攻击对方的路数，反而刀刀扎回自己心坎上。


    而显然发现这个有趣的点的并不只有祝汐临。


    偶尔往台上看一眼的观众已经有人笑出了声。


    “有点意思。”


    “这两个人才有点像在比赛。”


    “那个老是猜中的人谁啊，油麦得很。”


    □□一套词说下来反将自己一军，DJ音乐改换交换话筒的时候他简直跟死里逃生一样忙不迭地闭了嘴。


    话筒到了Beuys手上，他一开口，那些打牌的，聊天的，玩手机的，观众纷纷抬起头来了。


    这声量、音色、节奏、力度全都和前面的人都不在一个档次。


    就好像幼儿园文艺汇演之后突然转台到了青歌赛。


    而且他说的词百分之百不是套词，而是真正的freestyle，针对面前选手今天的穿着、神态、表现一一说道，韵脚也是完全的神来之笔。


    更重要的是，他杀伤力极强，却一个脏字都没有，还时不时地冷幽默，听得观众时不时地发笑。


    而对于□□而言，他自然就觉得观众是在笑自己。


    年轻的rapper暗暗咬牙，看了一眼摄影的人，想到这场比赛还要被录下来放到网上，而原本准备用来当自己的获胜素材，在979的派系斗争里获得更多资源的录像，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它变成自己的耻辱柱？


    不，他不要！


    看着面前“嘴脸可恶”的Beuys，□□怨念四起。


    这早就该退出江湖的老不死，凭什么偏偏跑到这来恶心我，挡我的路！


    恶心我是吧，我也要气死你不可。


    本来还想着走过场让我赢就不提的，既然你非要揭短，那就别怪我把你的丑事也再抖出来骂一遍！


    再拿起话筒，□□报复一样凶狠地瞪着柏意司，淬毒的词句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


    “不过是个蝼蚁/你还在妄想腾飞，领着我的哥们/把你家都烧成灰，


    抄袭还想复出/


    真是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