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二，八月底的夜晚。


    暑训的老师请了假，大家早早回了宿舍，快乐得有些空虚。整活大师李思琦同学举手提议：“我们来玩海龟汤？这次是我从论坛上新看到的！”


    她系着很精神的马尾，24小时冲浪小达人。


    海龟汤，一种新型寝室关系提升小游戏。


    根据出题人的几句话进行推理，出题人给出“是”，“不是”，“不重要”，“是也不是”。其余人需要在得到的信息里推理出事情全貌。


    李思琦清了清嗓子。


    “老师养的向日葵开了，我有点害怕。”


    “我看到八条花瓣掉到地上，然后我死了。”


    她将视线投给另外的两个室友。


    “我都行。”


    短发的女生在摆弄自己新买的盲盒娃娃。


    刘茹茹胆大且无所谓，被李思琦撒娇卖萌一套拿下。


    “那你呢？菁菁？”


    刑菁正在欣赏自己刚做的美甲。她菜，但很感兴趣，假意推辞一番便欣然同意。


    三个女生缓缓地将视线投给角落里戴着耳机的人。


    AUBB大学四人寝，上床下桌，那个女生戴着耳机，叼着根棒棒糖。大晚上的，高挺的鼻梁上还架一副墨镜，手里一把机械键盘被她敲得噼里啪啦的响。


    “野子野子！”李思琦喊她，“来嘛来嘛。”


    杨枫野充耳不闻，仿佛没听见。


    李思琦得到另外两位室友勇敢的鼓励，悄悄上前，摘掉她一边耳机。


    “来玩海龟汤！”


    这耳机摘了相当于没摘，杨枫野面不改色。


    “不好意思，我突然聋了。有事请找我亲爱的室友们。”


    “聋了你打什么音游。”李思琦淡淡地吐槽说。


    刑菁看了看杨枫野电脑屏幕上眼花缭乱的特效和炫彩光：“……这么亮你是在测试光敏性癫痫吗？”


    杨枫野一本正经：“你知道的，这个音乐太好听了，这是我本月最喜欢的一首durmandbass。”


    杨枫野装装地在演：“我没打音游。我是在看bof大赛的冠军曲bga。”


    “没一个听得懂的。”李思琦相当配合她的表演，“Let''ssay中文。”


    “就是在看音乐歌曲的全球比赛，bga就是一首曲子的演示动画。”杨枫野不闹了，说，“这是直播呢，全球首发。”


    她一边听一边在记旋律。


    杨枫野：“所以我在扒谱。”


    李思琦：？


    李思琦：“扒了人家的然后好抄袭吗？”


    杨枫野：“……”


    杨枫野：“只是保存几段旋律而已了。”


    李思琦无情指出：“你喜欢的全球首播，在线观看人数122。”


    她晃了晃杨枫野的胳膊：“来嘛来嘛，反正直播肯定是有回放的吧？”


    杨枫野：“……”


    好吧。


    李思琦无比自然地戴上杨枫野的耳机，还听了一会，纳闷道：“这不是儿歌吗？”


    轻快的旋律，演示动画也一直是万花筒和向日葵在转圈圈。


    话音刚落，电脑屏幕上的彩装塑料卡通片突然抽搐了一下，几帧红黑色的画面一闪而过，旋转的花瓣一瞬间变成了人的胳膊，迎风飘扬，随后花骨朵盛开。


    杨枫野站起来，挡住李思琦的视线，然后“啪”一下关掉电脑。


    她伸手，取下李思琦的耳机：“什么海龟汤？”


    李思琦于是重复了一遍题目。


    在听到向日葵，八瓣这两个关键词的时候，杨枫野的眉心跳了跳。


    她从自己的床位走到宿舍中间。路过刘茹茹的椅子，顺手拿了一个企鹅抱枕，最后无比丝滑地缩在刑菁的懒人椅上。


    刑菁欲言又止：“……贼不走空啊，你。”


    杨枫野困蔫蔫地说：“哦。我好像知道这个汤底。”


    “不是吧？”李思琦嚼着黄瓜味薯片，大感痛心，“我三分钟前才看到的。论坛盖了几十层楼了，贴主还没揭晓答案。”


    “真的吗？你还在演？那你不许说话。”


    杨枫野比了个把自己嘴巴拉链拉上的手势，闭麦静音。


    又不能说话，又不能参与游戏，主打一个人机陪伴。


    刑菁先问：“【我】是自杀吗？”


    李思琦：“不是。”


    刑菁又问：“【我】是他杀的吗？”


    李思琦：“是。”


    刑菁想了想：“【我】是被向日葵杀死的吗？”


    李思琦：“不是。”


    刘茹茹猜：“【我】是被老师杀死的吗？”


    李思琦在翻帖子的回复，然后她说：“是。”


    李思琦：“不许偷偷看论坛哦。万一突然揭晓谜底就被你们看到了。”


    刑菁倒吸一口凉气，紧紧抱住了刘茹茹，试探询问：“那就结束了吗？”


    李思琦看她的模样，很是开心，甚至十分愉悦：“没有呢，还有【我】具体的死法，怎么死的。这才是重点。”


    刘茹茹默默指出：“你现在的笑容有点变态。”


    李思琦嘿嘿一笑：“有么？”


    因为早就知道答案，杨枫野获得上网赦免权，她点开论坛。


    那个海龟汤的帖子正飘在首页，因为刚发，后缀是[新]，而另一个帖子被顶上了[hot]。


    杨枫野先点开[hot]贴。


    【主题：A大第三次尝试合并AUBB大学失败，现已派有关部门介入】


    【主贴内容：题文无关～主要是想告诉大家～所以下周开学了哦~同学们不要忘了联合体检哦~要跑八百一千哦~来自你们最亲爱的辅导员~】


    1L：……导员～你个惹火的小妖精～


    2L：前排，但无话可说。


    3L：不能只有我一个人被扎心！顶顶！


    于是就被顶成了[hot]。


    杨枫野：“。”


    大家真是闲得莫名其妙呢。


    不过她同样回复了一条111顶贴，才安然退出。


    然后点开海龟汤。


    发帖人匿名，只有几个感兴趣的人，抓着楼主在纠结关于向日葵的细节。


    她切了手机分屏，耳机里还是bof比赛的直播，清亮悦耳的简单旋律，不怪李思琦认为是儿歌。


    这首曲子在平淡的口水儿歌里会冷不丁插入故障电音。同样的，演示动画里的向日葵也会把花瓣突然变成人手，堪称精神污染。


    最后结尾更是迷幻，伴随故障电音的高潮，被当做向日葵花瓣的，人的胳膊纷纷散开，随后戛然而止。


    被誉为“劲爆尾杀”。


    好巧。杨枫野心想。


    楼主难不成也是在看这个直播比赛，根据冠军曲的演示动画出的海龟汤吗？


    难道是122个在线观看的人之一？


    “今晚就决胜我们寝室胆子最小的人是谁了！”李思琦很兴奋。


    刑菁猛地放开刘茹茹。


    自信撩发：“哈。显而易见。”


    杨枫野从手机中抬头，狐疑：“嗯？”


    刑菁指向杨枫野，自信道：“那就是你！”


    杨枫野：？？？


    “明明琦琦说这个海龟汤刚发布的，没人知道谜底，你却声称自己知道。”刑菁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明明就是为了不愿参与其中而编造的拙劣借口！”


    杨枫野：……


    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杨枫野捏着企鹅抱枕的脚丫子，装作苦恼：“那怎么办？我也来参与？”


    刑菁和刘茹茹快乐击掌。


    “好耶！”


    为了烘托气氛，刘茹茹还把宿舍灯关掉，只剩刑菁的小台灯，四周都充满着影子。


    气氛一下子变得恐怖。


    刑菁哆嗦了一下：“不是，我怎么真的感觉有点冷。”


    刘茹茹：“是空调开太低了吧？遥控器在菁菁椅子上，野子你找找？”


    黑暗中，她们的视线都有些模糊，杨枫野“哦”了一声，手还没怎么动，一个冰凉的触感，空调遥控器就不知道怎么，被放到了她的手掌上。


    杨枫野：“……”


    杨枫野看向帮忙递空调遥控器的那条深色的手臂。


    还用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小心心，才重新回到黑色的影子里。


    “要不咱们还是把灯打开？”她提议。


    她觉得自己的影子现在恐怕不太安分。


    “你就是怕了吧？”李思琦嘿嘿笑起来，“别怕，有我呢。”


    不。是我怕我会吓到你们，然后你们惊慌失措叫妈妈。


    杨枫野默默心想，随后比了个手势，示意自己的影子安静点。


    从初中开始，她就有了个很没用的能力。在她身边的人，极度害怕下的东西会变成实体。有的没有意识，杨枫野就随手装到自己影子里，有的有意识，无家可归，就纷纷要求借住在她的影子里。


    所幸现在的租客还不多。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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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些租客，都是别人越害怕，它们越兴奋的类型。毕竟都是由恐惧诞生的怪物。


    其实就算有时候漏马脚，其他人也看不见。


    但杨枫野明令禁止它们出来乱晃。


    怕它们无聊，杨枫野还千方百计，找到了一个害怕电脑的人，又随手在期末周抓到了一个害怕考试的同学。她打包把幻化出来的电脑和大学教材一起放到自己的影子里，喊它们自己选一个消遣时间。


    没过多久，这些怪物就被她养成了死宅。


    杨枫野对它们比了个安静一点的手势，便看到桌子底下的影子，同样对她比了个表示“好哒知道啦”的影子花花。


    甚至还幻视有颜文字。


    杨枫野：“……”


    “你在看什么？”李思琦奇怪地问。


    杨枫野沉痛道：“没什么。我在反省教育问题。”


    怎么这么多怪物，就没有一只乐意好好学习的？


    李思琦：？


    杨枫野接着说：“那我也来问？”


    “好啊。”


    李思琦一边刷新论坛的最新回复，一边准备打字。如果之前有人问过，她就照着念楼主的答案，如果没有，她就打算打字回帖。


    “【我】是人吗？”


    “【老师】是人吗？”


    “【向日葵】是向日葵吗？”


    李思琦快速打字。


    然后念出匿名贴主的回复。


    “不是。是。不是。”


    刘茹茹：“哇哦。”


    【我】不是人，【向日葵】也不是向日葵。


    但是【老师】是人。


    刑菁心疼地抱住小小的自己。


    “我到底为什么要参与这个游戏。我晚上要申请抱着野子睡。”


    要真抱着她睡，怕不是会抱到影子里的那群怪物租客。


    杨枫野无情拒绝：“我不。”


    刑菁：“嘤。”


    杨枫野困顿地抓着企鹅抱枕，昏昏欲睡，语气含糊不清：“【我】是【向日葵】吗？都加引号。”


    刚发出去，桌子上的小台灯突然也熄灭了。


    “啊啊啊啊！！！”


    刑菁飙出highC高音。


    “别慌。”刘茹茹说，“据说台风要登陆了，所以要检修三小时。学院刚发的通知。”


    杨枫野打了个哈欠。


    李思琦在摆弄手机，突然长叹一声：“诶！管理员怎么删帖了啊！这有什么好删的。”


    “举报理由……怎么是传播不良广告啊？”


    “那没得玩了。”杨枫野耸耸肩，“我继续回去听歌？”


    “行吧行吧。”李思琦挥手。


    杨枫野快乐地拖着刑菁的懒人椅挪到自己的床位前。


    然后打开电脑。


    直播已经结束。


    这个比赛其实并没有官方的回放，杨枫野开了录屏软件，重复播放音乐的演示动画。


    关键帧闪过得太快，有些信息来不及捕捉完全。


    这时，她感到鼠标上有毛茸茸的触感，靠近她。


    “别闹。”


    杨枫野撒开，小声谴责了一句，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阴影又慢慢退回去。


    还算听人话。这些怪物。


    杨枫野听着歌，又想起之前的题。


    海龟汤的题目是：【我】看到八条花瓣掉到地上，然后【我】死了。


    作为修饰向日葵花瓣的量词，“条”一开始就吸引了杨枫野的注意。所以她才会立刻联想到观看的冠军曲演示动画。


    一般情况下，“条”只会这么形容。“一条腿”，或者是“一条胳膊”。


    屏幕上，这首冠军曲的演示动画里，人的手臂组成了向日葵的花瓣。


    但是并不是题目里的八条，而是一双手和一双脚，加起来是四条。


    其实一开始，杨枫野以为【我】是两个人。


    她最能想到的，就是一个怀孕的母亲。


    在剖腹产的时候，婴儿和母亲一起被老师砍掉了双手双脚。


    这样，【我】才能看到八条“花瓣”掉下来。


    不过出于严谨，她多问了一句。得到贴主的回复。


    【我】不是人。


    最初的推理是错误的。


    那是什么？


    杨枫野开始觉得这游戏还怪好玩的，可惜被删帖了，不然还能接着问。


    “咦？”


    李思琦突然讶异地传来一声：“刚刚那个匿名贴主加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