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的景色，如同影片循环播放的过场动画一样加载而过。


    杨枫野的位置靠窗，而闫毕不与他们同一辆车。应该是防恐部的实习生要跟他们分开。


    防恐部。


    临上车之前，闫毕简单介绍了一下这个组织，不过因为他是实习生，了解的似乎也不是很多。


    一个专门解决这种影子生物的部门。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杨枫野觉得自己免费为这个部门白打工了好几年。


    她收容的影子怪物，这几年下来，数量只多不少。


    那么，剩下还有一个。


    呛声的工作人员。


    是什么来头？


    可惜没来得及问学长。杨枫野托腮。


    大巴逐渐变得颠簸，像是轮胎碾压过什么硬邦邦的物品。这时窦颜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小妹妹，你胆子大吗？”


    杨枫野：“嗯？”


    “胆子小的话，最好坐过来，不要靠窗。”


    杨枫野转头，想回头去看，耳边突然传来“啪唧”一声。


    是车窗。


    有什么黏腻的液体溅到车窗，遮挡住阳光，光线变得黯淡。几股灰褐色的胶质滑落。


    一只麻雀的尸体倒在窗口，它的翅膀上长着正在蠕动的肉瘤，从里面流出的，正是那种灰褐色的胶质。


    肉瘤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迅速瘪了下去。


    杨枫野：“这是什么？”


    “恐惧症的畸变，可以诱发周围生态的无序进化。小心虫子。”


    窦颜解释，然后问：“没人跟你说过吗？”


    “没有。”杨枫野摇摇头。


    这面车窗完全被灰褐色的液体糊住，看不清窗外的景色。她站起来，才明白窦颜为什么往车后面坐。


    前面的车窗更加惨烈，鲜血混杂着皮毛和细碎的肢体，雨水一样完全覆盖。


    杨枫野往后走了几排，与窦颜挨近了些，后面的人不少，都坐在靠过道的位置，大家一副有心理准备的样子。


    杨枫野挑了个空位置，依然靠窗。


    这个大巴车的座位跟军事理论课的座位情况差不多一样——后排靠抢。


    很安静。


    安静得有些过头。


    能够看见的学生里，都绷着一张脸，神情严肃。


    一个个仿佛都时刻准备着。


    大巴拐了个弯，上了城郊高速。


    “你还真是胆大啊。”窦颜多看了杨枫野一眼，她是这帮研究生里面唯一一个看上去轻松些的，“还敢坐靠窗。”


    “感觉大家都不怎么说话。”


    车窗外的光线，透过玻璃折射进来。影子打在靠背上。


    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正悄然渗透。


    杨枫野不想要那样。


    她尝试打破这个沉默到有些压抑的氛围，没想到隔壁座位的那人盯了她一眼，随后猛地打开塑料袋，干呕出声。


    有了第一个人，几乎所有人都十分熟练地掏出早有准备的塑料袋，把脑袋埋进里面。


    呕吐的声音此起彼伏。液体倾泻，灌到塑料袋子里，难言的味道逐渐充满整个车厢。


    杨枫野：“……”


    打扰了。


    窦颜见怪不怪：“我第一次上解剖课的时候也这样。”


    原来是车窗上蠕动的虫子尸体过于刺激眼睛，所以大家都紧绷着啊。


    杨枫野默默扭过头。想开窗通风，又看见车窗外逐渐蔓延到后排的虫子尸体，鸟雀尸体，觉得还是作罢。


    腐烂的肢体碎片，粘稠混合的胶质液体，在收容怪物的时候见过许多次。杨枫野接受良好。


    “你倒是没什么反应？”窦颜肯定地夸赞她，“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实验室参观参观？”


    杨枫野：“不了谢谢。”


    窦颜可惜：“啧。”


    “这些虫子和鸟。”杨枫野问，“是从哪里来的？”


    “城郊高速公路，投放有无序进化的生命体。”窦颜说，“算是给我们这群迟到的人的一种惩罚吧。等车开过去，抵达基地就好了。”


    杨枫野“哦”了一声。她想起车厢中段有个疑似空调的控制中心。起身往前面走去。


    从车厢顶棚忽然传来“砰”的一声，随后是强烈的气流从上方灌进来，强对流的风瞬间带走大巴的不适气味。


    杨枫野抬头。


    没等她动作，头顶刚打开的顶棚又被人关掉。


    穿白大褂的医生身手利索地从大巴车顶一个撑手跳下来。


    一串钥匙叮啷作响地被放进他的口袋。


    他转过身，愉悦地笑了一声：“又见面了。”


    是之前心理测试的医生。


    “不记得我了？”医生稀奇，“不至于吧。”


    杨枫野瞬间回想起他的工牌号。


    王宇，编号BD0903。


    杨枫野戒备地后退两步：“医生？”


    后排的窦颜听到动静，也匆匆跟了过来，她语气讶异，显然没能想过在这里碰到王宇。


    “王教授？”窦颜问，“您怎么在这儿？”


    窦颜语气委婉：“您是从……天窗跳进来的？”


    “开会开到一半，听说有个实验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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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宇避而不答窦颜的第二个问题，“我来实地考察。”


    又是教授又是医生。这位王宇教授的工作范围还挺广泛。


    杨枫野没有吭声。


    王宇三言两语将窦颜打法去照看后排那群上吐下泻的学生，才转向杨枫野。


    “看走眼了。”王宇拍拍衣角，道，“原来是托你的福，雌蛛才提前诞生。”


    王宇用的是另一种代词，雌蛛。


    杨枫野：“雌蛛是？”


    话音刚落，多毛的螯肢突然捅破了玻璃窗！


    碎片横溅一地，锋利的尖角摩擦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窦颜忙着照料晕车晕血晕虫子的一大帮子人，忙得头抬不起来。


    “怎么了！”


    王宇淡定回：“没事。别让他们过来看，否则更严重。”


    窦颜：“……好的。”


    出于考虑，她也背对过去，总觉得前排又在整大活。这是视觉攻击。


    “嘿，它好像很中意你呢。”王宇对杨枫野笑道。


    并不想要这种喜欢。


    杨枫野侧身避过，却在看清窗外的怪物后失神。


    一只巨大的，几乎有两层楼高的红蜘蛛。


    它毛足粗壮，背部长着暗红的茸毛，有些异样的凸起，睁着八个黑葡萄似的眼睛，隔着透明澄澈的玻璃窗与她对视。


    杨枫野看见一轮太阳倒映在它眼中。


    ——这只红蜘蛛，与她之前早上杀死的那只，除了大小，一模一样。


    “这本该是李思琦的造物。”王宇说，“你却擅自插手，催化了畸变。”


    他有点可惜地掏出随身携带的一罐瓶子，封口贴着“消毒”的字样。他拧开瓶盖，里面浊黄色的液体一下浇到细密的短毛上。


    大红蜘蛛瑟缩地蜷了蜷，迅速地收了回去。


    “大概是印随效应吧。”


    杨枫野没吭声。


    王宇以为她不知道，贴心解释说：“印随效应，会把出生第一眼见到的人认成妈妈。”


    “啊？”


    不能吧。杨枫野这样想着，首先提出质疑：“怎么就肯定我是它妈妈？”


    “它都跟你到这儿了。还不明显吗？”


    医生露出了跟“残忍抛弃新生儿的年轻母亲”一样不赞同的眼神。


    杨枫野：“……”


    她不由得想起还在自己影子里一天到晚打游戏的其他影子怪物们……按照书面语来说应当叫做畸变生物。


    泻药。


    人在大巴。


    突然转生成为不负责任的三十胎英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