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幕间:倦鸟

作品:《我没患恐惧传染病!

    TAT:【你知道你的影子已经很拥挤了吧?】


    在返程的直升机上,总算接受到信号的TAT给她发来消息。


    它庆幸于杨枫野的平安无事,但又发来奇怪的问题。


    大概是也感受到了向葵曾经存在的痕迹。


    杨枫野:嗯。


    TAT:【冒昧问一下……你还记得你借住影子的第一个租客吗?】


    直升机外,夜幕和星空,如同缓缓开启的画卷。


    零散在尘封记忆里的某些片段。


    虽然年代久远,但每个细节依然清晰。


    0.1


    柏油路,晨光熹微。


    中心医院街下的早点铺开始有了人声,服装店摆着扩音喇叭,一遍遍重复播放:“清仓!清仓大甩卖!”


    此刻。


    距离向葵跳楼还有一周。


    距离家里煤气泄漏还有二十八个小时。


    杨枫野打开手机,计算了一下时差,母亲应该现在在休息,没有将手机静音,能听到她的来电。


    “滴。”


    一阵电流声响过后,对面是一个有些温柔,又有些疲惫的声音。


    “枫野?有什么事情吗?”


    “妈妈。”


    杨枫野注视着人来人往,逐渐苏醒的这个城市。


    她开口道:“外祖母突发脑梗,进重症监护室了。”


    0.2


    母亲说她明早就到。


    而父亲待在南极科考点,信号时有时无,一般在月初才会回消息。


    杨枫野茫然地坐在空荡荡的家里。


    人的生命要逝去太过轻易。很早她从书上读到了这个道理,切身体会却是在今天。


    她没见过父亲几面,母亲也去了国外。跟她最亲的就是外祖母。


    桌上没有摆放时令的水果,冰箱里是过期的剩菜。大舅帮忙把外祖母的东西收拾走了,在医院陪护,让她先回家休息。


    杨枫野没有多少东西。她独自待在这个不知道还算不算得上叫做家的房子。


    但她并不是一个人,除此之外,还有另外的“人”陪着她。


    阴影里的怪物从杨枫野的影子里爬出来,慢慢长成了向葵的模样。


    它轻轻捏了捏杨枫野的手,声音跟那个人一样:“你看起来好寂寞。”


    “你什么时候走?”杨枫野麻木地重复一遍这个问题。


    怪物委委屈屈地说:“她不想看到我。”


    杨枫野叹了一口气,又问:“那能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吗?”


    怪物就不说话了,慢吞吞地缩了回去,蜷在杨枫野的影子里。


    它闷闷道:“聂小霜说,不能针对你,就针对你身边的人。”


    杨枫野滞涩的大脑试图运转:“啊?她在针对我吗?”


    “哦,那就让她针对去吧。”


    过会,她迟钝的大脑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等等,我身边的人——那个人是向葵?”


    怪物默默点了点头,想起杨枫野现在看不到它,又出声道:“嗯。”


    “等忙完,我去问问。”杨枫野仰躺在沙发上,疲惫地叹气。


    向葵没有手机,想要联系只能等这几天过完她返校。


    而杨枫野也住校,大部分的东西也在宿舍,这个房子就看起来没什么人居住的痕迹。


    她只是呆坐了一会,便起来去收拾二楼母亲的卧室,好让母亲回来有地方睡。


    小区里的植被丰富,几只象征好运的喜鹊站在邻居的房檐,朝这边看了几眼,发出几声清脆的啼叫。


    杨枫野从来不是一个害怕孤独的人。


    但她同样觉得,这间屋子过于空旷了。


    0.3


    杨枫野的母亲简一婵,与外祖母的关系并不亲近。


    她们总是爆发争吵,从小吵到大,从杨枫野的教育方式吵到今天买的菜有没有青虫。


    但是,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外祖母不再跟简一婵争论,反而是搬离了这个家。而简一婵也越来越沉默寡言,最后选择出国专心做她的研究,把杨枫野丢给了外祖母。


    与外祖母的最后一面在周五晚上。杨枫野记得很清楚,那时时针分针重合又分开,一只疲倦的鸟儿栖息在医院的窗台,外面下着雨,它看起来可怜兮兮的,无家可归。


    外祖母让杨枫野进去。


    简一婵从病房出来,示意杨枫野穿好防护服。


    北风起,雨声变得大了些。


    从前外祖母最贪嘴,从不亏待自己,把自己吃得白白胖胖,还想把杨枫野喂得白白胖胖。


    现在她瘦得不成人形,突出的眼睛大睁着,有些像玻璃珠子。


    外祖母握住杨枫野带了酒精消毒过的手套,每说一句话,就得停下来喘气。


    “我的……好孩子……”


    杨枫野回握住她枯槁的手。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拥有与众不同的天赋。可是,你得记着……”外祖母咳嗽了一声,再说,“过于特立独行的人,不会受到众人的喜爱。你要学会泯然众人,但又要时刻保持清醒,可以学习你父亲留下的笔记。才不会被混乱的世界侵蚀意志,引起他们的注意……”


    杨枫野困惑地问:“他们是谁?父亲的笔记在哪?”


    外祖母注视着杨枫野的眼眸,她们拥有相同的瞳色。


    片刻,她突然惊惧地开始颤抖:“已经来了!时候到了!就在你身边!”


    “他们来了!”


    杨枫野:“祖母?”


    外祖母猛地挣脱开杨枫野的手,转而试图去掐她的脖子:“你个……恶魔!离开我的孩子!”


    最后医护人员见势不对冲了上来,将外祖母和杨枫野分开。


    外祖母对杨枫野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诅咒她不得好死。


    0.4


    家里有两扇上锁多年的门。一把钥匙在简一婵手里,一把钥匙在杨枫野的父亲杨悬手里。


    “妈妈。”杨枫野说,“我想进父亲的书房看看。”


    正在收拾外祖母遗物的简一婵顿了一下:“你外祖母从来不看好我的婚姻,你别太把她的话放心里去。你爸爸的笔记没什么好看的。”


    “可是,”杨枫野平静地注视着她,“我跟外祖母说话的时候,妈妈你还在病房外面。应该是听不见的,妈妈。”


    死寂。


    当晚母女二人沉默着在外面用餐,回家的路上见到了消防车。


    街边行人匆匆,有的在打电话:“对,不知道哪家煤气突然泄露,突然爆炸,火烧得到处都是,保险公司来了吗……”


    杨枫野扭头看向简一婵。


    简一婵恍若未觉:“幸好,我先把行李都收拾出来了。”


    杨枫野:“嗯。”


    0.5


    如果杨枫野打算想去看父亲的笔记,不必直接跟简一婵说。


    她的目的只有一个,简单试探一下母亲的态度。


    很久之前她凭借曾经见过父亲开门用的钥匙的回忆,早将上面的花纹记下,然后去找锁匠照着做了一把。


    杨悬的职业是极光摄影师,书房里大多都是关于南极北极点,气象,以及星象的书籍,除此之外,只有一个厚皮笔记本。


    相当老旧的笔记,记着从大学到现在杨悬所有的研究或点子。


    开头几页只有零星的专业词语,杨枫野看得不是很明白。


    机器尸体学,罗森桥,自愈合材料,衍射,单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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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且无边界的三维几何体……


    跳过杨悬做过的课题,最后面反而更像一个档案,记载了各种各样的名字。每个名字似乎代表了一个生物,有的拥有姓名,有的没有,并且还细致地标注好了排名。


    ……


    雌蛛(李思琦)——147。


    利维坦(?)——103。


    ……


    拜父母常年不在身边所赐,他们都不知道杨枫野有超忆症,而唯一对此有所察觉的外祖母,还没来得及告诉过他们。


    那本笔记就这样消失在“煤气泄露”导致的大火中。所幸,因为杨枫野完完整整地浏览过一遍,它将永远保存在她的脑子里。


    0.6


    “她让我回去。”


    借住在影子里的怪物在杨枫野返校的时候突然说:“她散播了谣言。”


    “那句你知道的太少,想管的太多就是她说的。”


    “评价还挺中肯。”


    因为祭奠外祖母,所以穿着黑色外套的杨枫野拉上拉链。


    “她还想让我叫你去天台,然后我跳下去,有人会帮她伪装我的存在。她就能远走高飞。”


    短短几天她仿佛过了几年的时间那样长。


    外祖母告诫她不要过于特立独行,尊重他人不同的命运,擅自干涉别人的选择是一种傲慢。


    所以她保持沉默。


    “是吗。”杨枫野厌倦道,“所以她的选择是离开。”


    “你想做什么吗?我可以传达。”


    “不必了。”


    杨枫野说:“周末的天台是吧,我会去。我也可以帮她伪造一个最完美的自杀现场。”


    它选择的时间是黄昏。


    它很喜欢黄昏。它在聂小霜扔掉保温杯的那个黄昏降临,在充满向日葵的山坡上的那个黄昏借住在杨枫野的影子里,又在天台的黄昏与这个还没好好看过的世界告别。


    它应当要去吞掉向葵的灵魂。可它是另一个她,一个她深深恐惧的懦弱的自己,它一直都很懦弱,本该跟着她都不敢追上去,只好缩在杨枫野的影子里。它最大的底气只有所谓生命一条。


    “和你相处的这段时间,我很开心。”它站在天台的边缘,背后是漫天的彩霞,云朵,鸟儿轻轻地在叫。


    “我知道她为什么会跟你交朋友了。虽然可能有些自大了,但我也从你们的课堂上学习到了很多。或许是名字就决定了吧,我和她天生就得追逐热烈的太阳,依靠别人投射在自身的光芒,才能拥有勇气,坚强地行走在世上。”


    拥有跟向葵一模一样身躯的怪物站在天台的边缘,微笑着说:“她一直想像一只鸟儿那样,拥有自由的翅膀。而我终于可以给她了。”


    “嗯……还有,杨枫野。我们现在是朋友吗?”


    我的太阳。


    杨枫野站在离它不远的地方,最终还是沉默着点了点头:“算吧。”


    它满足地笑了一下,仰头往后栽倒,坠入渺茫的风里。


    它跳下去,这时候的太阳直射向它,它在光芒里死去了。


    楼底传来沉闷的坠物声。杨枫野适时表演出惊讶,恐慌的情绪,做给暗处的人看。


    天台的花坛被清洁工好好地清理了一番,拔掉了野生的向日葵,空荡荡的。


    杨枫野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想了一下,以后的周末再没了留校的理由,自己应该回家。但是家被大火烧得精光,简一婵留给了她足够的钱去住酒店,外祖母的骨灰遵照她生前的遗嘱,洒在了江河里,平时已经很麻烦大舅了,最好不要去打扰他们正常的生活。


    想来想去,她似乎已经没了可以停留的地方,暂存疲惫灵魂的栖息之枝。


    营营劳生,天长山晚鸟倦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