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火葬

作品:《落月之泽

    “火葬场?我师傅要火葬?”


    柳月初闻言又惊讶又疑惑,情急之下都忘了感谢刘二根的好心收留。


    “不是要入土为安吗?为什么要火化?”


    入土为安,这一向是人们心中的传统,千百年来都是如此,火化?那岂不是要先人受火烤之刑?


    这观念根深蒂固,柳月初也不例外,他当即有些激动。


    刘二根解释道:


    “昨天你师傅送过来的时候那人就说过了,不必超度,立即火化,也没有后人祭拜…让我按最低标准来安排。”


    “是我师叔他们……他们霸占了我师傅的医馆,却连口棺材都不愿意给他买,简直可恶。”


    柳月初面色气愤,满是对于陈大力父子二人的怨愤,却依旧礼貌的问道:


    “那……买一口棺材需要多少钱?”


    刘二根看了他一眼,放缓了嗓音,温和说道:


    “按照本朝的丧葬律法,尸体安葬必须要经过法事超度才可入土,否则就要火化,不然恐有起尸体风险…如果有人偷偷将亡故先人擅自埋下地,将来若是起尸害人了,被查出来是谁家的先人,在世的后人子孙是要赔命的。”


    僵尸,柳月初面皮一紧,方才刘二根就说过那什么“啼魂钟”,眼下又出来了僵尸,他不知真假,有些犹豫不定。


    鬼神教育是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童年生活中较为重要的一种教育,通常由家中的年迈长辈通过口头讲述进行。


    长辈们年岁久远,听说过很多事情,甚至还经历过一些灵异,而他们会将自己听过的、见过的、经历过的事情加以润色,转化成符合本地文化习俗的故事,讲述给自己的晚辈后人们听,让他们能够产生较为完整的鬼神观念,懂得忌讳。


    但柳月初没有长辈,他跟在母亲身边时太过年幼,不是个适合听鬼故事的年纪。


    并且他的母亲每日还要浆洗衣物,累的腰酸背痛,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偶尔的闲暇时间,母亲也是将他拥在怀中,嗓音轻柔的教他一些诗词歌谣。


    后来到了医馆,王槐又整日里板着脸,也不会给他讲鬼故事,他缺失了这一部分教育,所以柳月初的鬼神观念极为薄弱,只知道一些只言片语。


    柳月初默然不语,思量着刘二根话语的真实性。


    刘二根也不催促他,只默默抽着旱烟。


    “那做一场法事需要多少钱?”


    柳月初接着问。


    “这个嘛,”


    刘二根咬着烟嘴,为他介绍丧葬业的行情,说道:


    “法事有两种,有单独的和多人的,单独的就是去庙里请和尚道士单独给你家的先人超度,有些贵,但好处是不用等,方便,超度完了就可以直接埋下地,早日入土为安。”


    他又吐出一口烟雾:


    “多人的就是四五家的先人一起超度,但是要等,等人数齐了才会开坛做法,人数不齐的话先人就得在棺材里多躺些日子,而且费用比单独的要贵,毕竟人家一次性超度几个人,肯定要多劳累些,不过好处是可以几家人平摊,算下来还是比单独的法事要便宜一些。”


    刘二根就与一位超度的法师较为熟稔,每次义庄里停了人他都会带着家属去找那位法师,找他超度,刘二根也能从中得些回扣,只是二人身份并不对等,由那位法师占据主导,只从指缝里漏些给刘二根。


    法事价格高昂,许多家庭难以承担,偶尔还会有不愿意火化遗体的人家偷偷找个地方下葬先人,然后酿成尸变的悲剧,总是要死上不少人,最后由术士出手降伏。


    “单独的一场法事需要十五两银子,这还是庙里最普通的法事,若是请那些高功大师,价格还得往上涨,说出来都吓你一跳。”


    他填了些烟草,深深吸了一口,柳月初看见有猩红的火星在枯黄的烟草上不断攀升蔓延,偶有几点火星飞出烟嘴,很快就熄灭在空气中了。


    刘二根仰起头,盯着飘渺的烟雾,思维发散,有些迷茫的说道∶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听说那些高功法师一场法事就能让人下辈子投个好胎,那人活着还行什么善积什么德呢?有钱人下辈子还是有钱人,泥腿子投八辈子的胎也还是土里刨食的下等人,或者一辈子省吃俭用,就等死了那天去请个大法师,去求那看不见的来世。”


    “……”


    柳月初还年幼,考虑不到这种问题,因此只能保持沉默。


    “唉,扯远了。”


    刘二根也不指望柳月初能够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本就是有感而发的


    一句牢骚话。


    他吹了口气,将空中的烟雾吹散,挠了挠头皮,扯回了发散的话题:


    “单独的法事要十五两银子,多人的要四十两,几户人家平摊下来的话差不多十两,算起来要便宜不少,大部分人家都会选择多人的。”


    他提醒道:


    “还得有棺材,总不能直接把人埋土里吧?一口便宜的薄棺材也得四五两银子;有了棺材还得有地,有祖坟的进祖坟,没祖坟的埋自家地里,要是随便找个没人的地方埋了,被官府发现,是会被当成孤坟野冢给掘了的,尸体拉走烧掉。一块坟地可不便宜,得十两银子呢。不过骨灰除外,骨灰可以找个没人的地方随便埋。”


    刘二根问道:


    “你有钱买棺材吗?有钱买坟地吗?”


    柳月初低头不语,暗自盘算着自己的银子,一番帐算下来,发现至少要二十四两银子才能安排妥当,他身上有从医馆得来的五十二两,完全够用,只不过他之前怕刘二根起歹心,说自己身上只有几两碎银子,因此这些事情还得背着他做这些才行。


    见他不说话,刘二根道:


    “你自己琢磨琢磨,看看你想弄哪种,量力而为,心意到了就行,想必你师傅在天有灵也会体谅你的。”


    说完他便站起身到后院去了。


    柳月初结束思考,心里做好了决定,王槐师傅待他不薄,虽然有些冷漠苛刻,却也从来没有短过他的吃穿,当初收下他时也没要他的学费,还教他医理,于情于理他都该为师傅尽孝,算是报答他的恩情,至少给他留下一具全尸。


    柳月初叹了口气,又想起了张育师兄来。


    刚入门那两年,张育师兄还没走,师傅整天笑眯眯的,也经常买肉回来,乐呵呵地说他们在长身体,多吃肉才能长高;后来张育师兄抛弃师傅离家出走,师傅坠了那一口心气,整个人迅速变得苍老了起来,对他也不像从前那般亲近,他年纪大,遵从养生之法,吃的清淡为主,也不再额外照顾柳月初,因此跟着他生活的柳月初也吃不了几次肉,六年下来才瘦弱矮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