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寻路

作品:《落月之泽

    好在打赏这种事情本就是自愿行为,强迫不得。


    那收钱之人并没有刻意将铜锣伸到他面前,见他没有打赏的意思就将他略过了,没让柳月初难堪。


    于是柳月初悄然松了一口气,为自己的钱袋子躲过一劫而庆幸。


    在众人的热情之下,不多时那铜锣便盛的满满当当,堆满了铜钱与碎银子。


    班主赵平笑的见牙不见眼,不停地向着四周抱拳:


    “多谢各位父老乡亲、兄弟姐妹的抬爱,多谢多谢!”


    表演完毕,围观众人开始作鸟兽散,如水一般流入街道,买菜的买菜,买肉的买肉,整条街道又恢复了热闹流通的景象。


    短暂的快乐消散,现实的包袱又沉甸甸的压在了柳月初的肩膀上,他该为自己的生计考虑了。


    柳月初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脏兮兮的老乞丐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就连墙角的破碗也被他带走了。


    柳月初挠了挠头,还想和他多打听打听这城里各家医馆的口碑与情况,省的自己一家家跑,毕竟付出了一个白面馒头呢,能多问一些信息是一些,谁知道那老乞丐却自己走了,柳月初顿时感到有些亏了。


    老乞丐不在,柳月初只能开始在街道上随机问人。


    小镇生活经验丰富的柳月初专门找那些年纪较大,看起来面相平和且身上带着些首饰的中年妇人询问。


    她们一般是这片地区的百事通,且家里生活较好,不会被生计压的喘不过气,有闲心去聊天八卦,东家长西家短的鸡毛琐碎都逃不过她们的法眼,向她们打听情报能够有效且快速的掌握自己想要了解的情况。


    他拦住一位挎着菜篮,穿着中等面料衣衫,腕上带着银镯子,身材较为富态的妇人,脸上挂着乖巧的笑容道∶


    “这位姐姐,请问……”


    那位妇人见柳月初生的乖巧白净,十分知礼识趣,口里又直喊自己姐姐,于是心花怒放的将自己知道的医馆绯闻以及各路流言与柳月初说了一遍。


    “你当真不要我领你去?”


    “不用了,不必劳烦姐姐,我已经知道怎么走了。”


    在得知了离这里最近的一家医馆的地址后,柳月初向那位说的唾沫横飞的妇人道了谢并拒绝了她的好意,颠了颠自己后背的箱子,开始往目的地出发。


    那妇人说了半天,很是过了一番嘴瘾,见柳月初不要自己带路,便抹了抹自己嘴角溢出的白沫,有些口干舌燥,寻思着再去买些水果给家里的崽子换换口,自己也能解解渴,于是心满意足的挎着篮子走了。


    按照那位妇人的说法,拐了几个弯的柳月初终于来到了那家医馆,不过他却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站在门口默默观察着。


    看着宽阔气派的店面,里面里里外外的学徒忙前忙后,他们穿着一样的制服,年轻而利落,又是忙着抓药又是安抚前来看病的病人,药柜开开合合,戥子上的药称了一批又一批,一刻不停,药材包了一包又一包。


    坐堂看诊的老大夫须发皆白,精神矍铄,长长的胡子垂到胸口,正一边搭脉一边询问着什么,一看就是医术高超之辈。


    看着里面的众多学徒,柳月初知道,这里恐怕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了,而且,以这家医馆的规模,他很可能也交不起学费。


    有些失望,但却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所以柳月初并不气馁。


    他看了看天色,没有张买办那般看天时定时辰的本事,但惰性影响了他的脑袋,引导着他,让他估摸着觉得该吃午饭了,就想着找个路边摊贩,买点吃的垫垫肚子。


    柳月初按着来时的路原路返回,想要走到那条商业街,却拐了几拐,发现自己好像是迷路了。


    眼前是一条平整的弄巷,里面几户人家都关着门,白墙黑瓦,三叠式的马头墙高高矗立,每只垛头上安着博风板,上面是坐吻式座头,门前几阶石板楼梯,左右两边并无抱鼓石,只摆了花盆,种着柳月初不认识的花木,墙角留着人难以钻过去的狗洞,环境倒是清幽,看起来家境也较为富裕。


    眼前的高门大户又勾起了柳月初的回忆,他低下头,摩挲着自己左手的大拇指。


    那里有一道极细的如同头发丝般的疤痕,事实上,这道指环一样绕拇指一周的疤痕确实是头发造成的。


    他的母亲曾经是位富家小姐,虽然是妾室所生,但也是娇养着长大的,能读会写,十指纤纤,不沾春水。


    在一次出城踏青后,她却珠胎暗结,一朝事发,惹恼了她的父亲,也就是沈家的家主。


    百般逼问她也不


    肯说出那个登徒浪子是谁,家主盛怒之下本是要打死她的,却终究念着是自己的女儿,狠不下心,最终只将她逐出家门,且不许再以沈家人的身份自居。


    她怀着柳月初,一路辗转到了白蒲镇,并在白蒲镇生下了柳月初。


    她年轻,没有生养的经验,也无人帮忙照看,当了自己被逐出家门姨娘抱着自己痛哭时借机塞过来的镯子,请了产婆,度过了难熬的月子。


    照顾新生儿实在是一件劳心又劳力的辛苦事,哪怕她将一整颗心都扑在了襁褓中的柳月初身上,却也还是因疏忽大意给他造成了伤害,险些酿成大祸。


    一日,她在喂奶时发现柳月初哭闹不止,怎么哄都哄不好,将他从头到脚摸了个遍也不知道这小小的人儿是哪里不舒服了,只能哭丧着脸,满眼心疼的抱着他来回踱步,在怀里颠着、哄着。


    后来,约摸是还没有生成智慧的柳月初觉得靠自己这年轻的娘亲是不行了,居然自己将手从襁褓中挣了出来,在空中挥舞着,这才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小小的拇指上不知什么时候缠了根头发,婴儿肌肤柔嫩,那头发已经勒进皮肉,泛着一圈红,几乎快要发炎了,她忙剪了头发,又去看了大夫,这才保下了柳月初的拇指。


    柳月初知道自己母亲的出身与来历,但他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也从未从母亲的口中听说过那个男人的只言片语,只知道自己的母亲宁愿被逐出家门也要生下自己。


    不过母亲给他取柳为姓,显然不是无的放矢。


    或许他们真的很相爱,但柳月初却不认同母亲的做法。


    如果她没有生下自己,日子肯定会好过的多,结果她宁愿带着自己这么个拖油瓶,也不愿意再嫁他人。


    爱,当真能够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吗?


    让自己的母亲守着这么虚无缥缈的一个字,到死也一直在等着那个男人。


    可是那个柳姓男人直到现在也没有来找过他们母子,可见是个狠心绝情的负心汉,自己母亲辛辛苦苦为他绵延子嗣,却换来了这样一个结局,想来人们口中所谓的情与爱是靠不住的东西,而自己的母亲却相信了,于是她付出了生命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