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西娅赶回公共休息室时，正好看见哈利、罗恩、麦格教授三个人离开的背影。哈利的状态似乎不大好，但她只见到一个背影，看不见他的面色。


    她趁胖夫人的门洞还没关上，套着幻身咒钻了进去，发现纳威正坐在休息室里发呆。


    “纳威。”她从身后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格兰芬多吓得一哆嗦：“你是从哪冒出来的？”


    辛西娅佯装打了个哈欠，“我睡不着，听见外面的动静，发生什么了？哈利和罗恩怎么被麦格教授带走了？”


    “哈利做了个噩梦，”纳威说，“半夜突然坐起来大喊罗恩的爸爸出事了，我帮他叫来麦格教授，现在他们去见校长了。”


    原来麦格教授是纳威叫来的，辛西娅问：“那罗恩的爸爸？”


    “不用担心，我想应该没什么大事……”纳威安慰到一半，看见她认真的神情，改了口，“好吧，我也很担心，所以在这儿等消息。也许……”他不确定地说，“谁知道呢？也许他们一会儿就会回来，告诉我们那只是梦。”


    “你相信哈利？”


    “什么？”


    “我是说，哈利无端做了个噩梦，醒过来说罗恩的爸爸遇险了，而你竟然相信他？”


    “呃，为什么不？”纳威困惑地说，“他可是哈利啊。”


    “是呀。”辛西娅笑了，“我要回去睡了，你还要在这儿等吗？”


    “我再等一会儿吧。”这话说完，他却打了个哈欠。


    “晚安。”辛西娅转过身，摆了摆手。


    虽然这么说着，她却没回宿舍，而是在楼梯上施了个幻身咒，蹑手蹑脚地离开了休息室。好在纳威是真的困了，没有发现她。


    辛西娅经历过太多次意外，明白这世上没有天衣无缝的事，所以她大半夜又喝了口复方汤剂，用乌姆里奇的壁炉来到了魔法部，亲眼看见亚瑟·韦斯莱活着被人抬走，才放下心来。


    不干预剧情，可不是意味着什么都不做。


    相反，她现在越来越觉得，监视并掌控剧情的难度，比亲身上阵一通乱杀的难度大多了。


    再次回到宿舍后，辛西娅实在累极，倒头就睡。


    她对这一块剧情没什么太深的印象，满以为第二天还能在公共休息室见到哈利，想不到，哈利这一去就没回来。


    第二天一问麦格教授才知道，邓布利多替哈利和罗恩请了假，这两个家伙提前放假了。


    气人。她还得在学校上完最后几天的课。


    下午的魔药课上，辛西娅一边把所有材料丢进研钵狂捣，一边充满怨念地想。


    韦斯莱一家今年肯定要在圣芒戈过圣诞，那就是说，哈利也不能去陋居了，估计会住在格里莫广场12号，陪着小天狼星。


    更气人了。要是他去陋居过节，说不定他们还能在假期里见上几面，可是布莱克老宅——以邓布利多的警惕程度，那地方不可能让她进去。


    真是的，连声招呼也没来得及打。


    圣诞假期足有两周多呢！


    “Scourgify?——”一个拖长的音调在她耳边响起，辛西娅低下头，发现自己的坩埚被清理一新了。


    “为了表彰怀特小姐还没来得及用这锅臭汁炸掉教室，格兰芬多只扣十分。”斯内普说完，一扯袍子，走了。


    辛西娅盯着他的背影，决定这次先不生气，毕竟她也不愿意顶着一身洗不掉的臭汁。


    从魔药课教室离开，抱着书走在走廊上，她心中依然在想哈利。最后她停住脚步，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还是担心他。


    不是担心别的，而是她太了解哈利的性格了，他半夜做梦变成蛇，差点把韦斯莱先生咬死，现在的心情肯定不好……就怕他情绪上头，又做出冲动的事。


    能不能想办法看看他？


    辛西娅脚下的路偏了，她离开学院塔，拐到了钟塔的方向。


    来到校长室外，她寻觅着墙上的画像。


    并不是每一幅画都能随意串门和开口说话，也并不是每一幅画都能记得她。但城堡里一定有几幅对她印象极深，因为一百年前她企图利用画像建立监视网的时候，没少迫害它们。


    重新入学后，既然要和过去切割，辛西娅自然避开了这些画像，不让他们发现自己。


    “道格拉斯爵士。”她终于找到了一幅认识的画像，在对方扑通一下跪到地上的时候，轻声说，“能请你帮我找一下菲尼亚斯·布莱克校长吗？”


    -


    这个时间，哈利没有在布莱克老宅，而是在圣芒戈魔法医院。


    昨晚在校长室里，邓布利多相信了他的话，及时派人去魔法部救出韦斯莱先生，现在人已经转移到了圣芒戈。


    直到现在，哈利的状态都很差。可怕的负疚感化成一只只大手，抓着他的五脏六腑使劲往下扯。


    他还是忍不住会去想昨晚……


    他梦见自己咬了韦斯莱先生，接着就是惊醒，狂暴地朝所有人嘶吼，企图让他们相信这不是梦，再接着是在校长室，邓布利多迅速通知所有能通知的人，又把他们送到了布莱克老宅……


    说不上来是等消息的过程更难熬，还是之后那个漫漫长夜更难熬。他一整晚和衣而坐，蜷曲着靠在冰冷的金属栏杆上，故意让自己不舒服，决心不打瞌睡，唯恐睡着后再变成蛇，醒来发现他袭击了罗恩，或者游到其他房间……


    罗恩醒来后，他便假装自己也睡了个好觉。


    他不是第一次从蛇眼观察世界，甚至还在梦中变成过伏地魔。可直到现在，他才真正开始思考，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尖牙刺入皮肉的感觉是那样清晰，昨晚不是别人咬了罗恩的爸爸，而是他……他就是那条蛇。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来到了圣芒格魔法医院。


    现在，带着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他和乔治、弗雷德、金妮、罗恩五个人，正贴在走廊上，一人耳朵里塞着一根肉色的线，偷听病房中的谈话。


    “他们把那里搜遍了，就是找不到那条蛇，它好像咬了你之后就消失了……可是神秘人不可能会指望一条蛇进去吧？”这是唐克斯的声音。


    “我想他是放它出来侦察的，”穆迪的粗嗓门说，“因为他至今没什么进展，对吧？我估计他是想探探情况，如果亚瑟不在那儿，那畜生就会有时间多看看。波特说他看到了全过程？”


    “对，”韦斯莱夫人的声音有点不安，“你知道，邓布利多似乎一直在等着哈利看到这种事……”


    “啊，”穆迪说，“波特那孩子是有点怪，我们都知道。”


    “今天早上邓布利多跟我说话的时候，好像有些担心哈利。”韦斯莱夫人小声说。


    “他当然担心了，”穆迪粗声说，“那孩子通过神秘人的蛇的眼睛看东西。波特显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如果神秘人附在他身上——”


    哈利把伸缩耳摘了下来，心怦怦乱跳，脸上火辣辣的。他看看其他人，他们都望着他，线还挂在耳朵上，脸上带着突如其来的惊恐。


    他转过了身，假装要上厕所，匆匆离去，只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待在这里面对他们了。


    所以，这就是邓布利多不再正视他目光的原因吗？


    昨晚在校长室，邓布利多偶然和他对上了眼神，那时，哈利的伤疤火烧火燎地痛起来，像伤口重新裂开了一样——他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憎恨，毫无来由，但强烈得可怕，他那一刻只想袭击——想咬——想把他的尖牙刺进面前这个人的身体——


    不！别想了！


    可哈利还是忍不住会去想。


    他想到了辛西娅，上次他也是不受控地对她动了粗，还有上上次……


    是他。是他把她关进那个密室里的。不是他通过蛇的眼睛看到了，而是那本来就是他做的……


    穆迪说，他被伏地魔附身了。


    他感到自己很脏，受了污染，好像带着某种致命的病菌，不配与干净、清白的、身体没有被伏地魔玷污的人们一起坐地铁从医院回去……他不只是看到了那条蛇，他就是那条蛇。他现在知道了……


    然后他生出一个真正可怕的念头，一个记忆跳出脑海，使他的五脏六腑像毒蛇一样翻腾起来……


    “除了追随者之外他还要找什么？”


    “某种只有偷偷摸摸才能得到的东西……比如一件武器。”


    不，不是什么安布罗修斯的遗产。


    我才是那件武器。


    哈利想，好像毒液正在他的血管里奔突，使他浑身冰凉，出了一身冷汗，在漆黑的隧道中随着地铁车厢摇摇晃晃。


    我就是伏地魔想利用的东西，所以他们到处都让人守着我，不是为了保护我，是为了保护别人，只是不管用，在霍格沃茨不能一直有人看着我……昨晚我还是袭击了韦斯莱先生，是我，伏地魔让我干的，他现在可能就在我肚里，听我在想什么……


    “你没事吧，哈利，亲爱的？”韦斯莱夫人隔着金妮凑过来问他，地铁列车在隧道里咣当咣当地行驶，“你脸色不大好，不舒服吗？”


    大家都看着他，他使劲摇摇头，抬头盯着一幅家庭保险广告。


    “哈利，亲爱的，你真的没事吗？”走过格里莫广场中央那片杂乱的草坪时，韦斯莱夫人担心地问，“你脸色这么苍白……上午真的睡着了吗？你马上上楼躺着去，晚饭前还能睡两小时，好吗？”


    他点点头，正好有借口不用跟别人说话，他求之不得。所以她一打开前门，他就径直走过巨怪腿的伞架，上楼逃进了他和罗恩的卧室。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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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屋里踱来踱去，走过两张床和菲尼亚斯·奈杰勒斯·布莱克的空画框，脑子里翻涌着一个个问题和可怕的念头……


    唐克斯说那条蛇消失了，他们没找到，也许根本就没有蛇，蛇就是他变的？


    没错，一定是这样……上次在霍格沃茨，那条蛇打开门之后也神秘消失了……没有什么蛇，一直都是他……


    他是怎么变成蛇的？也许他是阿尼马格斯……不，不可能，他会知道的……也许伏地魔是阿尼马格斯……对，哈利想，这就说得通了，他当然能变成一条蛇……当他附在我身上时，我们都变成蛇……可这还不能解释我怎么会在五分钟之内去了伦敦又回到床上……但除了邓布利多之外，伏地魔几乎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巫师，把人运来运去对他来说可能不成问题……


    然后他心中猛地一惊，想道：这是荒唐的——如果伏地魔附在我身上，我现在就让他清楚地看到了凤凰社的总部！他会知道哪些人是凤凰社的，小天狼星在哪儿……我还听了很多不该听的东西，我在这儿的第一个晚上小天狼星对我说的那些话……


    只有一个办法：他必须马上离开格里莫广场。他要在霍格沃茨一个人过圣诞节，这样至少可以在节日期间保证他们的安全……不行，还是没有用，霍格沃茨也有许多人可以伤害，如果下一个是西莫、迪安或纳威呢？


    他停止了踱步，望着菲尼亚斯·奈杰勒斯的空画框，肚子里像灌了铅。


    他别无选择，只有回女贞路，同其他巫师彻底隔离……


    好吧，他想，如果必须走，再耽搁已经没有意义。


    他竭力不去想象德思礼一家看见他提前六个月回来了会有什么反应，大步走到他的箱子跟前，关上盖子，锁好，然后习惯性地回头找海德薇，这才想起它还在霍格沃茨——也好，少拎一个笼子。


    他提起箱子的一头，把它向门口拖去，忽听一个尖厉的声音说道：“想逃，是不是？”


    哈利扭头一看，菲尼亚斯·奈杰勒斯·布莱克又回到了画布上，正倚在画框上看着他，脸上带着揶揄的表情。


    菲尼亚斯是一百年前的霍格沃茨校长，也是一名布莱克，时常在布莱克老宅和霍格沃茨之间往返，充当邓布利多的信使。昨晚就是他通知了小天狼星，让他和韦斯莱们到这里来等消息。


    “不是逃，不是。”哈利简单地说，拖着箱子又走了几步。


    “我想，”菲尼亚斯抚摸着山羊胡须说，“格兰芬多的学生需要很勇敢，是不是？依我看你在我们学院可能更合适。斯莱特林人勇敢，但是不傻。比方说，只要有机会，我们总是选择保命。”


    “我不是为了保自己的命。”哈利把箱子拖过门口一块虫蛀的、特别毛糙的地毯。


    “哦，我知道了，”菲尼亚斯依然抚摸着胡须，“这不是胆怯的逃跑——你这是高尚行为！”


    哈利没理他。可当他抓住门把手时，菲尼亚斯的声音又响起：“我本来应该给你带来邓布利多的口信。”


    哈利急忙转过身。


    “什么口信？”


    “可是现在嘛，我改主意了。”菲尼亚斯的眼神瑟缩了一下，不知是不是哈利的错觉，画框里的他似乎出现了褪色，有一瞬间他的脸几乎就是黑白的，但只是一晃而过，很快就恢复了。


    他那副时常显出聪明相的面孔，又变得懒洋洋的。


    “走吧，快走吧，你这个小逃兵。”菲尼亚斯嗤笑道，“回你的亲亲姨妈宝贝表哥家去吧，回你那温暖的小被窝里去吧，你也只有那一处地方可去了，是不是？”


    哈利愤怒地拉开了门把手。


    半个小时后，他从骑士公交车上下来，站在女贞路那破旧的路口。


    星星在天上眨着眼，但周围能见度很低。他瞪着前方漆黑的、不可名状的夜，仿佛看见无数狰狞的怪兽在浓雾中涌动，心里说不上是后悔还是绝望。他迈开了步子，知道自己总要回来——是的，他总是要回来的，要告别自己不应得的一切，回到属于他的那间碗橱里。


    他早就隐隐约约知道，命运一直就在前方等他，是逃不开，也躲不过的。


    他总归是要迈开步子，走向他的命运……


    辛西娅现在在做什么？


    他想。


    也许正靠在壁炉边取暖吗？和赫敏打闹着，臭着脸数落他和罗恩。


    寒夜无法侵袭他了。哈利感觉一股不知名的暖意传遍了四肢百骸。他从未如此害怕见到辛西娅，又从未如此渴望……


    夜色在远方勾勒出一个轮廓，他停下了步子，怀疑是自己的幻觉，但是又过了好几秒，那轮廓不但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清晰。


    辛西娅·怀特从漆黑的深夜中走了出来。


    “哈利·波特，”她朝他伸出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