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Blue

作品:《蝴蝶悖论

    深秋的街道,风潇暮茫。


    应粟从酒吧出来后,没有开车,裹着风衣,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热闹的街巷里。


    她是一个惧怕孤独的人,大多时候都需要与别人相偎着取暖。


    可这世上,没有人能让她永远依靠。


    短暂相依过后的抽离,孤独感是湮灭的。


    后来,她尝试将自己放逐于人海。


    就如现在这样,街道两侧人流如炽,摩肩接踵。


    行走在她身边的每个过客,都是她的陪伴者。


    应粟听着周遭此起彼伏的各种声音,渐渐将神思放空,安静地享受一个人的热闹。


    直到手机传来一声熟悉的震动。


    击碎了她平静许久的心跳。


    步伐随之僵住。


    她抬头时才发现,她停在自己常去的那家报刊。


    摊位上,几摞崭新的报纸被置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头版标题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刺进她眼中。


    【傅氏集团执行总裁与未婚妻德国甜蜜游,当事人回应二人婚期将近。】


    一瞬间,四面八方的寒风灌进四肢百骸,刺骨冰冷。


    而口袋里的铃声还在不厌其烦响着,在这一刻,化为片片利刃,尽数刺进她以为早已麻痹的心脏。


    她僵硬地站定片刻,忽而拔腿,落荒而逃。


    街巷口通往城市的曼珠桥,这座桥横跨什滹海,连接着东西两岸,每当日暮时分,夕阳洒在桥上,与天空相互交织,映照出梦幻般的橙黄蓝紫色调,犹如一道绝美的彩虹。


    浪漫至极的氛围让这座桥成为了东霖市的情侣约会圣地。


    她和傅斯礼第一次约会就是在这座桥上。


    当时他还给自己讲了这座桥的名字由来。


    据说,当地一位有名的世家公子在法国留学时邂逅了一个漂亮的香港小姐,二人情定巴黎,相恋三年后一起回国欲筹备婚事,结果遭到了男方家里的强烈反对,原来他母亲早已为他另安排了婚事。男人多次反抗无果,便带着女孩私奔去了香港。他们在那里登记结婚,度过了最幸福的三年。第四年他们生下一子,本以为一世安乐尽在眼前。不料,男人母亲派人来香港将孩子抢走了。夫妻俩追回内地,跪在宅门前求了一日一夜,但老太太始终没心软。后来也什么手段都使了,可蚍蜉难以撼树,女人知道自己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孩子了,绝望悲愤下跳了什滹海。


    男人没死成,被家里接了回去囚禁起来。


    整一年,老太太自觉消磨掉他的死志后便把他放了出来。


    男人宛若焕然新生,重新接手家族企业,掌权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投资200亿在什滹海上建了座大桥,并以妻子的名字曼珠命名,以终生祭奠她。


    四年后,曼珠桥建成,男人带着小儿子走上这座桥,从破晓走到日暮。


    最终倒在落日后的蓝调时刻,再未站起来。


    ……


    初听这个故事的时候,应粟大为震撼,忍不住问他,这么狗血,不会是你瞎编的吧?


    傅斯礼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许久后,偏头笑了声,告诉她,曼珠是他母亲的名字。


    那一刻的触动与不知从何涌起的悲伤是难以言喻的。


    也许是伤悯于他父母之间凄美的爱情,也许是感慨傅氏那样的家族竟然能生出他父亲这样一个大情种。


    但更多的伤感是来自,她从他父母身上看到了他们的结局。


    傅家容不下爱情。


    她和傅斯礼之间的悬殊也远超过他父母。


    她17岁父母双亡,寄养在傅家,无依无靠。


    傅家百年氏族,盘根错节,豺狼环伺,没有傅斯礼的庇护,她活不到这么大。


    所以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攀住他,做他的菟丝花,做他的笼中雀,做他永远见不得光的情人。


    她不惧世人厌恶鄙夷的目光,从她家破人亡的那刻起,她就没有清高的资本。


    更何况,她对傅斯礼,从一开始就是她心念情动,徐徐图之。


    她求仁得仁。


    但她知道,他们没有未来。


    她永远踏不进傅家的大门。


    傅斯礼不是他父亲,他22岁执掌傅家,26岁铲除异己,架空老太太,成为这个世家大族说一不二、无人忤逆的话事人。


    他杀伐决断且手段狠绝,唯利益当先,感情只是锦上添花的消遣,永远不可能成为他的羁绊。


    就像当年他带她来曼珠桥,讲述他父母的故事,她以为他和她一样感叹惋惜二人可歌可泣的爱情。


    结果他极为不屑,他当时那番冷漠的话,她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他们说好听点是为情而死,说难听点就是懦弱而死,到最后只感动了他们自己。我如果是我父亲,绝对不会蠢到带着心爱的女人背弃家族去私奔,我会留下来丰满羽翼,让自己强大到足够碾死任何人。谁禁锢你,掌控你,就去取代谁的位置。站到足够高,还怕护不住一个女人?”


    “当然,我更不会像他们一样蠢,为了那点不值钱的无聊爱情,把自己的命都搭上。愚不可及。”


    应粟当时只觉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从四肢凉到心口。


    他是有多冷血,多薄情,才会在自己父母的故去之地说出这番话?


    他们难道不是因为舍不得他这个儿子,才走到绝路的吗?


    可她本身也不是多有情有意的一个人。


    某种程度上,她和傅斯礼一样冷血无情。


    所以,她没有为他父母感到悲凉,只是哀于她注定的命运。


    她大概,永远走不进他的心了……


    多让人绝望啊。


    他们明明刚开始,她却已经预料到了他们的不得善终。


    可能是看出了她兔死狐悲的哀伤,他侧身温柔地将她揽进怀里,掌心在她后脑轻抚了抚,声音贴着她头顶响起,永远温润优雅的声线带着哄意,莫名多了丝缠绵的宠溺味道。


    “粟粟,别怕,我对你总是不同的。”


    “只要你乖乖待在我身边,我会宠你一辈子。”


    她苦笑着闭上眼睛,在他怀里无声地流了一滴泪。


    还指望他说什么呢?


    得不到爱,有宠自然也是好的。


    但这份宠,如今也到头了。


    他的一辈子,终归要彻底属于另一个女人了。


    从这里开始,那就从这里结束吧。


    应粟站在海边,任晚风肆虐地吹过她长发,她眼神空茫地望着远方彩色的晚霞,视线里只剩一片灰寂。


    深吸一口气后掏出手机,在他不厌其烦打来第十五通电话时,点击接听,放至耳边。


    风穿过耳膜,携着电流声,送到万水之外的他那里。


    “你在曼珠桥?”沉默许久后,他低沉出声,语气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


    “你不是在我手机安了追踪器吗?还问废话干什么?”


    “粟粟。”他语气沉下来,“谁教你的这么跟我说话?”


    应粟冷笑了一声:“傅总,你还是这么高高在上,不知你那位名门闺秀的未婚妻能不能忍受你这姿态?”


    “应粟。”阴沉生冷的语调,是他动怒的征兆。


    他很少唤她全名,只有她忤逆他或让他生气的时候,他才会连名带姓地唤她。


    她就是在故意激怒他,她讨厌他那副永远运筹帷幄,八方不动的模样。


    “傅总,有何指教?”


    那边似乎是传来一道沉沉的呼吸声,“你脾气耍够了吗?”


    “周璨说你酗了一个月酒,你不是小孩了,还不知道怎么顾惜自己吗?”


    瞧,他像一个多成熟的爱人。


    她的悲苦无助,在他眼里,只是轻飘飘的三个字——耍脾气。


    他们的九年,真是不值啊……


    一股强烈的愤恨和不甘涌进她心脏,迫使她尖锐地冲口而出:“那周璨有没有告诉你,昨晚我和一个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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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孩睡了。”


    空气凝滞,死一般的静默。


    风不知道吹了多久,吹得她脸颊发疼。


    “应粟,”他终于沉声开口,一字一顿,声调阴狠,“你在找死。”


    “傅斯礼,我已经不是你的笼中雀了,没必要为你守贞。”应粟也发狠地笑了声,“你在异国他乡佳人在怀谈婚论嫁,我凭什么不能和别的男人上床?”


    “一月前,你通知我你要结婚的那一刻,我们就结束了。”


    “别再试图掌控我,别再派人监视我,我们好聚好散。”


    “我也真心祝福你……”


    “就祝你……永远不必体会爱上一个人的感觉吧。”


    应粟说完这一长串话后,没有留给傅斯礼时间,她深深地闭了下眼睛,含泪扯出一个笑容,刺向他也是自己最后一刀。


    “小叔叔,新婚快乐。”


    话落,‘啪’一声挂断电话,她睁开眼睛,扬手,将手机扔到了海里。


    一个彻底的了断。


    水面只荡起了一丝浅浅的涟漪,很快被大海吞噬,痕迹荡然无存。


    她无声地看了一眼平静的海面,手背抹去眼角泪痕,利落转身,长发被风向后吹起。


    ……


    “我去,这姐姐飒啊!”


    身后不远处,几个公子哥正在飙车,一辆蓝色兰博基尼冲到前面,降下车窗,和旁边那辆车上驾驶座的人吹了声口哨,“席少,要不要打个赌?”


    席则松了脚油门,右手掌方向盘,左手伸出窗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夹着根烟,火星明明灭灭。


    他眼睛一直盯着桥上的女人,随手掸了掸烟灰,略长的眼尾挑起一点,饶有兴味地启唇,“赌什么?”


    “那姐姐肯定刚分手,现在正是最脆弱的时候。”蒋聿舔了舔唇角,有些兴奋上头,“哥们现在去送安慰,你赌有几分可能得手?”


    席则轻蔑地笑了声。


    视线始终死死凝着那个女人,她可真是够多变的,昨晚风情万种地勾引他上床,今早又趾高气扬地拿钱羞辱他。


    这么一个随性放荡、玩弄感情的坏女人,竟然也会为了一个男人伤心流泪?


    那男人够有本事。


    蒋聿见他一直不说话,顺着他眼神看了过去,立刻炸毛:“不是席少,这妞可是我先看上的,你别跟我抢啊!”


    席则抽回视线,眼尾低垂,冷嗤了声,“我对比我大的不感兴趣。”


    蒋聿松出口气,“大怎么了,瞧那姐姐身段多带劲啊。”


    席则手肘松松散散地撑在车窗上,拇指指腹不经意抹了下唇角,他不禁回忆起了昨夜。


    是挺带劲。


    胸大腰细,四肢柔韧,长腿蛇一样缠在他腰上时,两瓣紧致浑圆的屁股一下下富有弹性地撞在他大腿上,滋味比嗑药还销魂百倍。


    “是我眼花了吗?你怎么脸红了!”蒋聿按了下喇叭。


    “热。”


    席则向下瞟了眼自己裤子,低骂了声操,打开了车内空调冷风。


    “你这身体构造真是与众不同,都深秋十几度了,还热?”蒋聿神经大条,没注意他的异常,回到最开始的话题,“到底赌不赌?给个话啊。”


    “赌。”席则桃花眼微弯,“我赌你泡到她的可能性是……”


    在蒋聿一脸期待的目光下,席则冲他比了个空心的拳头,慢悠悠吐出一个字:“零。”


    “靠!你对我这么没信心。哥们好歹也是咱学校的二号校草吧!”


    蒋聿被激起了斗志,“你等着看吧!一会儿我过去的时候,你躲远点,把脸藏起来。”


    “赌注就是我们今天开的车怎么样?”


    说到这,蒋聿又扫了眼他那辆骚包无比的红色保时捷,啧了声,“你的审美越来越迷了。”


    席则不理会他的嘲笑,歪头冲他比了个OK。


    顺带还特别欠地补充了句:


    “你要能钓到她,我以后喊你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