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母亲和老姐妹们告别

作品:《母子

    回到家后,妹妹哭着把昨天傍晚发生的事情详细地告诉了我。


    她说,昨天傍晚,我刚离开不久,一直昏睡的母亲忽然像是回光返照一般,竟清醒了过来。


    母亲微微睁开双眼,对守在床边的妹妹轻声说道:


    “叫你哥来,拉我回家。”


    妹妹一时没反应过来,焦急地问母亲:


    “叫哪个哥呀?”


    说着,妹妹还下意识地指着西面和北面两个方向。


    西面是我们家乡的方向,那是我平时生活的地方;


    北面则是指建平所在单位的方向。


    母亲微微抬起手,吃力地指向北方向,


    语气微弱却又十分坚决地对妹妹说:


    “叫你二哥来,把我拉回家去,我想回家。”


    说完这些话,母亲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又一次昏迷了过去。


    妹妹被吓得不轻,心“砰砰”直跳,她顾不上多想,赶紧慌慌张张地跑去叫醒了主治医生。


    主治医生一路小跑着赶来,迅速对母亲采取急救措施。


    经过一番紧张的抢救,母亲终于又缓缓地醒了过来。


    看着母亲清醒过来,妹妹赶忙把母亲想要回家的心愿告诉了医生。


    主治医生听后,转身拿来医院的住院报告,解释说这是例行的出院手续,属于自愿出院,需要家属签字。


    妹妹一时间心急如焚,立刻给建平打电话。


    在电话里急切地说:


    “二哥,你赶紧开车来医院,妈要回家,她坚持要回家。”


    没过多久,建平心急火燎地赶到了医院。


    看着母亲虚弱的样子,他心里十分担忧,害怕母亲坚持不到家,担心母亲会在路上意外咽气。


    主治医生似乎看出了建平的担忧,为了让母亲能平安到家,给母亲注射了一支强心针。


    然后,建平又焦急地跟主治医生说:


    “医生,账还没有结呢。”


    主治医生摆了摆手,安慰道:


    “不要紧,先挂在那里,等你们有时间再来结算就行。”


    随后,主治医生和建平以及妹妹,三人小心翼翼地把母亲抬到了建平的车上。


    凌晨三点,在一路的提心吊胆中,母亲终于回到了家,回到她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


    清晨,母亲从医院回来的消息,就像一阵风似的,很快就在左邻右舍中传开了。


    王大婶与大勇妈是最早赶来我们家看望母亲的。


    此时的母亲,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昏迷。


    整个人虚弱得就像是一片随时会飘落的叶子。


    王大婶轻轻地伏下身子,凑近母亲的耳边,一声声饱含深情地呼唤着:


    “大嫂,大嫂……”


    然而,母亲依旧沉浸在昏睡之中,没有任何回应。


    王大婶和大勇妈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就不受控制,不停地流淌下来。


    她们一边哭,一边回忆着母亲的种种懿行美德,话语中满是对母亲的不舍和敬重,她们已经习惯了和母一起闲了聊的时刻。


    平日里,四邻的婶子大娘们都喜欢拿着活计来我们家里,和母亲一起做。


    母亲虽然一辈子都没读过书,也从来没有出过远门,但她博闻强识,看事看理总是有着独特的见识。


    母亲说话总是那么和善,所以很多人愿意和母亲闲聊。


    邻居王大婶心灵手巧,在裁衣服、盘扣子、衣服帮大改小,还有缝被子、做褥子这些针线活上,那手艺简直没得说。


    在那个没有缝纫机的年代,王大婶可是个香饽饽,谁家儿女结婚,缝褥子缝被子,都会请王大婶去帮忙。


    她干活不仅速度快,而且活计做得特别好。


    可王大婶有个毛病,就是应了那句“人有活计脾气大”。


    她的小脾气来得急,去得也快,一生气就甩脸子,小嘴还不饶人。


    但神奇的是,王大婶这小性子的脾气在母亲面前,却总是能化为绕指柔。


    王大婶常说:


    “真怪了,和大嫂在一起,就觉得气也顺,干活都带劲,有脾气也不好意思发出来。”


    大勇妈呢,手头比较拙,光是缝补衣服就够她发愁的了,更别提裁衣服、改衣服这些复杂的活计。


    她经常缝棉袄的时候,都算计不出该如何把棉袄翻过来。


    所以,大勇妈一遇到做不下去的活,就会抱着衣服来找母亲帮忙。


    母亲每次都是态度和蔼又特别有耐心,一点一滴地教给大勇妈。


    有时候母亲自己也忙于家里的活计,王大婶在场的话,也会帮忙教教大勇妈。


    可王大婶刚教了几句,就不耐烦了,小性子脾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说话也没好气:


    “连个棉袄都不会缝还当么妈?”


    大勇妈被说得更加不知所措,站在那里,满脸通红,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母亲见状,赶忙说道:


    “你觉得人人都和你一样,学东西那么快啊?那天下老师可就最好当了。”


    说完,母亲就会上前,重新耐心地教给大勇妈该如何缝。


    听了母亲的话,王大婶也有些不好意思,说道:


    “大嫂啊,无论对孩子,还是对外人,我就缺少你这份耐心。”


    母亲微笑着说:


    “既然当了娘,就把脾气藏一藏。脾气可不能随便发,发一次,就伤人一次,最后气了自己,还伤了别人。


    这脾气啊,就和我们缝衣服的针一样,刺在人身上会疼,甚至还会刺出血来。你看那些爱发脾气的人,就像刺人的针,人们都躲着她,怕被刺到。”


    所以啊,在家里、在外面,最好少发脾气,或者干脆不发脾气。”


    王大婶和大勇妈怎么叫都叫不醒母亲,她们哭着离开了我们家。


    一边走,一边念叨着对母亲的种种不舍,送行的姐姐也被她们的情绪感染,陪着一起流泪。


    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再看看昏睡中的母亲,我的心里一阵刺痛,眼泪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望着她们远去,我回到母亲床边坐下。


    握住母亲粗糙的手,满心悲戚。


    过往母亲的点滴浮现眼前,她一生善良热心,邻里皆念她好。


    此刻,只盼母亲能再清醒些,让我多陪陪她,可时间却如此残忍,不知还能与母亲相伴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