箜澜的昼夜颠倒一直持续到了中元节前夕。


    这晚她再到周川的轮回司分部时，终于跟何箬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何箬问她：“你想查阅谁的轮回信息？”


    箜澜说出一个名字，还有一些简要生平。


    何箬点头允了，“还以为你要去看她，只是查阅没问题，但只能给你简讯，再多就算违规操作了。”


    “我知道，简讯就足够。”


    只是何箬查询之后却有些惊讶，“你问的这个人已经转世，至此都幸福顺遂，不过她当初还在等待轮回时，留了一封信，收信人是……商珏。”


    箜澜微怔，“是要等他百年之后才能收信了？”


    “按理来说是这样没错，阴间信阴间收，但这封信的情况又有点特殊。”何箬皱眉沉吟。


    信件备注有轮回司最高执行的特批，好像知道会有人提前来查问一般，她抬眸看了箜澜一眼。


    接收到她的目光，箜澜问，“怎么了？”


    何箬道：“你现在可以代领信件，让小栀给你验明正身，随后抵押神识，在收信者本人拿到完好未启的信件之后，神识恢复自由。”


    现在就能取信？


    这是箜澜没有料到的。


    她唇瓣轻轻翕动，想问什么，又闭上，只点头道：“好。”


    抵押神识其实也就是给神识打下特定的印记，在商珏收到信件之后，印记便会随之消散，对本人不会有任何影响。


    当然，谋图信件的话就例外了。


    “好了。”小栀收回覆在箜澜眉心的手，她身后的一个灯盏亮起，里面是一团有些模糊的影子，似猫非猫。


    至于信件，看上去和普通的信没什么差别，封口处却标记锁定了收信者的气息。


    箜澜将信收入乾坤戒，在晨光熹微时告别回家。


    在她走后，小栀将灯盏指给何箬看，“何处，她的神识雾成一团看不清原貌，像猫又不完全像猫。”


    何箬定定看了那个灯盏一会儿，“大概是有过什么机缘也说不定。”想到箜澜代领的信件特批，她摆摆手，“没什么事，等熄了之后照常留档。”


    回去之后，箜澜并没急着把信给商珏，反倒是将毛毡检查了几遍，确保耳朵补得浑然天成，然后从乾坤戒里找出一个雕花乌木盒子放好。


    她没能卡住中元到来的那天零点给商珏庆生，因为做事得有始有终，当晚早早去了周川。


    零点刚过，第三道门准时打开，箜澜不熟悉流程，于是跟着小栀随时准备后援，何箬坐镇后方，掌控全局调度。


    幸运的是，当晚是个平安夜，周川辖区内没有“狼人”出现，时间一到，排排队外出的鬼鬼们又排排队回去。


    清点完名单，何箬半悬了一晚的心放下，“特聘工作暂时告一段落，希望之后我们还有共事的机会。”


    “特聘？”箜澜惊讶。


    她一开始是带着目的来做交换的，怎么反倒给神生简历添了一笔。


    何箬挑眉，“真来做白工啊？”


    “我已经得到想要的东西了。”所以这算是一个交换行为，只是过程中还惊喜地认识了新的朋友。


    “也行。”何箬旋回椅子，也不多做勉强，只是希望和箜澜做同事是真心的。


    “如果回去之后考虑申请轮岗的话，请优先考虑我们轮回司周川分部。”


    “好。”箜澜应下了这个。


    不得不说，这几天实际得到的东西比她所想还多得多。


    无论是商珏母亲给他的信件，还是她对神管局不同职能部门萌生的探索欲。


    她在离开分部之后径直拐进另一条街，找到了一家可以提供教学和自制材料的私厨蛋糕，从调和鸡蛋面粉烘焙蛋糕胚开始，一直到最后做出一个精致完整的蛋糕。


    下午四点，她进门后再次确认了一遍乾坤戒里蛋糕的状态。


    彼时商珏正在给庭院里的植物浇水，看到站在门口的人，像是问吃没吃饭一样平常，“回来了？”


    却不知为何，听这简单一问，箜澜莫名心虚了一瞬，仿佛自己是什么悄摸出去厮混被抓了个正着的负心人。


    “嗯嗯。”她凑过去想要帮忙一起，商珏只说快好了便拒绝了帮助，于是箜澜就待在旁边陪着。


    浇完植物，商珏去接了个电话，见他半天没回来，箜澜自己踱步进了厨房。


    吃了那么久商珏做的饭，箜澜想给他做碗面，传统只有一根的长寿面是不行了，她自知没这技术。


    翻出面粉，找出和面的盆……


    装备齐全，开始行动。


    放面粉，加水，揉团，水有点多了，加点面，再次揉团，面团有些干巴开裂，放点水润润，继续揉团……


    商珏打完电话，循着动静进到厨房时，一眼就看到了举着手如临大敌的箜澜。


    他洗完手过去帮忙，“想做什么？”


    烤蛋糕胚与和面拉面哪个难？


    箜澜有答案，对她来说明显是和面更难，适量面，适量水，到底多少是适量？不知道。


    “还能拯救吗？”她让开位置，麻溜将自己的手洗干净，以免把面搞得到处都是。


    适当寻求帮助完全可行，她并不是一定要硬着头皮浪费面和水自己搞出一个来。


    “可以。”


    商珏上手，刚刚还不太听话的面团在商珏手里被治得服服帖帖，“要做什么？”


    “甩个面。”箜澜也不避讳，想从他手里揪一小坨下来自己试试。


    以为商珏要自己甩面了，熟料他从底柜里找出了一个小型自动压面机，看出箜澜的期待，他解释：“我也不是什么都会，有的需要借助机器完成。”


    面团在机器的作用下变成了粗细均匀的手工面条。


    箜澜还是揪了一坨出来自己摆弄，搓圆，拉长，轻甩，“啪叽”一声，掉砧板上断了。


    最后她把面揉成条压扁，摆出了歪歪扭扭的“2”和“7”，“一会儿是不是这两个要先下锅，比较厚实，难熟一点。”


    商珏在她和面时已经有了明确的猜测，此刻眼神仍软和下来，“嗯，它们要先下锅。”


    “那你教我一起煮吧。”


    “好。”


    最后面条出锅时，箜澜捏好的2和7已经不成样子，她小心翼翼用筷子调整纠正形状，又把葱花撒在上面。


    “当当当当——”


    早在摆盘之时，商珏就被她按在餐桌旁坐下等待，这会儿她用托盘端着面条过去。


    “时间正好，快尝尝我们共同的手艺。”


    商珏顺势先夹了最上面的数字面条，动作不急不缓。


    “怎么样怎么样？”箜澜有些期待地问。


    “好吃。”他答。


    面条软硬适中，鸡蛋咸香可口，番茄的清甜完美融入其中，又有青菜解腻。


    煮面时箜澜还特意控制了量，手动给商珏的胃留出了装蛋糕的空间，解决完自己的晚饭之后，她就开始溜溜达达准备晚上的正式仪式。


    而商珏被她有意无意地“忽悠”着留在客厅看书。


    -


    晚上七点十五分，箜澜捧着燃起蜡烛的蛋糕踩点出现。


    虽然不是只有蜡烛火光作为唯一光源的浪漫环境，可此刻正值黄昏，落日余晖斜斜洒进来，窗边那只还未凋谢的白色月季愈发摇曳灼人。


    暖暖的光线落向正朝他走近的身影，商珏任书脊擦过指腹，只听得到对方轻缓的声音。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祝商珏生日快乐。”


    箜澜把蛋糕稳稳当当放在商珏面前，笑眯眯对他说：“许个愿，然后吹蜡烛吧，新的一岁也要安乐无忧。”


    商珏吹蜡烛的动作有些微的滞涩，还是依言闭眼许愿。


    清风拂入，吹起的纱帘带来月季的清雅淡香，箜澜将目光从商珏移向窗边瓷瓶里的月季，它周围萦绕着极淡的银白光点，片刻又融进花瓣藏起踪迹。


    许完愿，商珏睁开眼睛，箜澜没问他许了什么愿望，而是把切蛋糕的工具刀递给他。


    “蛋糕是你做的？”


    箜澜歪头，“你怎么知道？”


    商珏只是笑笑，没说理由，把切出的第一块蛋糕递出，箜澜接过去却没吃，而是继续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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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道她在等什么，商珏尝过第一口就给出了好吃的正向反馈。


    “虽然不知道这个流程是为了什么，但是商珏一个都不能少。”箜澜将奶油蹭到手指上，趁商珏不备直冲其鼻尖。


    一边还要稳稳护着自己的蛋糕，以免它因为自己的动作侧翻落地。


    指腹接触到一片温热，浓稠香甜的奶油从箜澜的指腹转移到了商珏鼻尖，和他的这张脸有些格格不入。


    箜澜有点想笑，大胆地萌生了想要给他左右两边各加三撇胡须的欲望。


    “不行。”商珏没错过她跃跃欲试的动作和目光。


    “啊。”也不失望，就是有点可惜，箜澜一脸无辜，“那如果我趁你不小心再次作案，你会生气吗？”


    商珏无奈，鼻尖奶油的存在不可忽视，他却没说会生气，也没说不会生气。


    箜澜像是找到了漏洞，一边算着时间，一边光明正大观察商珏，炯炯目光让人难以忽视。


    终于让她找到了机会，果断前倾上手。


    眼见第一撇胡须即将落成，箜澜直接用尾巴圈住商珏的手腕，“我有第三个帮手，可是你没有，这把优势在我。”


    她可没用灵力作弊，全凭实力偷袭成功。


    商珏在被尾巴圈上手腕时便愣住，温热而毛绒绒的触感存在鲜明，面前是箜澜狡黠的眉眼，颊侧的梨涡也凹了进去。


    “你们好像有个说法，是猫有九条命。”她煞有其事地蘸起奶油，动作认真。


    一道，两道……


    六道胡须。


    “今天特邀你来当我的同族，虽然没让你吃上一根到底的长寿面，但还是要长命百岁，岁岁平安。”


    商珏心底最后那抹微妙的抗拒消失得无影无踪。


    “意义远比形式重要。”他说。


    “你放心，这个奶油很容易清洗的，一擦就干净了，绝对不让商教授当花猫。”


    像是哄小孩子的语气，商珏错开目光。


    箜澜也反应过来自己的语气，没忍住笑了出来，急忙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是因为姑姑会这样哄我，不自觉就学来了。”


    她举手，“我保证。”


    知道刚刚商珏并未用力要挣脱，反而是放任她的举动，箜澜眨了眨眼睛，正想说什么，可下一刻就见商珏勾起一抹奶油。


    紧接着鼻尖一凉。


    “见者有份。”


    商珏的手指分明没有触碰到她的鼻尖，箜澜的眼睫还是随之颤动了一瞬，她吸了口气，清清嗓子，“嗷。”


    装着信件和毛毡的雕花乌木盒还在乾坤戒里，随着太阳落山，天色完全暗了下去，箜澜终于拉起商珏。


    “最后一个惊喜，也是我真正要送你的生日礼物。”


    之前的内容都半明牌了，后面的才是真正的惊喜。


    走出客厅到了庭院里，箜澜握紧商珏的手，借助灵力将两人一同转移到屋顶。


    她指腹残留的余灰是那一瞬间燃过的定神符的痕迹，若是有旁的昆仑山神明知晓，大概要说她暴殄天物。


    不过转瞬挪移，距离也只几步远，却也要这样小心，实在是有些多此一举的，但箜澜一点都不觉得。


    也因此，空间转换并未给商珏带来任何不适，他垂眸看向身侧，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商珏，劳烦低个头。”


    他虽不明所以，还是凭着信任照做。


    “再低一点。”


    距离靠近，一片温热猝不及防贴上来，商珏条件反射要向后退，脖颈却被一只稍凉的手勾住。


    箜澜紧闭双眼，与他眉心相贴，“为了遵守规则，不破坏社会秩序，我只能这么做了，见谅啦见谅。”


    一道难以察觉的屏障自两人周身升起，点点银白色流光在屏障内部自由萦绕，若是仔细观察，还能看到金色光点混杂其中，美得不可方物。


    半晌，商珏察觉到额前的温热撤离，眼前黑沉沉的夜空被瞬间照亮，箜澜清澈柔和的声音随着烟花的炸开响在耳畔，“生日快乐，商珏。”


    在他眼前，漫天光华，是仅为他一人绽放的火树银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