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珏，我能……听见它的声音。”


    什么？


    商珏愣了一下，顺着箜澜的目光看向玻璃展柜里的玉盘。


    这样独立的展柜并不算少，仅仅这个偏厅就有许多个一样的，而这个玉盘也不是最珍贵特别的那个。


    “也不知道是哪个爱吃糖醋肉的学生老来对它碎碎念。”箜澜莞尔，“它也想尝尝。”


    如果不是箜澜目光真诚，加之商珏足够信任她，这会儿估计要以为是她自己想吃糖醋肉。


    商珏第一时间思考了申请文书的格式，还迅速在心里列出了相关的保护条例和方案。


    结果箜澜看他神情严肃，反倒宽慰般拍拍他的肩膀，“很不可思议？”


    商珏摇头，“我们要做什么？”


    是个本应在意料之外，却又不那么意外的反应。


    是“我们要做什么”，而不是“你想做什么”。


    箜澜没想到商珏毫不犹豫就和自己站在统一战线，打算“同流合污”。


    于是在回去的路上，箜澜跟商珏说了自己的想法。


    她能听到玉盘的声音，是因为玉盘不知什么原因生出灵来，但是那灵托生于玉盘，还不能很好地凝出形态。


    “我想着，找个能够容纳它的容器，再寻个能让它吃上口糖醋肉的办法。”


    商珏：“你是不是已经想到了？”


    箜澜没问他怎么知道，点点头，“你还记得我们一起误入的玉珏空间吗？”


    那片竹林和竹木小屋。


    这才没几天，当然记得，商珏在等红灯的关头侧眸看了她一眼，确认她被转移走注意力，不再为前几天的意外纠结。


    到了周五下午，箜澜再次拉上商珏直奔京大校博物馆。


    下一周新生军训完毕之后会有校博物馆参观活动，得在哪之前把灵送回，所以这个周末是刚刚好的时机。


    闲时，博物馆除了历史学院和文博学院很少有人，于是箜澜再次得到了空无一人的二楼偏厅。


    借商珏的高大身形挡住摄像头视野，在和灵进行沟通之后将它引渡进入了玉珏，不沾染玉盘本体分毫。


    她尽量让自己表现坦坦荡荡，而不是像个鬼鬼祟祟的窃灵小猫贼。


    至于商珏，他只能看到一团雾气被箜澜牵引着进入她手心合拢的两枚玉珏里。


    确实不同寻常，他想。


    玉珏兜兜转转回归原处，却没想到还有这样缺一不可的特别。


    而至于箜澜所想的让玉盘灵吃上糖醋肉的办法，商珏也见识到了。


    箜澜：“这还得益于你会做这道菜。”


    再次进入玉珏空间，不同的是这次是主动行为。


    玉盘灵进入玉珏空间之后，借着里面的灵力凝出了形来，似人非人，和灵灵的形态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两人落在竹林里后，玉盘灵游魂般绕着两人嗅了一圈，最后贴在了箜澜旁边。


    “我知道你。”是个雌雄莫辨的清润声音。


    它悠悠贴在箜澜一侧，却是看着商珏说话，“它们都挺喜欢你的。”


    “它们？”箜澜侧目，“指的是博物馆里的其他文物吗？”


    玉盘灵点头，“不过我最喜欢你。”


    箜澜抬手，示意它将自己的“手”放上来，随即运起灵力将它凝得更实。


    “可不是因为你的灵力。”玉盘灵一边欢欣于自己的身体，一边匆匆解释。


    箜澜“嗯”了一声，逗它，“可我不会做糖醋肉哦。”


    此话一出，玉盘灵诡异凝滞了一秒，然后背过身幽幽道，“我才不是那么肤浅的灵。”


    箜澜偷笑着回头和商珏对视，却不知他何时就把目光放在了自己身上。


    商珏半点没有被抓包的窘迫，反倒疑问似的抬了下眉，心情不错的样子。


    做饭的家伙什儿是由箜澜幻化的，连同着食材一起。


    竹木小屋实在空旷，箜澜从乾坤戒里翻出了一整套桌椅，玉盘灵没见过这样的世面，围着她不停惊叹。


    商珏也讶于她之前说的“装备齐全”，竟然是这样的齐全，有些出乎意料，可放在箜澜身上又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对此箜澜有话说，这些东西不完全是她自己收拾的，离开昆仑山之前，灵灵给她塞了一大堆，大有要把小院搬空的架势。


    “灵力，有味道吗？”食材是用灵力幻化而成，看上去倒是看不出假来。


    “这你可有口福了。”箜澜半点不担心，和玉盘灵一起围坐在桌前，又顺手搞了盘瓜子出来。


    “我对吃食的完美记忆，再加上我们商教授绝佳的厨艺，包君满意。”


    听到她的话，商珏抬眸看了她一眼，手一滞，糖多撒了一点，他回神，好在影响不大。


    “尝尝？”箜澜把瓜子推向它，“茶香瓜子。”


    也不知是哪个字戳中的玉盘灵，它收回望着商珏那边眼巴巴的眼神，吸溜回被香味勾出的口水。


    它不太熟练地豁开瓜子壳，尝了一颗，“是……雨前龙井？”


    箜澜：“你能认得出？”


    玉盘灵点头，陷入回忆，“我是个半吊子都算不上的灵，只依稀知道云龙纹八角玉盘曾有个主人很喜欢龙井茶酥，茶汤还必须是雨前龙井。”


    “于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味道就这么印在我记忆力了。”


    或许还是在等着心心念念的糖醋肉，玉盘灵嗑瓜子的动作格外缓慢，等商珏过来时，倒是箜澜面前多了一堆瓜子壳。


    见它将注意力转移向糖醋肉，箜澜将商珏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一拂手从乾坤戒里取出一盒饼干。


    “瓜子是虚的，这个才是实在的。”


    这饼干还是两人一起烤的，商珏打开盒子就看到最上面那块最特别的猫爪饼干，在箜澜之前拿了起来。


    “那是……”箜澜欲言又止，那是她徒手捏的四不像，歪歪扭扭，和别的模具脱模之后的差别很大。


    商珏咬下一口，才抬眸回应，“怎么了？”


    “那块不好看。”


    商珏：“我觉得可爱。”


    “好吧。”原来商珏那么好养活，一点都不会挑挑拣拣。


    玉盘灵对他们俩面前的饼干一点兴趣都没有，深吸一口气后迫不及待叉起一块入口，神情格外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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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箜澜杵着下巴看它，竟也觉得满足。


    “外酥里嫩，酸甜可口。”玉盘灵咽下最后一块，丝毫不觉得腻，“我也蛮喜欢你的，不过最喜欢的还是澜澜。”


    商珏并不介意，“嗯”一声表示自己知晓了，而箜澜听着它拉近距离的“澜澜”，弯起眉眼。


    一盘糖醋肉被它迅速解决，玉盘灵揉着肚子抬头，“还有吗？”


    箜澜回头看了一眼，“当然还有，我去给你盛。”


    第二盘也被它解决，入口的糖醋肉变回暖融融的灵力，玉盘灵懒洋洋拍着肚子感叹，“心满意足，我能回去再沉寂个百八十年。”


    箜澜毫不意外它要回去，自己本也是打算要送它回去的，但还是问道：“你想去灵力更充沛的地方修炼吗？”


    她说的正是昆仑山，古物生灵本就不易，箜澜的灵力也算是它的机缘，如果它想要自由的话，箜澜十分乐意帮忙。


    玉盘灵却摇头，“我要回去的，我的根在那里，玉盘孕育了我，我从诞生的那一刻就决定要一直陪着它。”


    “承蒙你的灵力，我现在可不止是一团意识，说不定哪天周围有了新伙伴，我还能给它们引路。”


    箜澜点头，尊重它的选择，倒是商珏垂下眸子，若有所思。


    玉盘灵是在第二天被箜澜送回去的，借着商珏的便利。


    大概前一夜是在竹林里疯跑了一整晚，箜澜在将它送回去时，听到它犯困打哈欠的声音。


    走出校博物馆的那一刻，箜澜无端觉得落在身上的太阳光很暖。


    当晚，箜澜做了个梦。


    古街张灯结彩，行人大多是女子，衣裳翩跹，远处的华台正在投针验巧。


    箜澜没有随处行动的自由，视线被固定在一个稍高的位置，随着人群挪动而移动着位置和视野。


    旁边的摊贩在卖磨喝乐，有形态各异身穿荷叶半臂衣裙，手持荷叶的小泥偶，也有一眼看上去就更贵一些的象牙雕镂。


    “善娘，快给我看看你的喜蛛，去岁失约，说好来年结的网要让我首观。”


    一蓝一绿的两个身影撞入眼帘，箜澜刚抬眸，就被两人身后跟随的小厮侍女挡去目光。


    还没来得及回神，余光里猛然捕捉到一个格外熟悉的身影，身姿娉娉袅袅，却端的是不可接近的姿态，无形和周围人隔出个屏障来。


    绸缎般顺滑的墨发梳成妇人髻，脚下步步生莲，珠钗在步履间叮当作响，环佩之声穿过人群刺入箜澜耳中。


    只一眨眼，那个身影就失去了踪迹。


    “善娘，你又折返回来作甚？”


    是刚刚的两个少女，箜澜抬眸，只能窥见两张掩在面帘之后的模糊不清的脸。


    “郎君，你这茶酥的点心铺子是在何处？”


    箜澜没有回答，而是顺着梦境的力量将手中突然多出的重量递了过去。


    就在那位绿裙善娘接过茶酥之际，梦境骤然结束。


    而远在昆仑山神管局总部的功德馆，最下层里属于箜澜的那个指示栏，数字往上跳动了一下。


    属于她本体的白猫虚影睁开眼睛，扒了扒缠绕在周身辨不出由来的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