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忐忑，皇家邀请函也不能推脱。


    而且，“安小姐不必着急，可慢慢用餐，梳妆。陛下吩咐，只要在午餐前进宫即可。马车已经备好，随时可以出发。”


    信使如此说明，能感觉主人家的体贴，大约知悉她昨日与其子争吵，今日需要时间多休息，缓释心情。若是再大方体贴一些，再过几日见面也许更妥当。不管怎样，今日横竖逃不脱，马车都守着了。


    希达先生笑着送信使出门去。


    盖若尔夫人和另一位夫人小声安抚琪瑶，提点她进宫的礼仪和注意事项。两位很快发现，琪瑶全都知道。


    盖若尔失笑，“倒是忘了，殿下的女侍长爱丽莎夫人可是当年宫里数一数二的女官，我们都是爱丽莎夫人教导出来的，如此倒是我们多虑了。”


    “小琪瑶不用担心，陛下非常宽厚，也是位妙人。”


    琪瑶想了半晌，道，“那，那我可以做点我拿手的点心，给陛下，合适吗？”


    两位夫人微笑点头。


    琪瑶大大松了口气，两个小时之后，顺利出门。


    她人一走，两位夫人向希达打探。


    希达道，“不是为了昨天两小家伙吵架的事，皇后早就有意想见一见琪瑶。倒是之前，梅尔夫人出宫时，在摄政公园偶遇琪瑶，听说还帮忙做了回人证。皇后听说这事儿，觉得有趣，就想招琪瑶进宫聊聊。”


    另一个夫人好奇，“摄政公园是何事，需要人证？”


    盖若尔夫人一笑，道出事件原尾，“这事我听梅尔来与我说过，如今一想，倒是不难理解昨日小家伙发飙的由来，她这个脾性，难怪皇后会好奇。”


    希达微叹，“若是没有昨日之事，今日进宫就该是奥伦陪着琪瑶去，我也不用担心。”


    盖若尔夫人喝了口茶，“你又如何不知，今日陛下设宴，只请了小姑娘？”


    －


    进皇宫，让琪瑶大开眼界。


    宫外是西式古堡常见护城河，一座宽约二十多米白色大桥直通大门，门前左右分列执戟士兵。


    入门后便是一条长长马道，道旁遍植花草灌木，一只小鹿突然出现，车夫勒马，向车内人道歉解释，说宫中小动物不少，已经豢养多年。


    当听到瀑布流水声时，信使撩开车帘介绍。


    琪瑶有些惊讶，看到地势起伏迂回间，亭台楼阁错落，花鸟假山迭步，纯中式园林的设计，远远一角阙楼屹立，而非想像中的古中世纪灯塔，那熟悉的翘角飞檐，垂脊神兽，熟悉得让人心砰砰直跳。


    信使见小雌性好奇，多了谈性，“这都是历代皇室收集的古建筑，相较于古早的石头屋，现在皇室们更偏爱木榫结构。尤其是皇后陛下，今日招待安小姐的泰安殿，就是其一。”


    泰安殿？！


    马车停在一座五柱垂檐大红铆钉门前，檐上悬乌扁漆金字，妥妥三个中文大字，一笔一划，不差不减，正是琪瑶再熟悉不过的字体，心头滚动的热意尤在耳边隆隆作响。


    门口有前来迎接的女官，正是那日摄政公园见过的梅尔夫人。


    “孩子，可等到你了。陛下已经烤了一盘鱼，不知你口味偏好，正等你来指导一二。”


    “夫人，我，我哪里能。”指导一国皇后，这太冒失了。


    梅尔夫人面相偏严肃，口气很温和，“不用拘泥，拿出你那日的胆量来。”


    那日？是哪日？还是，昨日？


    琪瑶愈发尴尬地揪着手指，唉，冲动是魔鬼，祸患从口出。


    梅尔夫人带着琪瑶，走过扶苏小径，绕过穿花回廊，听到溪流声，远见长长一道栈桥，横在一片碧波鳞鳞的浅滩上，滩边有防风锦画围屏，内置软垫锦榻，外面搭了长桌，烤架，摆满了食物，饮料，中西结合，宛如时空大乱炖。


    走到这里，琪瑶已经没有初时惊讶，从梅尔夫人介绍来看，这里的风格已经持续上千年了。


    “龙族们喜欢收集稀奇古怪的东西，皇宫更像是他们的收藏品陈列馆。比起那些藏在屋子里不能用的宝贝，他们更喜欢实用的东西。”


    梅尔夫人提起一个吊环铜鼎，倒出温好的汤，递给琪瑶暖身子。


    琪瑶喝了一口，竟然是红糖姜茶？！


    远处的妇人正大声吆喝着，“你用点心，抓条大个儿的。姑娘家都不喜欢挑鱼刺儿！”


    那妇头一头金棕色的长发随意束成了麻花辫，手袖和裙摆都用带子扎起，就像街边常见干活妇人一样利落，这模样跟琪瑶之前幻想了很多次的那种——优雅体面的见面场景，大相径庭。


    另一位身形大高的男人正站在栈桥尽头，身后龙尾如影，“倏倏”往水里扎，甩上来一条条鱼，完全不敢想像这位奇特的捕鱼能手，是一位帝国君主。


    那人似乎感觉到有外人注视，头偏了偏，琪瑶立即收回目光，迎上皇后的灿烂笑容。


    皇后用女侍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落落大方地与琪瑶搭话。


    “哦，还给我带了礼物？这可真是惊喜。好香，带着果味儿，这是……柠檬？”


    “是用了柠檬皮取香味，奶油里还打了其他的果酱，可以叫它水果千层蛋糕。”


    换了一件外衬裙，皇后伸手就抱琪瑶，琪瑶正准备切一块蛋糕给皇后试偿，这热情的一个抱抱就像一个特别的信号，让她原地愣了好几秒。


    皇后附耳轻言，“好孩子，本来应该过几日再叫你进宫的，但实在是等不及了。本来也该是那小子亲自送你来。抱歉，为难你了。”


    或许之前还有疑虑，此时都消融在这张眼角微微露出皱纹的温柔笑容里。


    “呀，真特别，很美味。谢谢你，我的孩子！”


    皇后吃下一大块，回头就叫，“阿瑟斯，你速度越来越慢了啊！不行的话，过来吃块蛋糕再继续。”


    众人都捂嘴笑开。


    回应皇后的是一道哗啦啦的水声，一条大胖鱼被直直甩到了她们脚边，啪啪啪的大尾巴溅起水花子，惊得女人们尖笑着躲开。


    琪瑶被溅了一脸水花，鼻子上还粘了片鱼甲，被皇后拿帕子擦干净时，她已经没有什么紧张忐忑，撸起袖子，开膛剖肚，做鱼片粥、酸菜鱼、鱼头汤。


    过程稍曲折了一点，皇帝听说要青椒提味，坚持说宫中就有此香料，让侍者全宫寻找，后来亲自飞去扛回一颗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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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果让所有人都竖大拇指，嘴里都忙着喝粥，唆鱼片。皇帝很快有政务要离开，还提醒侍者将剩下的金汤留做他晚间的宵夜。


    皇后跟琪瑶说，“难怪奥伦一直护着你，不带你进宫，根本就是想独占这些美味啊！以前我们在部落生活时，他就是个偷嘴的，满山遍野薅好吃的，还在树上私藏一个美食窝。被他父亲发现，偷吃了他的，他足足跟他父亲生气三天不说话，哈哈哈~~~”


    虽然只相处小半日，皇后给琪瑶暴料了很多关于儿子的糗事。在这位母亲嘴里，奥伦。菲尔茨皇子殿下完全变成了另一个形象，好吃，贪玩，毒舌，脾气差，暴躁，懒惰，不爱学习，跟老师家长偷奸耍猾做斗争是第一名，简直就是师长们最头疼的野孩子。


    用那句“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来总结，一点不夸张。


    饭后，琪瑶与女士们坐船游碧春溪，赏铃兰花。


    “这条溪，其实是阿瑟斯送给阿伦和娜娜的生日礼物。当年阿伦一心想回部落，他说那里才是他的家，他不喜欢皇宫，在生日前跑掉了，放了我们所有人的鸽子。他父亲把他找回来时，屁股墩儿都打肿了，他哭叫着说要回家，死活不承认皇宫是家，还说讨厌这个鬼地方。”


    琪瑶默默地听着，溪水在指间缓缓淌过，心底酸酸的。她以为困住自己的是他，似乎这并非真相。


    不知不觉困乏，琪瑶睡了过去，等她再睁眼，看到揽抱着自己的人着白色滚金穗边的礼服，红色勋章戴满胸口，男人下颌线窄而锋利，薄唇紧抿，不知视线落在何处，睫毛下投出深影。


    她觉得像是在做梦，不然那么骄傲的人不可能这么快就出现在她眼前，她伸手戳了戳。


    胸，梆硬。


    脖子，软的。


    喉结，突然滑动撞在指尖上，完美雕塑垂下眼。


    她心头一突，装迷糊，“哈，是梦么？是梦吧！没声音，假的。”又立即闭上眼，继续装睡。


    她现在还不想见到这个家伙，也不想跟他说话，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更不想面对那个听了皇后的追忆，就开始想要原谅他的那个很没出息的软弱无能卑微可笑的自己。


    不想猜测他会不会在心里看不起自己，看轻自己，觉得自己还是个小孩子，笑话她幼稚痴傻、蠢。


    如果他现在说出难听的嘲讽的话，她一定会忍不住又跟他大吵一通，然后……也许屁股下暂时保持了友谊体面的小船，说翻就翻。


    之前在科学院里没脸没皮地大吼大叫，歇斯底里发泄一通，她其实很快就后悔了。她自己没脸就罢了，还大大丢了他的脸，他说过他也是要体面的人，他一定觉得自己幼稚极了，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不知谁说大过100岁就不存在年龄差了，可是谁知道在那个年上眼里，自己一直被视做无知幼稚小BB，是什么体验？！


    那就是一个小鬼，疯狂暴怒嗷嗷狂叫，手舞足蹈拳打脚踢，结果短手短脚，连人家身体都碰不到，轻易就被一只长臂摁着脑袋，只能无能狂怒，那样子真的很可笑。


    可笑死了！


    她不想被他嘲笑，现在只想装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