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陆珏的话刚落地，外面院子就传来大长老不悦的嘲讽声：“怎么？现在夜王府的门槛是越来越高了，我们这些老骨头还来不得这里了？”


    “没完没了了。”


    眼见陆珏满脸烦躁，就要出去阻止他们，一旁的陆父赶忙将人拉住，皱眉低声呵斥他道：“小珏，不可在大长老他们面前造次！”


    陆珏叹了一口气，无奈看着自家老爹道：“不是我为难他们，是他们为难我，非得把我的私事搅成公事！”


    “你既是夜摩族的王，你早该有这种觉悟，你的任何事情，都是我族的公事！”


    已是出现在中堂门口的大长老面色严厉地看着他，随即视线在屋子里扫了一圈，待瞧见坐在陆母身旁喝茶的云舟后，冷哼一声：“既然两位当事人都在，那么我们今天就把事情说清楚，早了了大家的心结。”


    “你们这些老顽固咋回事！我都说了一下午了，老子就算是夜王，那也有我的隐私！现在什么时代了，劳资的私事还要你们来做主！”


    大长老怒目瞪着陆珏：“你还知道是我们的夜王？”


    陆珏直接发飙：“你们以为这个夜王劳资想当，爱谁当当去！从小到大劳资真是受够了你们!”


    两人的对话，充满了浓浓的火药味，云舟喝茶的动作一顿，有些惊讶地看向陆珏，与陆珏相处时间也不算短，她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破防，好奇到底这些长老与他提了如何的条件，竟是让他如此抗拒？


    一旁本来在专心照顾着云舟的陆母也愣住了，她没想到，这个从小到大成熟稳重，凡事都以夜摩族为重的孩子，今日竟是说出如此置气的话来。


    听着他如此说话的大长老，更是气得手都抖了起来，指着陆珏愤怒地骂道：“珏娃子，我看你是脑壳昏头了？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混账话吗？你以为我们一族培养出来你这么一个夜王，花了多少心思和资源？你就为了个人婚事这种小事，就随便任性想当这个夜王就当，不想当就不当？！你们把我们夜摩族当什么了？！没有我们夜摩族的全力支持和付出，你以为有今天的你？！”


    “今天的我？”陆珏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快气笑了，“真他妈笑死人了，你们还真以为劳资想出生在这里？若是劳资自己能做主，你看劳资选不选这里！”


    从小到大，他听到的最多的话，就是“顾全大局”，事事以大局为重，别人家娃儿可以做的他就不能做，别人家娃儿做不了的，就必须让他去做，如今个人婚事都要被人插足决定，他觉得自己跟个傀儡一样，事事得受人摆布，不能自己做主，简直是受够了！


    “小珏！”见他越说越没个谱了，陆母立马将他的话打断，皱眉看着他道，“怎么说话呢这是，给我坐下！现在我们大家都在这里，有什么是不能商量的？”


    见自己老妈有些发火了，陆珏只得不情不愿地被自家老爹拉回沙发坐起，刚坐下脑袋上又挨了陆父一个巴掌。


    “小兔崽子，越活越倒退了！再敢乱说话你老子我打死你！”


    陆珏心里火气发泄不出来，脸上憋得通红，沉默不语地坐在那里生闷气。


    “各位长老，家里管教不严，是我的问题，这里我这个做父亲的向各位道歉，还望各位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与小珏置气，毕竟，”说到这里，陆父看了一眼安静观望他们的云舟道，“有些事情，也不是光我们说了算，就像大长老所说，今日既然大家都在，那我们就慢慢把事情挑明了说开了，最终成得了不，还是得看他们俩当事人怎么说。”


    “来来来，三位长老，不要站着，快坐快坐！不要跟这不懂事的娃儿置气，不值当，他向来吃软不吃硬，你越强势他越跟你对着干，有啥事我们坐下来好好与他说，”陆母起身，赶紧将三位长老安排在上座坐下，然后对张妈说道，“张妈，看茶。”


    待入了座后，大长老才长长叹了一口气，看着一脸不爽的陆珏语重心长道：“哎，珏娃子的意思，我们这些老头子不是不明白，只是，事关家族存亡，我们不得不这么考虑。”


    什么叫事关家族存亡？至于上升到这种高度？


    陆珏直接嗤笑道：“哦，你这意思就是，我不结婚，我们夜摩族还生存不下去了？”


    结婚？听着这两字的云舟，抬头不解看向陆珏，然后她就听到大长老冷笑道：“怎么？难道零族人来犯时，我们尊贵的夜王殿下，还能以一人之力，保我们整个镇子族人的性命不成？”


    “我们如今都是政府的人民，我们有危险你觉得他们会不管我们？”陆珏有些好笑地看着三个老人，“当年送我去中央的时候，你们敢说不是这样考虑的？”


    大长老将手中青铜杖往地毯上重重一放，怒目看着陆珏道：“如今政府自保都难，真要到那个时候，你以为他们真管得了我们这个外族的死活？你活了这么几十年，就不懂识时务者为俊杰吗！”


    “大长老，您莫要动怒。”一旁陆父见状，赶紧劝道，“既然云仙君今日正好在这里，我们不如还是先听听她的意见？光靠小珏这里怕也是不行的。”


    听着陆父的话，大长老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道：“这本来也是该你们为人父母的事，那就由你来说。”


    听着这话的云舟，心里已大概有些猜测，看向陆父等着他开口。


    陆父本来也是没做好心理准备的，被云舟看得莫名有些心虚，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才道：“其实，大长老他们的意思，就是想让小珏，和那个……云仙君你……成婚，帮助夜摩族渡过难关，以免再受灭族之灾。”


    “灭族之灾？”云舟听着此话也有些微惊讶。


    陆父解释道：“这说来就话长了，要从我们夜摩族的第二代夜王，陆九炎殿下说起，当时，为了全族的未来，他曾专程向你们云家提过亲，并表示愿意助您飞升证道，而当时，您的父母经过周全思虑后也同意了，但是他们当时提了条件，想让你先去西南，就是我们这边，与他先处一处，等有了感情再说两家定亲的事……只是，没想到后来会发生那么多事……”


    说到这里，陆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待几千年后才知真相的云舟，有些惊讶地看着陆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突然脑海里浮现出梦里的那个金发少年的模样，怔了怔才道：“你说的可是陆九？”


    陆父不解地看着她，“陆九？”


    云舟便是将之前的经历与众人简单说了一下，不明所以的陆父看向首座的大长老道：“云仙君口里所说的陆九，应该就是陆九炎殿下吧？”


    承袭了千年记忆的大长老点了点头，确认道：“应该就是他了，难怪他会主动向云家提亲，当时的大长老还真以为他是为了全族的大业着想，这才同意他的提议，如今看来，他竟原来也是为了个人私欲分不清轻重的无知情种罢了，估计那时候的大家都被他描绘的宏图大业骗了，都想不到，就是这个所谓的夜摩族最强夜王，差点让全族毁灭！”


    这与他有何干系？


    云舟却是不以为然，看着大长老道：“成王败寇，你们当时既有心入侵中原，就当是有那样结局的心理准备，只要有我们云家在，不管当时的夜王是谁，我们都容不得你等在我中原之地肆虐。”


    大长老冷哼一声：“云仙君倒是真以为你站在了大义一方？你可知，当时我族本无此心，不过是你中原之人忌惮我们的存在，怕我们实力壮大威胁到你们罢了，又加上零族的暗中挑唆，我们才会与周边官民摩擦不断，最后不得不战，才差点被你灭了族，这说来，你云仙君自诩正义，不过也只是成了他零族的杀人屠刀罢了！你以为你和我们有什么差别？”


    杀人屠刀？


    “什么意思？”


    听着此话的云舟皱了眉头，突然想起陆九炎临死之际对她凄凉笑着说的话：“事已至此，我已无力回天，那便以吾之献祭……来成全你的道心吧……如今什么真相……都已不重要……我很高兴，再次……见到……”


    尘封了千年的记忆，突然变得清晰无比，一切历历在目，犹如昨日之事。


    忽然记起往事的人“嚯”的一声站起身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外面的雪……


    那个陆九炎，竟是陆九……那个临死之前，突然跪在自己面前的强大男人……竟是那个少年……她那时致力修炼，一心想要证道，在没心思想过别的，从来没有想过，他们是一个人。


    恍惚之际，她又听到大长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当年的真相早已随那场大战的结束消失，你们这些所谓的正道之人用了什么诡计打败我们族的最强夜王，或者陆九炎当时怎么想的，我们也再无从知晓。但是，云仙君当是明白一个事实，以陆九炎当时的实力，他并非不是你的对手，我夜摩族的王血脉觉醒后，连天界的神明都可一战，何况是以你当时的修为……但我们相信我们没有输给任何人，我夜摩族男儿一旦上了战场，只有战死，永不投降！”


    大长老说着，整个人也跟着激动起来了。


    整个室内突然变得安静，众人纷纷盯着沉默看向中庭的云舟，片刻之后，就看着一行清泪，从她的眼里流了下来。


    她突然好像明白了，那个金发少年……给了她一份多么厚重的馈赠……


    “你们可知，什么叫献祭？”


    除了陆父陆母不明所以，听得这二字的三位长老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你说什么？”大长老直接站了起来，不可思议地看着云舟，问道，“你说陆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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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炎他将自己的修为献祭给了你？”


    闻得如此真相的大长老如遭雷劈，不可思议地喃喃自语道：“怪不得，这之后，我们就只出了两代夜王，而且，实力再不如从前……原来，是陆九炎把自己的血脉力量献祭给了你这个外人……怪不得，怪不得，你会在那种情况下，肉身证道一步成神！”


    末法时代，想要一步成神，谈何容易？


    大老张一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直接瘫坐在了沙发上，喃喃看着坐在那里沉默不语的陆珏，仿若透过他在看另外一个人：“他竟是为了一个外族人，不顾整个族人的安危献祭自己的血脉力量……他这个……叛徒！枉为我族之王！”


    那个人当年怎么想的，早已没人说得清，但是，云舟知道，他并没有背叛谁，是他，成全了所有人。


    “你们都错了，并非他不顾你们族人之安危，”云舟回忆道，“我记得在对战时，他说过，就算打败我，你们也逃不过被诅咒的命运，因为寿命限制，你们永远打败不了那个男人……至于那个男人是谁，我就无从知晓了，或许，你们自己心里有数。”


    听着这话，正是愤怒无比的大长老又突然悲从中来，突然无奈叹了一口气，说道：“他是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你身上。”


    “我身上？”云舟不解地看着大长老。


    “虽我不是当时一手抚养教育他的大长老，但是那位大长老的记忆，我也是传承了，记得清清楚楚，以着我之传承对陆九炎的了解，怕是他如此做，一方面是为了私心，一方面也是希望你能帮助夜摩族打破这长年诅咒。”


    云舟有些不信道：“他就如此确定我会帮助你们？”


    大长老摇了摇头道：“或许是笃定你不会站在零族那边，你在他心中，便是正义的化身，正邪终不两立，你迟早会面对零族背后的那位神明，他无法确定你能打败他，但是……他选择了你，无论成败。”


    他们不明白，陆九炎竟是将全族的希望放在了云舟身上。


    “是吗？”


    云舟没想到，千年之后，她才知晓，当时的那位金发少年，竟是对她寄予如此深厚的情感和希望……而她，差点将他忘却个干净，那她，真的是欠他良多，他这样做，值得吗？若是可以，她真的很想问问他。


    想了想，她终是看向大长老道：“既是欠了你们如此大的一个人情，看你们现在的意思，是想让我与现在的夜王，就是陆珏成亲，以姻亲的关系，让我和你们夜摩族联盟，共同对抗零族，不，他们背后的那位神明？同时，帮助你们破除几千年以来寿命不过百的诅咒？”


    “正是。”


    大长老直接开门见山道：“你若不行，这使命就让你们的后代来完成。”


    “行。”


    大长老正还想说些什么，想用道德压力让云舟同意，哪想她直接就这么同意了。


    “你说什么？”


    大长老一时间觉得自己有些耳背没听清楚，连一旁的陆父陆母都有些不可思议，以为自己幻听了，额……这就同意了？


    云舟一字一句道：“我同意你们的提议，愿意与陆珏成亲。”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该再说些什么……


    本来准备再多卖卖惨的大长老，愣愣地点了点头：“哦，那就好。”


    唯有作为当事人，但明显被忽略的陆珏突然插话了：“你们不问问我同不同意？”


    云舟似才想起他的存在一般，问道：“你可是夜也像你们大长老这般继承了前代夜王陆九炎的记忆？”


    这时，她突然明白，若非继承了陆九炎的记忆，陆珏就不会对她的反应那么奇怪了。


    陆父陆母此时也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家这傻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提前去继承了第二代夜王的力量……难不成也同时受了陆九炎的感情影响？


    陆珏就像偷窥别人的隐私被戳破了一般，尴尬地转头看向别处，口是心非地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知子莫如母，如此做贼心虚，陆母自然一眼就看出来了他在说谎，终是叹了口气，看着他道：“珏儿，其实，我和你爸爸只想你幸福而已，本来我们还以为你是对云仙君就有些……想法，那现在，你给我们说说，你是不是就只是受了前代夜王陆九炎的影响，并没有喜欢过云仙君，是我们会错意了？”


    陆珏就那么像个毛头小伙子一般，低头看着地上，不说话。


    “你不说话，我们就当是会错意了，作为你的父母，你首先是我们的儿子，其次才是夜摩族的王，我们并不希望为了全族牺牲你一个人的幸福，你若不愿意，我们就算拼尽所有，被全族孤立，都不会同意这个婚事。”


    决定权，再次落在陆珏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