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业障心生

作品:《求你,别死

    知县府偏院。


    小木偶人的头磕得砰砰作响。


    端坐高位的青年却未分给它一个眼神,若有所思地端详手边等高的木刻人。


    “可惜,空有神韵。”


    “姑且再给你一次机会吧。”


    小木偶人惊喜地抬起头,霎时,只见昏暗的室内霞光流转,真气交换。


    咕噜咕噜——


    失去支撑的小木偶人滚落在地,原本光亮的脑门因为磕头磨得有些粗粝,沾了灰后越发暗淡。


    但谁也没有注意到。


    七彩夺目的霞光带断开,等人高的木刻人缓缓眨了下眼睛,表情逐渐生动起来,只是那弧度固定的笑颜,依旧显得可怖异常。


    “多谢大人相救。”木妖俯身,虔诚叩首,木质关节转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木妖明树必不负使命。”


    青年斜撑着手没应声,瞥了眼倒地的小木偶,面露古怪。


    直到木妖转身毫无留恋的离开,都没有注意到角落里,被她视作失败品的圆头小木偶。


    白玉棋子落定,死局。


    青年轻轻将盘中黑子碾成齑粉,最后一粒粉尘落下,青年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


    赌狗赌狗,应有尽有。


    不管了,有本事劈她。


    在轰鸣的雷声中,贺卿生坦坦荡荡飘进知县府,然后,光明正大铺开煞气。


    不一会儿,触手一般的煞气卷回来一堆金银珠宝、房屋地契,献宝似地堆在贺卿生面前。


    贺卿生:……


    有心无力,她现在又花不了钱!


    把煞气训了一遍后,它们又带回来了一堆形状不同、大小各异的木偶人,煞气谄媚地攀缠贺卿生的手指。


    贺卿生:……


    这木妖还怪有艺术涵养的嘞。


    还好她眼尖,不然真不一定能注意到圆头圆脑的呆瓜小木偶。


    在一堆精致小人中,它跟个主人没耐心削的木墩子似的。


    贺卿生察觉到它身上最后一丝气也没了,索然无味地收起小木偶。做工不如其他木偶精致,但好歹生过灵,能当个壳子用。


    她亲自感应先前放在木刻人脚腕上的一缕煞气,这次倒是轻而易举地摸到了木妖的藏身之地。


    知县府荷塘下。


    镂空的暗室中,木刻人双目流光溢彩,墨绿的暗芒闪烁。许是这具美丽的躯壳现在有了灵魂,此刻她整个人鲜活的恶毒起来。


    “阿清,我的阿清,让她们都来陪你好不好?”


    木妖笑得癫狂,手下的动作却柔和而耐心。她仔细地擦拭着眼前可怖的怪物,五指成梳,理顺她干枯如荒草的乱发,扎在侧边,编出一条毛躁的麻花辫。


    然后又用明树灵木中心的髓液,一点一点涂抹对方裂开的眉眼,最后再小心地润湿对方起皮的唇。


    如此重复几次,怪物的面容才慢慢止住了开裂,明树满意地看着被木髓修复好的好友,全然不顾自己的木刻身体已经露出了大片的焦黑。


    她轻轻抵了下对方的额头:“阿清,我们去弄死他们吧!”语气轻快到仿佛在说我们今天一起出去玩吧。


    “呦,这是要弄死谁?”


    贺卿生伴着轰隆的碎石声闯进暗室,看到了两张一模一样的美人面。


    其中一个是她先前发现的木刻人,另一个则是已然化煞的旱魃。贺卿生一眼锁定了嘴角含笑的木刻人就是明树的本体。


    “拿自己本源雕刻凡人模样,你这木妖也挺有意思的。只可惜你这凡人被你这一作弄,入不了轮回,也成不了煞。”


    “不可能!”明树被戳中痛处,立马叫嚣着命令旱魃动手:“一个生魂,刚好拿你来祭!”


    贺卿生在旱魃即将碰到自己的一刻移动身形,避开攻击,忍俊不禁道:“谁告诉你我是生魂了?”


    “怎么可能?”木妖不可置信。


    也不怪她诧异,普通亡魂虚弱不堪,若接引的晚了都可能损伤魂魄。纵然修士亡魂比凡人强悍些,也不可能有实力抗过她的攻击,更不用说杀她。


    所以她和贺卿生交手,一直以为对方是生魂离体,尚有修为。


    贺卿生肆意笑道:“怕是不能遂你的愿了。”


    她没有着急对旱魃动手,旱魃亦属邪物,一切攻击皆有可能伤她魂魄。


    修士的躯体相当于第一道防御,神魂则是第二道防线,她现在身躯已死,神魂相当于在裸奔。


    十二垣修士死后,大多匆匆入地府,要么投胎,要么当鬼修,几乎没有逗留世间的。正是因为神魂脆弱又含修士毕生精血,若遭他人寻仇、夺宝,极易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木妖伤不了她,身为邪物的旱魃却不好说。


    贺卿生自认不怕死,也不怕魂飞魄散,但绝不可随便栽在凡间。


    至少得等真元宗那群老头死绝了,她才勉强考虑下其他。


    明树先前被她杀过一次,现下已是强弩之末,贺卿生借躲避的巧力,直接攻向明树本体。


    “吼——”


    旱魃的身体笨拙地挡上前,硬抗贺卿生致命一击。


    “阿清,走!”明树大喝一声,震开石壁,率先冲出暗室。


    “诶?这就跑?”贺卿生紧追其后。


    明树目的明确,在一众乱窜逃跑的人中抓住了古良弼,掐着他肥肉横生的下巴,拎到旱魃面前,示意旱魃吸血。


    在看到明树的一瞬间,古良弼彻底被恐惧的情绪淹没,刚被掐住脖子,就没能忍住,直接吓尿了裤子。


    明树嫌恶地加大了力度,掐得古良弼眼眶充血、青筋暴起。


    难为他那么胖,还能看到青筋。


    求生本能驱使下,古良弼居然还能断断续续说出求饶的话:“大小姐饶命!当年的事是云大人授命的,小的只是听命行事,小的没想害您啊!”


    贺卿生虽然不想救这胖子,但是他若死在明树手上,就是给她增加难度。


    不如死她手上。


    红黑煞气径直袭向古良弼,霸道地切断明树的一截手臂,吞噬掉古良弼肿胖的身躯。


    “驱邪,破!”


    应去劫一声厉喝,金光从他指尖倾泻,驱散煞气,救下了差点魂飞魄散的古良弼。


    一瞬间,贺卿生想掐死应去劫。


    但是当下情况不允许她去算账,木妖和旱魃反应过来,联手攻向她。


    齐绾趁乱将吓得跟死猪一样的古良弼拖进他们的保护圈内。


    应去劫将从齐绾那儿搜刮来的符纸往木妖身上丢,可是齐绾带的几乎全是范围性的除邪符。


    简而言之,用符就会连贺卿生一起打。


    应去劫被打斗中的贺卿生抽空瞪了一眼,讪讪放下手中的符纸。


    明树和旱魃顶着一模一样的两张脸,如同双生子一般,配合默契。


    但贺卿生知道,旱魃完全听从明树指令。


    她想再杀木妖一次,难度直接翻倍。


    战局僵持,贺卿生一时杀不了木妖旱魃,木妖一时也奈何不了她。


    天上银蛇乱舞,雷声阵阵,地上三个操心玩意儿。


    贺卿生觉得不如来场雷,把这块儿一起劈了算了。


    应去劫看着空中缠斗的三人,心下焦急。把齐绾带的符箓法宝翻了又翻,指望找出一件能派得上用场。


    第一件,系着红缨的喇叭。


    齐绾说是国师带她去吃席时,顺给她的。作用据说是可以扰人心神,自吃席之后,喜丧的官员家彻底成了弹劾国师的主力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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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件,写着桃花开的粉色符纸。


    据说是国师怕他唯一的徒弟难嫁,专门写来招桃花的。但是至今,齐绾身边除了上官定安,依旧没有出现其他适龄男子。


    第三件,一串金玲。


    据说是能使人陷入旧日美好幻想。国师的原话是,可以用来遇难的时候感化恶人,跪求对方放自己一马。


    应去劫拎着齐绾的储物袋,一言难尽:“所以你其实身上就只有那个驱邪符杀伤力最大?”刚刚还用掉了。


    齐绾在应去劫仍抱有期待的目光中,为难地点了点头。


    好了,应去劫现在也想掐死自己。


    早知道救古良弼干嘛,雷劫劈木妖和旱魃的时候要是连贺卿生一起劈了,那证明是女鬼该挨劈了。


    他在这瞎担心个什么劲。


    狂风乱做,金玲声响。


    贺卿生一阵眩晕,险些被旱魃咬到了手臂。


    贺卿生:?


    她造什么孽了?


    见鬼的她怎么好像看到师弟了。


    古刹钟声阵阵,贺卿生见到了剃着光头的幼年师弟,以及幼年旱魃。


    幼年旱魃的叫法不妥当,可以说,幼年云水清。


    云水清生母早逝,后母不慈,很小的时候被以养病为由,送到寺庙静修。终日为伴的只有院中一棵亭亭长青木和小和尚的虔诚诵经声。


    青灯古佛侘寂,但云水清的成长却并不孤独。她春日上山嗅野花,夏日溪中摸鱼虾,秋日偷采路旁酸掉牙的瓜果……和她无形的朋友一起,度过了许多个自由自在的春夏秋冬。


    寺庙中没有人见过云水清的朋友,人人都说她是个怪胎,避之不及。


    只有云水清知道,院子中的常青木,是个辫子里会开小花的可爱小女孩。


    云水清在她朋友的陪伴下开心的抽条,长个儿,变成了大姑娘。


    在她十五岁及笄的这年,云水清身为知县的父亲,终于想起了这个女儿,良心发现,派了队车马来接她回家。


    她很高兴,她的朋友却很是担心。


    云水清笑着开解朋友,说只是回家过个及笄礼便回来,眼中全是对父亲的孺慕。


    谁料这一去,便再无归期。


    云水清在路上失了贞洁,知县父亲以此为由,将她关进祠堂,不许人送水送饭,竟将人活活渴死。


    等明树寻下山时,找到的只剩一副皮肤干糙、眼球凹陷、草草下葬的干尸。


    听了千年古刹梵音的灵木,空负禅意,却难渡挚友厄运。


    自此业障心生。


    无穷无尽。


    光头小和尚对着麻木的木妖叹息,神色悲悯:“你生于闽光寺,天生慧根。我佛垂怜,昭示你潜行修佛,不得出寺。如今,竟成了你心魔之始。”


    “明树,回头吧,阿清也不希望你这样。”


    “小师傅,你知道阿清是因为什么死的吗?”木妖放下手中正在雕刻的小木偶人,清秀的眉眼染上笑意:“镇中百姓人人都说她不检点,失真羞愧自戕,把她当成茶余饭后的笑料。”


    “可实际上,是连日水患成灾,云泰和那老东西听信旁人说的献祭之法,用他发妻的遗孤去祭祀邪术,以保他政绩卓然,官途坦荡。小师傅,元初五年的那场下了半年的雨停在了八月初三。八月初三!阿清死后的第一天!”


    因为一个荒谬的理由,她的阿清死了。而受益的这些人,升官的升官,谋财的发财,苟命的活了下来,他们统一口径,说——都怪她不检点。


    “小师傅,我该如何不恨?我该如何回头?”


    我回不了头。


    贺卿生默默在心里补全了这句话。


    而后趁着小和尚的“阿弥陀佛”尚未念完,屈指掐断了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