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妄回到办公室，身体斜斜地靠在椅背上，手指在笔电触控板随意滑动，屏幕上鼠标箭头跟着来回飞速打转。


    此时整个房间，原本正在讨论的几人也不说话了，直直盯着最前方的人。


    他维持这个动作已经很久了，似乎乐此不疲。


    “老板，你在笑什么？”有人问。


    戚妄抬眸，“我笑了吗？”


    “笑了，要不你自己摸摸？”


    戚妄摸向嘴角，果然，上扬的弧度非常明显。


    他淡定的放下手，神色平静，“我想到方案的方向了。”


    众人惊愕，“这么快？哪来的灵感？”


    戚妄但笑不语，将手机摆在桌上显眼的位置。


    众人，“？”


    自从公布已婚，戚妄在外人眼中就像变了个人。


    他再也不是最后一个走的工作狂，他成了迟到早退的常客。


    比如，今天。


    戚妄拿着车钥匙路过办公区，“我先走了，你们没事也下班吧。”


    众人，“……”


    请让我们老板永远保持这份新婚的快乐。


    /


    一辆黑色SUV缓慢驶入电台主路，正要往地下停车场拐，就见车身出现很明显的卡顿，骤然停在原地。


    戚妄很庆幸自己视力够好，否则还真发现不了差点被绿植挡住身形的人。


    电台大门入口，两旁栽种了葱郁绿植。台阶下靠左的位置，苏溪正站在那里，她原地跺脚，不时低头看鞋。


    戚妄下车，靠近，“换鞋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苏溪抬头，见戚妄站在她面前。


    “嗯，换了双运动鞋，等会儿走路方便。”


    “我们要去爬山？”戚妄看了眼渐黑的天空，冬天刚下完雪的夜山？


    就在他思索附近哪座山更安全，要准备哪些装备时，苏溪说，“不是爬山。”


    “那我们……？”


    “去长青街。”


    长青街是本地颇有名气的吃喝玩乐一条街，也是旅游打卡必经处。


    戚妄，“你说的送我礼物……？”


    苏溪，“没错，就在那里。”


    车子重新没入车流，越靠近长青街车流越拥堵，找了个最近的停车点下车。


    要去长青街必须要经过一个漫长的红绿灯，是附近最大的十字路口。


    五点，正是车流人流最高峰阶段。


    漫长的等待区，人流快速聚集。


    苏溪身材高挑，本来也没注意，可周围看过来的视线越来越多，有看她的，也有看她身边人的。


    扯扯戚妄的袖子，苏溪问，“戚妄，你要不要口罩？”


    戚妄身高显著，隔着人流，一眼能瞧见马路对面的红灯，以及红灯下密集的人群。脑海中正思绪翻飞，就感觉袖子被人扯动。


    他侧首，对上苏溪的眼睛，“嗯？你喊我？”四周杂音太多，微微俯身，贴耳靠近。


    人群密集，气味驳杂。戚妄靠近的瞬间，苏溪精准的捕捉到一股熟悉的香味，那是她常用的沐浴露，戚妄也用了？


    苏溪没有多想，拿出口罩递过去，“带上？”


    戚妄没接，反问，“不舒服？”


    他扫视周围，空气的确浑浊，“我没关系，你带吧。”


    苏溪又拿出一个口罩，“我有，这个是给你的。我没有不舒服，你私生的事不是还没解决？”


    深怕旁人听见，声音说得很小，表情也很严肃。


    戚妄见她这小心翼翼的模样，突然觉得心脏痒痒的。私生只是用来接近她的借口，却没想到会一直被她记在心上。


    接过口罩带上。


    过马路，苏溪发现戚妄落后一步，不解回头。


    就见戚妄站在她身后，右手微微张开，挡住了后方紧贴的人群，又确保自己的手不会触碰她。


    在接触到她望来的视线后，戚妄做口型问，‘怎么了？’。


    苏溪嘴唇微张，最后又合上。只微微摇头，然后继续过马路。


    长青街。


    戚妄跟在苏溪身边，一路朝里。


    路过服装店，戚妄看向苏溪，可苏溪并没有停步的意向。


    路过奢侈品，戚妄看向苏溪，她依旧没有停步。


    路过吃的，苏溪依旧未停。


    戚妄扬眉，兴致顿起。


    一段时间后，戚妄看着头顶上方‘电玩城’三个闪灯大字。


    这时，手上拿着两个玩具的小孩儿从两人腿边跑过，脸上全是笑，清脆的笑声配合电玩城里各种游戏机的音乐声，此起彼伏。


    戚妄站在入口处发呆，苏溪歪头看他，“我记得你以前挺喜欢的，现在不喜欢了？”


    “以前？”戚妄看她。


    “对啊。”苏溪，“哪怕逃课都要出去玩。”


    戚妄，“……”


    沉默几秒，他说，“我现在是成年人了。”


    苏溪，“成年人就不能来了？”


    “……可以。”


    苏溪笑，伸出两根食指点在他的嘴角，往上提，“既然喜欢，那就开心点。”


    戚妄配合着嘴角，努力上扬。


    明明是个笑脸，却被扯成了鬼脸。


    前往收银台，戚妄准备付钱，被苏溪拦住了，“说好了，今天是我给你礼物。”


    戚妄放下手机，乖乖站在一边，看苏溪和收银员说话。


    “这是您的手环。”


    “谢谢。”


    手环是进入凭证，一人一个，各自带上。


    “我看网上说这个电玩城很大，项目有很多。首推VR游戏，还有各种竞技游戏。”苏溪说。


    “你研究过了？”戚妄问。


    “来之前，稍微了解了下。”


    的确是‘稍微’，哪个项目在哪个区，苏溪大致知道，可最后全程都在看戚妄玩。


    戚妄放下‘枪’，“你也来两局试试。”


    苏溪立刻摇头，“我不会，你知道的，我是游戏白痴。”


    戚妄，“可是你光看着我玩，我不自在。”


    苏溪微愣，“啊？”


    “这样会显得我吃独食一样。”戚妄递过枪。


    苏溪看看远处靶子，又看看眼前的枪，做最后的挣扎，“……我真的是游戏白痴。”


    戚妄，“知道，认识你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苏溪，“……”


    戚妄又递了递枪。


    苏溪无奈接过，嘴里不忘念叨，“我真玩不好。”


    “放心，不笑你。”


    苏溪对着靶子开了一枪，转头问戚妄，“中了吗？”


    戚妄瞄了眼屏幕，“中了。”


    苏溪当即笑了，“真的？几环？”


    戚妄，“11环。”


    苏溪刚准备笑，然后反应过来，狐疑问，“射击不是只有10环？”


    “对，你脱靶了。”戚妄环手倚墙，坏心眼地勾着嘴角。


    苏溪，“……”


    戚妄笑，“打得很好，可以继续。”


    苏溪没有让戚妄失望，开始了艰难的中靶历程。


    一个小时后，苏溪终于反应过来，他们怎么光盯着一个项目玩？其他项目还没尝试过呢，于是带着戚妄转战其他游戏。


    晚上是电玩城最热闹的时间，两人往里走。


    刚出转角，眼前忽然出现一群人，还都是高大个儿。间隔不过半米距离，双方几乎是直接相撞。


    苏溪努力朝后仰，对方也被吓了一跳。


    “诶！”


    “啊！”


    苏溪呼吸急促，手下意识挡在前方等着力道传递过来，就觉手腕一紧，她被人朝后猛地一拉。再抬头，看到的是戚妄绷紧的下颌。


    戚妄一只手抓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护在她胸前，几乎将她整个禁锢在怀中。


    “你没事吧，头晕不晕？”戚妄垂首问，眉间紧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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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出的话又急又冲。


    苏溪怔愣，摇头。


    对面一群大男人被戚妄这出搞得愣住了，视线不时朝他怀中的苏溪身上扫。这么紧张，难道是个重病患者？


    苏溪拍拍戚妄的肩膀，僵硬的手臂才从她身上缓缓松开。


    双方沟通了几句，平安无事地散开。


    来到僻静处，苏溪转首面向戚妄，戚妄也正望着她。


    苏溪说，“我没事。”


    戚妄没有回应。


    苏溪伸手点在他的眉心，“真的没事。所以，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戚妄没动，视线却依旧笔直紧锁。


    被人关心的滋味是很好，可如果连累对方焦虑不安，那就本末倒置了。


    苏溪迈步，朝戚妄靠近，伸手环腰抱住。身高只及他的胸口，苏溪侧首靠着，掌心贴着他僵硬的背脊，轻拍。


    “戚妄，刚才谢谢你护着我，早上的双黄蛋我很喜欢，小菜小米粥我也喜欢。谢谢你送我上班，谢谢你过马路的时候在后面护着我。昨天更要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我就真的没了。”


    “所以，你别怕，生命力是很顽强的。我很惜命，我还有热爱的事业没有完成，还有很多风景没有看，还有家人没有照顾。”


    脸颊贴在胸膛上，感受起伏的动静，感受背脊在掌心下慢慢放松。


    苏溪玩笑说，“为了感谢你护驾有功，我特意选的这里。你不是很喜欢打游戏？我也想感受这些以前从没接触过的东西，我这种游戏白痴，你不会嫌弃吧？”


    “不嫌弃。”戚妄终于开口，声线恢复以往的平静。


    苏溪松开怀抱，抬头看他，“那走吧，我们继续。”


    戚妄却拉住她的手。


    苏溪促足，“？”


    “以前我逃课，喜欢的不是这些，它在另一片区域。”


    “咦？那赶紧的！带我见识下。”


    两人并肩走着，遇到人群，也同步避开。


    戚妄看向垂着的右手。


    那里，苏溪正握着它。


    她的手比他小多了，也比他白，指甲修的整齐圆润，不轻不重地握着。


    她走在他的身边，配合他的步伐，时不时就抛出几个问题，好像非要得到答案一样。


    可戚妄明白，苏溪是故意的。


    故意引诱他说话，用对话打消他的恐惧。


    对死亡的恐惧，对在意的人会在某天突然消失的恐惧。


    她不明说，只固执地牵着他的手，不让他有落后的机会，不让他趁机偷偷护她安全，维护他小心翼翼又可怜的样子。


    她知道，却又装作不知道。


    “戚妄，你好像什么都会啊，难怪你学生时期人缘好。”


    苏溪转过头来同他说话。


    戚妄，“可能，因为我会玩游戏？”


    “游戏玩得好也是天赋，像我这种就只有羡慕的份，就说刚才那个射击吧，以前一直不敢玩，结果试下来意外地还不错。”苏溪，“能让你逃课都想玩的，我还真挺期待。”


    戚妄沉默。


    以前他就发现，苏溪有种特殊能力。她总能无形的夸赞你，找到你身上的优点，哪怕它不起眼，她总能柔柔地托住它，让你注意到它的存在。再不起眼，也是能散发亮光的。


    戚程喜欢的也是她这点吧。


    戚妄浅浅笑了下，“好，等会儿我教你。”


    幽暗的灯光从头顶打下，在戚妄深邃的眉眼落下阴影。


    他轻轻笑着，眼尾微微下垂，望过来的目光很平静，却荡漾着淡淡温柔。


    对上这双眼睛的苏溪，怔愣。


    “怎么？”


    “没什么。”


    苏溪收回视线，看向前方。


    电玩城很热闹，擦肩而过的人都在讨论刚才的游戏有多好玩。路窄人多，稍不注意就会肩碰肩。戚妄依旧会侧身阻挡，却不再焦躁不安。


    苏溪垂下眼睫，唇角微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