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魂梦

作品:《春秋二记

    今晨天色微蒙,明星尚未消散。


    简清扬已暂离桐柏,前往帝放所指的云华南部的淦玉笥乡,接待擅自上岸的【无】——南熏。


    帝放在秋骊山,与之已远隔千万里,遥远对话。


    那也是简清扬第一次听到这位云华新帝的【无音】。行云流水,音色动人,听之但觉自然无为,心境安宁。


    叶色碧黄,二三漂水。春云轻盈,远远而归。


    简清扬直听得怔神许久,待回神时,似乎只在一瞬间——然桐柏城已过二三天矣。


    秋骊山行宫中,度春秋也有此感——便是在挼蓝春秋苦等的成千载年华,于心境自然的帝放而言,只是光阴一瞬间而已。


    但度春秋也没心思再去纠缠此等往事了,毕竟现在爱妻在侧,夫妻和美,何必再去翻旧账找不痛快?


    更何况——还有更大的、近乎倾覆云华的麻烦在外。


    一来是挼蓝春秋里,诸般大朝会事宜已在熊健和顾章、辛酿、宣宜等人带领下,紧锣密鼓地准备。


    二来是终焉能腾出手来,先在千万春秋世间指挥修建快栈。并与各方碎琼君长联系洽谈,事不宜迟,先建为宜。


    其实这些内务倒也罢了……毕竟到底是自家人,再闹也能按的住。


    但——外事,才是真让人焦头烂额。


    因为【玄寂】现世,或亲向云华、或在云华附近的【无】们,先后向云华提出了进入避难的请求。


    ……其中还不乏90%以上的存在。


    ——而帝放呢?帝放是怎么想的呢?


    帝放都没什么吃惊。


    照旧给自己的小狸花猫雕刻五色的小玉鱼。间或回答一两下自云华四方而来的遥远【无音】。


    ——度春秋急得上火:“你是昏君吗?!”


    帝放叹气,“春秋,这件事不外两个选择。”


    A.放行  B.不放行


    度春秋:“……”


    度春秋莫名其妙地安定下来。


    帝放将雕好的小玉鱼泡到薄荷水里。


    度春秋气笑不得,只得消火。温然问:“所以……”


    帝放平静说:“我现在只是不确定他们是敌还是友。”


    “而你的春秋花蝶,只能监测云华中人。”


    “所以我已下令桐柏城,让简清扬先去为南熏的心思算一筹。”


    度春秋心里大安,但还是有些不忍:“那简氏的春秋寿数…岂不是要全用完了?”


    “让空净补给他。”帝放说。“空净也在路上。”


    度春秋:“……其实频繁调用体内灵心中,掌管春秋寿限的正气,这对身体也有很大损害。”


    “琼华,颜完。”帝放温和说,“总之,我不会让他吃亏的。”


    度春秋终于淡定了。


    帝放温声说:“来,春秋。”


    春秋小猫乖乖地爬进老婆怀里。


    帝放笑而埋在柔软的猫毛里,温声说:“其实我也想借此良机,在云华南部,先设一处针对【无】的入境监察所。”


    度春秋:“啊…”


    不禁地一笑,心神是彻底安宁了。


    因为简清扬毕竟并非唱令家,所以度春秋在看过帝放调用人员的单子后,觉得可以再加上几个能听懂无音的唱令家。


    先说帝放所拟定的名单——


    在此之前,帝放还很有心情地问度春秋的意见,此地该称之为什么好。


    度春秋:“南山便可。淦玉笥乡本便是万里沃野,骕骦氏宝地,取''马放南山''之意,很能表我们希望天下太平的诚意。”


    “加一个字吧。”帝放在耳畔说。


    “南秋山。”


    “一岁春夏,不见秋冬。”


    度春秋已经基本免疫了温柔攻势,所以还能专心致志地揣摩名单:


    1. 简清扬。


    琼华桐柏城主。精算筹。


    用途:监察【无】之未来动向。


    2. 空净。


    云华氏。不能长期停留。


    用处:


    (1)补1号春秋寿数用。


    (2)可暂抵云华南方边境的守将。


    3. 悬


    无。


    用途:战力,2号离开后用以填补,但势单力薄。而且不精通本族语言。


    4. 老桃原源等人


    唱令家。


    用途:精通语言,翻译之用。


    5. 有天氏司命数人


    尚未定额。


    用途:造【无】之身体


    6. 骕骦氏


    此族乃马上氏族,在各方国水草丰茂处居住。


    淦玉笥乡乃其驻地之一。


    用途:暂时饲养【无】,并教其人等生产诸事。


    7. 师正数人


    用途:以云华风俗化之。


    度春秋看完,便已理解其心思,笑道:“你是想在淦玉笥乡,给上岸的【无】们,专门建一座城池不成?”


    帝放也笑,道:“算是屯军。”


    度春秋微微皱眉而笑:“……是要将他们困于南球山城,还是今后允许他们散行云华?”


    帝放温然说:“先于南秋城观察三年五载。”


    度春秋颔首。还是不禁叹息一声。


    轻声道:“依我看,还是等挼蓝春秋大朝会上,先稳定内务再说罢——何必在这多事之秋,又招引祸端。”


    帝放不禁沉然而思。


    度春秋柔声劝慰:“你现在在云华,尚且正统未立。”


    “此时贸然引进【无】,世人物议纷纭,更要斥责你为他乡叛徒、鸠占鹊巢…”


    度春秋叹息不已,小梅花猫爪伏于其肩道:“你当以往帝無为何隐身匿迹,除却各方尊主,皆不知他存在?”


    “便是为此等事——你们并非云华人,却居云华帝位……他也是怕引起天翻地覆的事端,许多事更不好推行。”


    帝放静静看华丽的狸花猫。


    度春秋也静默看来。


    心之所诚,无一丝一毫作假。


    便是在说:我真的只是担心你的安危。


    帝放微微垂眸:“你是想,取消挼蓝春秋大朝会吗。”


    度春秋温声道:“我欲建华庭一座,是先设立框架于风雨中好,还是先奠基坚实基础,一层一层地慢慢向上修建好?”


    帝放不禁地笑,颔首道:“继续讲。”


    春秋猫温柔道:“我一个人怕是难建呢,总得找旁人帮忙才好——而且大家也是要一块住的。”


    “我们只有齐心协力,才能建好这座华美楼阁。”


    “可是人各有想法,我先建好的宫阙楼阁的框架,再美再好,不经过人家同意和允许,人家也不会开心。”


    笑而道:“就跟我们暗虚的王庭一样,每只暗虚的殿室,都是要询问过这个暗虚的意思,必定令他们满意才好。”


    帝放叹道:“挼蓝春秋大朝会,便是这个意…”


    小狸花猫的软软猫爪捂在帝放的唇瓣上。


    帝放:……


    小春秋猫温声说:“挼蓝大朝会一定要开,但不是现在开。”


    “我希望有一天,青材林木为生长成殿堂…”


    “他们一层一层地砌雕起华丽的楼阁,最后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地请你来召集挼蓝春秋大朝会。”


    度春秋真诚地问道:“这不是比现在好似强加给他们一样,来得更好些吗?”


    帝放:……


    半晌,说:“你容我想想。”


    春秋猫就安静地窝在温淡的气息中。


    最终,帝放问:“以往,帝無是怎么做的…?”


    “能让你们自然而然地各司其职。”


    春秋猫捺住心里悦动的喜悦,平淡说:“他消失在世间,而尽量缓缓地推行变革。”


    “如此一来,所有人都逐渐当是…自己的选择了。”


    帝放叹了口气。半晌,温声说:“好。”


    “我们也只在暗中导引,让云华这座华美的楼殿,自下而上建起来吧。”


    如此一来,内政外务便分出先后。当务之急者,度春秋道:“既然挼蓝春秋大朝会先搁置延后,那么外务便可以先重心处理。了。”


    “至于内务,”度春秋顿了顿,道,“只要安稳的地方,便先不动。”


    帝放默了一会,应道:“好。”


    便是:


    其一,淦玉笥乡南秋山城,非建不可。帝放亲自管辖。


    其二,度春秋重心处理内务。挼蓝春秋继续着熊健修建帝业图,而由终焉继续推进建造快栈之事。


    禹杏太守府的衙署左邻,是一户普通人家。院子里的枣树琳琅挂果的时节,经常能听到不成器的小儿子在快乐地唱歌。


    东衡纵便休沐,也因为白枣学宫的习惯起得早。于是披衣起身,去官署外的方台丛竹边抱臂靠一靠,呼吸呼吸清早的新鲜空气,听听邻家少年人早起做糕点时的勤劳歌。


    枣子邻家的灶房紧挨官署,此时往往有热烘烘的糕点甜香味飘散而来。一年四季,待到早饭点时,东衡也时常会得到从墙头赠送的一盘刚出炉的各色枣子糕。虽然他不做街头大哥很多年,但是——谁会拒绝邻家的好意呢。


    而且枣子邻家的英武叔叔和美丽阿姨也千千万万地拜托他:“我家孩子脑筋不灵光,太守千万看着他点,别让他糕点质量出问题,或者让混混欺负了去。”


    所以...这墙头赠送的糕点,很可能是让太守来试毒的。但十年来,毒是没尝过,美味的口福倒是经常享受到。为什么不是天天享受?因为这小孩很会偷懒,隔三差五要睡懒觉到日上三竿,气得枣家叔叔焦头烂额:“都十七了!还整天游手好闲!”


    美丽阿姨就会心疼地护崽子:“儿子能养活自己就好了!为什么一定要对他要求高呢!”枣家叔叔头疼:“可是再这样下去怎么娶媳妇呀!”美丽阿姨坚决:“为什么一定要...”


    总之总之,这也是禹杏太守常听到的隔壁的家常吵架。然而笨小孩完全不受影响,继续快快乐乐地收好果子做全禹杏最美味的糕点。他生意自然是很好的,便是脸气得枣红的叔叔尝一口儿子殷勤送到嘴边的糕点,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原谅他。


    有一回——真不是东衡故意听墙角。衙署事情不多,他走下宽敞的丛竹方台,去四方院子里走走,锄去墙边的杂草。就听到枣邻叔叔跟阿姨叹气:“要是是个女孩儿就好了...”


    为什么是个女孩儿就好了?美丽阿姨也很疑惑。


    叔叔说:“我就可以养她一辈子。”


    可惜是个儿子。成年后还这么好吃懒做下去,叔叔怕小孩被全城人戳脊梁骨。


    然而父母的这些担忧,十七岁的邻家是完全不在意的——不是不知道,但是屁股铁心也铁,打定主意要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过一辈子。


    东衡清官不掺和邻家家务事,全当没听见这些家长里短。待启明星渐渐黯淡在乳白的晨光里,枣子墙头果然又费力递来一盘热气香腾的枣花糕。


    东衡走过去,接过来。


    禹杏太守府的衙署太高,十七岁的少年还得站在家里枣树下的磐石上,才能露出脑袋,笑吟吟地看来:“阿衡哥哥,尝尝我今天的手艺,是不是更好了?”


    东衡不吝赞美。因为东衡昨天看见他在枣树间上下翻飞地寻找最好的枣子,所以还特地针对这方面进行赞扬。


    十七岁的袨袀果然很喜欢,趴在墙头看他捡一块枣糕吃。过了一会,忽然笑盈盈地问:“阿衡,我把所有最好的都给你,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禹杏太守怔住了。半晌,抬头想问什么。却也不知想问什么。


    十七岁的袨袀只是笑,枣子络缡、枣叶盛满里,“美貌”这两个字便有了具象化的图像。谁知道为什么一个男孩子会长得比美丽的母亲还要俊美上五成。


    东衡记得他发高烧烧坏了脑子,于是便默默从怀里抽出一张碧玉金丝的白梨花方片信纸,问他:“喜欢吗?”


    十七岁的袨袀点头:“喜欢。”


    东衡问:“想要吗?”


    十七岁的袨袀回答:“看上去很贵。我买不起。”


    东衡不禁笑一声,温声问:“是因为没钱?”


    十七岁的袨袀笑:“我很穷的,不然爹也不会总骂我败家子儿。”


    东衡笑:“他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呀。”小玄鸟开开心心地说。“我知道呀。可我就是没钱呀,我一有了钱就拿去快活了。”


    东衡倒是晓得这小家伙真不干正经事,赚的叮当铜钱一天到晚地挥霍。他挥霍却也不是赌钱之类,而是尽买竹蜻蜓、兔子灯这些玩意儿。不晓得是哪辈子的苦小孩,一辈子没玩乐过,这辈子全要补上。


    枣家叔叔一边骂他,一边背着他不住地淌泪,枣树墙角下跟美丽阿姨说了无数次,都怪自己小时候没看好他。


    东衡便温声说:“我给你留着。等你有钱了,再问我买。”


    小玄鸟笑了,认真点点头。道是:“我大概一辈子都攒不够钱,哥哥你还是给别人吧。”


    东衡笑:“......”说:“不会的。我永远等你来买,不给别人。”


    小玄鸟静静地看着他,说:“阿衡,不要这么傻。”


    东衡也很安静。


    生命短暂的盛稷人有时候会用时间的刻度,来表达一些很浪漫的想法。比如用“瞬间”来传达对“永恒”的渴望,说什么在一瞬间里看到永恒。又比如说史书上的暴君帝峻隶,为人津津乐道是他临死前对阳君上央的一句话:【再过千万年,也不过是此刻这样,我没有遗憾了。】


    过了一会,竹丛里早起的麻雀啁啾两声。小玄鸟跳下墙边的石头去,快快乐乐地跑了:“我要去卖糖糕了!我要赚钱了!我说不定——真能攒到钱呢!”


    隔着枣花墙大声喊:“我一定会攒够钱的!”


    “但是攒不够!你就不要等我了!”


    “你要原谅我呀!”


    东衡不知怎的,忽地泪如雨下。


    醒来时,青布的衾枕皆已湿透了。


    枕边是舒蝶祈的一张白蝶信纸,上面洒脱倜傥地写道:[我俩先去挖坟捉鬼打屁股了。扰人清梦,实在讨厌。]


    盛稷青州,一辆轻巧的驷马青篷小车停在太守府外。槐树清荫,在朱红的府墙内外掩映。而青州太守赵无狱等人已迎候在雪白莲花的拴马柱边。


    玉手落在驾车的女官手心,莹润的指甲如同粉荷花瓣。


    赵无狱等人连忙低头,避开视线,皆俯拜道:“恭迎琼妃娘娘。”


    “不必多礼。”自莲勺而来的琼妃声音,如明珠落玉盘,“我来,是为了见一见故人。太守自去忙公务便是。”


    赵无狱顿了顿,便口称谢意,但:“娘娘远道而来,下官不陪,不成敬意。”


    琼妃叹笑:“罢了。都抬头便是,不必拘礼。”


    但真抬起头来,赵无狱和幕僚、春秋博士、皂隶等人,却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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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一个,都被其雍容绝代的丰姿震慑住了。而后连忙再次低头,口告其罪,而后恭敬地陪同琼妃去见故人。


    如此尊敬,一如盛稷人尊崇莲勺琼妃的原因、云华人称之为“琼妃娘娘”的原因——琼妃乃是盛稷皇朝的开国皇帝赵訚的贵妃。


    说起来,也是赵无狱直系十几辈的祖母。


    高祖赵訚崩逝前,遗言葬归青州故里。于是其继任者便将之山陵修筑在郁郁葱葱的青木山健。而其牌位,则一直由担任青州太守的赵氏皇族一支子裔保管,供奉在灯烛长明的府中。


    至于赵訚和琼妃的往事,坊间多有传闻,然而也不甚了了。赵訚去世后,琼妃似乎不曾多么悲伤,只是保持二十年一来青州祭拜的习惯。


    世事轮转,盛稷的赵氏皇朝已生老病死十余位皇帝,对王朝未来可能存在的灭亡,琼妃是怎么想的呢?


    赵无狱觉得,或许琼妃的目光,从一开始便并非停留在赵氏或者盛稷,而是投向更远阔的天空。


    时值四月末,荷花尚未开。琼妃折却一支卷筒荷叶,插在随侍侍卫的笔筒里。又在白玉阑干边观望一回,请赵无狱着人相帮,乘小舟去荷叶下摘来一对凫水鸳鸯的彩羽,放在女官的白玉净水碟中。


    最终,一行人走入槐荫下的后院。槐树根旁有一石碑,因为常年整新,甚是干净。上面龙飞凤舞地书了一首《燕归梁》小令:


    “春秋梦飞轮回蝶,魂萦处,真是假?桃川路断无津渡,画舟楫,我心至。千古同悲狐兔丘,谁不羡,帝陵业。缘空刹灭感叹时,已登此,自在境。”


    一说是赵訚的遗作,一说是后来者赵衎的祭词。至于孰真孰假,赵无狱也不清楚。


    而琼妃并未流连于此,只是接过女官的笔筒和玉碟,自己走进供奉高祖牌位的后殿。赵无狱而今二十六岁,这是第一次见琼妃来青州祭拜。如此祭拜,琼妃每次都需要七天时间,期间不饮不食,只静坐沉思,也不许人前来打扰。


    随之拾阶而上的侍卫和女官便将殿门合上,退下阶来。赵无狱便按照调任他方的父亲的嘱托,将两位陪从按客礼带出后院,去槐荫后院左右相邻的院落安置食宿,只是不知如何称呼两位。


    清俊彬彬、容颜艳美的侍卫举佩剑,自我介绍道:“在下商隽,见过太守。”其嗓音恢弘洪亮,自然铿锵,中气劲道,身姿挺拔。赵无狱便知是个人物,于是口称“隽兄”。


    举止优雅、姿容优美的女官则自称为:“我本姓何,太守唤我‘彩衣’便是。”赵无狱不敢慢待,口称“彩衣姊”。


    中午赵无狱本想设宴招待两位客人,但两位不离驻守之院。赵无狱便带人亲自将饭菜送到彩衣女官的荷花院中,而后又去商隽的槐碧院中作陪。


    商隽正在院中石桌下执筷,见赵无狱走进,忙起身含笑道:“太守未免太客气了。”


    赵无狱笑道:“贵客远来,岂有不陪之理。”便就坐下,亲为斟绿花茶道:“不知隽兄如今春秋何龄?在莲勺高就何职?”


    商隽知道盛稷人相当重视权位,便也只是一笑,道:“痴长八百三十二岁,在莲勺守娘娘的宫殿罢了。”


    赵无狱果然脸色一顿,转而笑道:“屈才。”以茶代酒而敬。


    商隽笑饮,心中已是将赵无狱看得降格了。看其形容举止,虽是容颜英俊,但难掩峻刻,眉梢眼角的戾气十分犀利。而自上午相遇以来,其百般做低奉承之态...商隽不禁地无奈,想此子实在不必如此。毕竟娘娘与他本是一家人,乃是血脉牵连的至亲。


    商隽便只是笑,不作言语,只与赵无狱一块用餐。


    赵无狱却是多话,笑问道:“隽兄姓‘商’,祖上是清棠商衡人?”


    商隽笑笑,尽量少言:“然。”心道赵无狱的名字倒是奇怪——无牢狱之灾,还是无兴刑狱?却也不愿与其多有牵扯,便不作声。


    而赵无狱却是自报家门,笑道:“隽兄不觉得我名字奇怪?倒是有许多人问起。”不待商隽问,便兴致盎然地说笑道:“是因为我年幼时脾气暴戾,父亲便取此名来镇压我。”


    还亲为之夹起一块豆腐,送于稻花米饭碗内,笑道:“隽兄尝尝,这是青州特产的酥酪豆腐,乃是牛乳醍醐制作,奶香十足。无狱知道几位正在斋戒,故不上荤腥,只以此诚表敬意。”


    商隽只得笑道:“多谢。”只觉这顿饭吃得甚是漫长,好不容易熬到碗碟一空,随从撤下碗筷。赵无狱却仍旧兴致不错,刻意亲近:“隽兄,来看看你院旁的槐树。”


    这处槐碧院外便是青木山,中间只隔一道经年雨水冲水而成的细石水涧,涧上生一棵千年老槐,弯曲枝叶到得槐碧院中,带来一院清荫。


    商隽便就抱剑去看,听赵无狱笑而讲道:“我年少时,父亲为令我静心,特意安置我在此读书。”


    商隽笑笑:“令尊考量深远。”


    赵无狱笑道:“是啊。关了四五年,竟也真磨出性子来了。”


    商隽觉得不好说什么——看其面相,本性只是潜藏,狼子野心、枭雄本色,不可能磨去。不禁问道:“太守在此读什么书?”


    赵无狱下意识笑道:“兵...并不曾读什么正经书,做样子哄老爷子高兴罢了。”哈哈作笑。


    商隽微微眯眼,笑道:“我老家也有槐树。”


    “哦?”赵无狱见他终于谈及己事,只当是已博得他的欢心,于是愈发精力旺盛地笑听其言。


    商隽站姿笔直地笑道:“大约也是神木氏的上古遗存之物罢。这时节正是槐花盛开时,待到五月末,槐荚正是碧绿圆润的时候。”


    赵无狱笑:“...那确实。”


    商隽笑笑,偏头去看院外的槐枝雪花:“开花总有结果时。”


    “不枉太守多年经营。”


    赵无狱冷汗刷地下来了。后背森森地发瘆。


    ——此人怎知,他要借大荒五月二十五在盛稷观兵的机会,要公然举诏斥责赵衡通敌叛国,就此反叛?!


    再看商隽,商隽神色不变,仍是含笑:“...才造出此等清雅院落。”


    赵无狱心神稍定,心如擂鼓。同样是不动声色地笑道:“既然隽兄喜欢,在此长住也可。”


    小心试探商隽:“隽兄,您老家五月末,经常用槐果做什么?”


    商隽装傻充愣地笑道:“我却什么也不做,尽做些没用的事。譬如,摘一两颗,压书为用。”


    赵无狱哈哈而笑。


    商隽笑而走近:“无狱,听闻赵氏精擅制作花押——你以五月末的槐米为原型,给我设计一个可好?”


    赵无狱含笑,颔首道:“可。”


    虽则答应痛快,却也实在支绌为难——四五年都在研究兵武了,谁TM会仔细看槐果长成什么样!那多么不专注!赵无狱都会唾弃如此荒废学业的自己。


    但现在事情架在颈子上了,也只得——


    一边拿纸笔在槐树下描画做样子,一边拖延时间地笑问道:“隽兄,实言相告——”


    商隽嗯了一声,嗓音冷幽幽。


    赵无狱只道他是青玉金石一般的性子,未曾细想,只问道:“我虽然接替父亲做青州太守,负责琼妃娘娘的祭拜诸事,但对娘娘和先祖的往事,却是不甚了解。”


    “隽兄,你可知道?”


    商隽笑:“知道七八成。”一边斟茶,一边笑看这小王爷在石桌上抓虾,左涂右抹,不成气候。


    既然左右无事,商隽觉得,不妨讲予他听。或许,还能将这眼高手低的孩子,从生死深渊上拉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