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的山庄比天渊宗还大，曲清雪痛恨自己为什么没用灵力，果真是在秘境中当惯了普通人。


    方大少爷的院子也就占个十分之一吧，她喘了会气，才接着往里走。


    漆金的屋顶，砖红的长桌铺了一层薄薄的金织锦绸，就连帷幔绣着的几朵并蒂莲也是金线所造，最普通的大概是门前的两株富贵竹。


    是俗了些，但她挺喜欢。


    还未仔细参观完这座小型宫殿，里间传来的声响引她入内。


    雕花大床间躺着一个面色惨白的少年，翕动的双唇呢喃着什么，眉宇紧蹙定不是什么好话。


    眼熟的暗红灵力缠在床榻，方少凌血气挪了地，连唇色也是淡薄的白。


    “儿子，我的儿子啊……”


    “这里有我在，你放心。”


    她寻声看去，四目相对间，对方也愣了下。


    “是天渊宗的小友吧？见笑了，可是你们掌门让你们过来的。”


    人影越来越近，直到暖黄的烛光照在那张与方少凌相似的脸。


    来人的眼尾多了些纹路，蹙眉时额头的山壑紧紧夹起，微动的双眸闪过一丝期盼。


    她一下明白，这人便是方家家主，方天佑。


    那啜泣不已的貌美女子定是方少凌的生母，蛊族上任圣女，妲月。


    曲清雪不得不感慨，修仙界就是好啊，父亲和儿子看起来跟兄弟一样。


    “秘境中同过路，算是朋友。”


    沈弄早就收了扇子，像模像样地朝方家主行了个抱拳礼。


    “原来如此……”此番话也算是否定，方家主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白了。


    无人瞧见的地方，曲清雪感应到储物器里的长刀有了反应。


    万千丝线如潮水般从方少凌身上链来，她能在识海中感应到它的低鸣。


    这是煞气。


    她留下灵蝶守着，差使戮去寻这庄里煞气凝重之地。


    但庄子太大，她还未至半途就就耗了大半灵力。


    细腻的水流擦着脸侧而过涌入刀身，“走的这般急，就没发现落下了什么吗？”


    清润的嗓音隐隐带了委屈，她转头恰好撞上对方结实的胸膛。


    旋即，下巴被一只蕴着凉意的手抬起，她眨眨眼，瞧着他灰眸中的关心，“疼吗？”


    冰凉的食指点在她泛热的鼻尖，曲清雪后知后觉，那里许是红了。


    “不疼。”她扣住他的手，拽着人坐到刀上，“下次不会了。”


    被拽住的人明显一怔，转而落下一抹温热在她耳廓，“好。”


    低沉而暗哑的声音轻轻叩响她的心弦，热烈得仿佛溢出胸腔。


    “小、师、妹！”


    一声惊雷从身后炸响，她僵硬拧头，一眼看见笑意盈盈的沈弄，以及惊讶到嘴巴能塞一个鸡蛋的许文景。


    震惊、悲伤、忧愁、愤怒……各种情绪蓄积在许文景眼底，他愤愤看向她身侧的林霁寒。


    “你是哪个宗门的？你知不知道我家小师妹什么身份？”


    “你把名字报上来，虽然我不能打，但我大师姐你总知道吧？就是那个挑遍九州无敌手的……”


    许文景又是威逼又是利诱，甚至说出了经典的霸总语录——“给你五百灵石，离开我小师妹！”


    曲清雪恍然有种高中早恋被家长抓包的感觉，等等，她以前恋过吗？


    果然，这种事就不能让家长知道。


    她瞪向罪魁祸首，却见对方眼尾红红，瘪着嘴，脑袋蔫蔫，仿佛下一秒就能洒出小珍珠。


    如果林霁寒有尾巴，肯定垂到地上了。


    “阿雪，你师兄好凶。”


    她偏过头，肩胛因勉力压下的唇角而抖动，看向许文景才缓和下来。


    “四师兄，当务之急还是寻出病症来源，其余的事往后再说吧。”


    “往后可以，离远点，对……别靠这么近。”


    许文景挤到二人中间，曲清雪感觉脊背一凉，她敏锐看去，冲他摇头。


    林霁寒负于身后的指尖悄然垂下，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灵力渐渐淡去，看向许文景的眼神多了丝寒意。


    许文景哼了一声：“看什么看！转过去！”


    “幼稚。”


    他抬腿离开，沈弄慢悠悠踏了几步，路过许文景时也嗤笑道：“幼稚。”


    “师妹，你看他们……”


    对着许文景这副也要落下珍珠的委屈样，她拍着他的肩，也跟着叹了句“幼稚”便离去。


    方家有许多无人住的院子，有的已荒废多年。


    望着大开的朱红院门，她嗅到了熟悉气息，一踏入就感觉寒意涌遍全身，以及一道若有似无的目光黏在她身上。


    再往里走，愈发凝重的寒气逼得她猛咳两声，喉间不觉热了。


    “可无碍？”


    月光被眼前人遮住，她抬头，柔软的布料在她的唇角轻点，而后便看见一双透着认真的灰眸，瞳孔映着她泛红的唇。


    “我没事。”她摇头，“源头找到了吗？”


    透出桂花香气的绣帕下，她明显感觉他顿了一下。


    “找到了。”他侧了点头，让她的视线能够落在沈弄身上，继而看见那方青砖砌成的井口。


    沈弄见怪不怪，朝她遥遥点头。


    片刻，她听见一阵疾驰风声从远处袭来，连连退了几步，提起裙摆朝井边跑去。


    林霁寒抬起的手空在原地，正要垂眸，一个闪着银光的小点突然飞来。


    不过眨眼，摇摇晃晃的光点逐渐靠近，是柄长剑，剑上是努力掌控方向的许文景。


    长剑就速度极快，大有一种战场上，修士绚烂灵术狂轰滥炸，不分敌我之势。


    “闪开！”


    许文景拼尽灵力叫停，剑的速度反而越快。


    谁知林霁寒一动不动，木头似的杵在原地。


    他是不喜欢这人，可也没到恨的地步，更何况那可能是小师妹的未来道侣。


    急速下坠之时，连剑带人砸向那袭青衫，许文景甚至想当场毁了这剑，还没下手，剑尖就被两根修长玉指截住。


    “你……不要命了？”他先是一惊，随后又用极为复杂的眼神看向对面。


    “以你目前的修为，还不足以取我性命。”林霁寒松手，走向不远处蹲在井边皱眉的曲清雪。


    她观察了好一阵，“我得下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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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去。”


    “我去！”


    正想起身，一只宽厚的掌递了过来，也不管是谁，她顺势借力而起，抬眼瞧见林霁寒未来得及收回的手。


    那她握了谁的？曲清雪连忙低头，侧目看见了笑得正欢的沈弄，他的手如今正被她握在掌心。


    “多谢师兄。”她一下松手，皮笑肉不笑地盯着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


    许文景撇撇嘴，没敢说什么，只好重复道：“小师妹，让我去吧！”


    “好啊。”她干脆点头。


    得到许肯，他洋洋得意看向她身后。


    林霁寒挑眉，淡淡勾唇：“多谢师兄。”


    沈弄惯性以扇半掩，“那就麻烦师弟了。”


    “师兄是你叫的吗？”许文景咬牙切齿，若不是记着对方帮了自己一回，他早就冲去把人打趴下了。


    空荡庭院中，一只紫色蝴蝶努力扇动翅膀，它像是寻到了碰瓷的好目标，全力冲刺，径直撞在曲清雪的紫色衣裙上。


    “那边出事了。”她止住笑，没了心思再看热闹，“你可还记得来时路？”


    这话是冲着林霁寒说的。


    许文景一下蔫了，“小师妹，我也记得。”


    “你的御器术杀伤力大，不太适合。”


    这种自杀式御剑可不是谁都有天赋的。


    长刀突然从储物器中钻出，横悬在她面前，“记得。”立于刀柄上的青影俯身朝她伸手。


    许文景还想说什么，就被沈弄提着后领上了刀。


    被风吹动的银发与月色相融，柔和光线打在他分明的棱角，她笑了一下，伸出手，万千星光溺于晚风。


    一路上，她看见慌忙奔走的婢女惊叫着：“不好了，少爷又犯病了！”


    又？她咂摸着，身侧一轻，腰身被什么摄住，将她从刀上拉下。


    双脚落地的实感让曲清雪一下回神，匆忙逃离的家仆吸走了许文景的目光，这才让她身旁之人有机可乘。


    漫天火光透出一道人影，裙摆被火燎着，身上散出阵阵煞意，长剑上的金穗脱了一半，不堪重负地贴着剑柄。


    “方少凌？”


    剑尖滴落的鲜红于他身后火光相映，“方……少凌？”他用沙哑的声音重复她的话。


    方少凌抬眸看去，回廊处，方家主惨白的唇在暖色的火光中翕动，妲月抱着他的身体不断呢喃。


    许文景从漆金的柱子中蹦出，探了脉搏，朝她传音［只是肩膀受了一剑］


    还未等她放下悬着的心，方少凌转头就朝许文景走去。


    “哐当”


    一缕发丝从眼前飘落，许文景御剑时消耗大半灵力，手中剑愈发不稳，而方少凌却来势汹汹，几欲往他脑袋劈去。


    羽扇从沈弄手中脱去，带着风意朝方少凌飞驰而去，在空中落下一抹残影。


    方少凌只手折扇，轻而易举挡下沈弄毫无杀意的攻击。


    “方家……就这点能耐吗？”


    悠远声音自他喉中脱出，模糊了原本清朗的少年声调。


    这不是方少凌，曲清雪从他身上看出另一道影。


    身形窈窕，是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