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找到去年的真题，你要么？”


    “要！到时候给你发感谢小红包。”


    叶见炽对她说的发红包不置可否，从果篮里取了个沃柑，不紧不慢地剥皮。


    他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得劲儿。


    情况不应该是目前这样，她不应该是说今天这些话。


    ……难不成他昨天根据多项论据推导出的结论不成立？难不成她不喜欢他？


    牙齿咬破膜层，扎进沃柑软肉，汁水与残骸在口腔里迸开。


    叶见炽眼眸半眯，黑睫低覆。


    昨晚他的母亲和父亲都说，这批别人送来的沃柑很甜，他现在尝起来分明有明显的不能归类为“甜”的味道。


    “我回房间书桌写题啦。”闻暄夏抱起散放在茶几的资料，“你慢慢吃噢。”


    叶见炽无意识攥紧掌中剩余的几瓣果肉，“你——”


    “啊？我怎么了？”闻暄夏保持着半转身的站姿，匀称的双腿白得晃眼。


    叶见炽沉默片刻，“你没拿铅笔。”


    “拿不拿都行，就放在客厅吧。”闻暄夏唇角弯弯。


    “你——”


    “什么？”


    叶见炽耳廓有点热，嗓音仍旧冷，“今天傍晚去游泳吗？”


    “游泳啊……”闻暄夏拖长尾调，像融化的蜂蜜在流淌。


    没多久，“不去。”闻暄夏回答。


    叶见炽：“哦。”


    “我正处于生理期。”闻暄夏补充道，“不能游泳。”


    叶见炽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嗯。”


    “我要趁着有思路抓紧做题啦，byebye。”


    窈窕的身影三两步走出了他的视野。


    丢掉手中有些变形的最后两瓣果肉，叶见炽低“啧”了声，在中央空调制造出的冷气里，闭目独坐了大约一朵芍药花开的时间。


    一墙之隔。


    闻暄夏整理好经叶见炽提点的那两道题，又多做了一道考点类似的大题。


    用专门的湿巾仔细地卸了脸上的薄妆，又用清水拭过皮肤，她戴着贴合的眼罩，舒服地平躺下来。


    学习的时间过了，其他思绪就替换了上来。


    闻暄夏不用细致复盘，都能感受到今天叶见炽的态度变化。


    又是主动给她讲题，又是主动问她去不去游泳……


    态度变化得有点明显啊。


    说到聊游泳这事儿，上一次是她在吃午饭时问他，他怎么回应自己来着？


    —“你今晚去体育中心游泳吗？”


    —“不去。”


    —“我办有体育中心的游泳卡，剩二十来次，可以请你一起游。”


    —“我也办有卡。”


    —“可以约着去游呀。有伴儿去会更有意思，好歹我们算认识了吧。”


    当她说完这句邀请他的话后，他压根儿没作答，自顾自地接着吃东西。


    这个高冷的男大学生……


    所以今天中午她没爽快答应他傍晚去游泳是正确的。即使她的月经前天已经走干净了。


    等等，她好像忘记了一件大事。


    闻暄夏抓起搁在角落的手机，一看，果然有沐邱卉的消息轰炸。


    她赶忙发了条语音，回复说自己十五分钟内把午饭送过去，迅速换了身能出门的衣服。


    叶见炽不知何时离开了她家，客厅里空无一人。


    给沐邱卉送了营养午餐，闻暄夏接到另一个朋友韦翩絮的电话。


    韦翩絮说她今天请了半天假，要约闻暄夏去吃甜品。


    “就为了吃甜品，请了下午的假？”闻暄夏来到约定的店铺内，在韦翩絮对面坐下。


    “还做了个体检。”韦翩絮把打开了点单小程序的手机递给姐妹，“海盐芒果冰和红豆芋圆豆花蛮好吃，你看你要点什么？”


    闻暄夏选了个更感兴趣的椰奶香芋西米露。


    “说说吧，想聊什么事。”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


    韦翩絮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没有认识的人，“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小昝吗？”


    “嗯，你的可靠的干活积极的新同事。”闻暄夏支在桌面的手抵着下颌。


    “他突然送了我两套游戏里的皮肤。”


    “多少钱？有说什么吗？”


    “加起来三百多。”


    韦翩絮拿起手机又放下，“赠送界面是系统自带的留言。我问他为什么送，他说……他喜欢我。”


    闻暄夏挑眉，“这直球打得这么直——你之前说，经常和你双排打游戏，还每天跟你说‘晚安’的人，不会是这个小昝吧？”


    两颊飘着粉色的韦翩絮点点头。


    “小昝”七月刚入职韦翩絮的单位，眼下才八月。闻暄夏大概算了算，前后不超过二十五天。他们的进展也太快了吧。


    下单的甜品出餐了，韦翩絮抢先两步去端过来。


    “给，你的椰奶西米露。要先拍照吗？”


    “别扯其它的。”


    闻暄夏好奇，“所以你现在和他在交往中了？”


    “没有！我没答应。”韦翩絮飞快否认。


    闻暄夏有点惊讶，她能看出好友是喜欢那位“小昝”弟弟的，毕竟这段时间好友几乎没找她打游戏了，都在和弟弟甜蜜双排。


    韦翩絮搅烂碗里的豆花，“我说，我要再考虑几天。”


    “就知道你不会拒绝。”闻暄夏难得见朋友如此忸怩，“还考虑什么？”


    “我和他是同事，在同一个单位，又在同一个办公室，处对象好像不太好。”


    “并且，据我观察，他可能真是我们局一把手的儿子或者亲侄子。”


    闻暄夏抿去下唇沾的椰汁，“厉害，书记的儿子在你手下卖力干活。”


    “不算在我手下。都说了，我就是小卡拉米。”韦翩絮用大拇指和小拇指比了个很小的面积，“哪怕在办公室里，我头上都还有领导呢。”


    “我不了解你们的单位文化。话说，禁止同事或者上下级谈恋爱吗？”


    “没有明文禁止，就，我觉得影响不好嘛。”


    “影响多少都会有。”


    “你知道的，虽然大家工作不闲，但是如果我和他谈，同事们茶余饭后的八卦内容就有我俩了。”


    闻暄夏含了半勺甜品，“嗯”了一声。她知道这种时候朋友不需要她给任何建议，主要是需要她当个倾听者。


    “可是我又不想拒绝他，尽管我不确定是不是喜欢他。”


    “如果他不在我们单位，或者不在我们办公室就好了。”


    闻暄夏半开玩笑，“你可以也向他表达最后这句话。”


    “不可以，”韦翩絮苦着脸，“我们办公室各方面都挺好，晋升机会也比较大。”


    “那确实不好说。”闻暄夏表示理解。换做是她自己，根本不可能有为了谈恋爱放弃发展事业的机会。


    韦翩絮叹气，“我也不知道他有多喜欢我，万一只是新鲜感和浅度的好感……”


    她手边的手机屏幕亮起，显示有新的微信消息。


    闻暄夏眼见着她迅速拿起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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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瞳仁很快亮起来，唇角想扬起又刻意地抿着，依旧止不住笑意泄溢。


    给她发来消息的人，百分之一百是那个小昝。


    哎，香芋西米露真甜，空气里都是一个个甜甜的小泡泡。


    ……


    列表里重新添上周茗恒后，闻暄夏想过他们可能会见面，但没想过会在这么寻常却突兀的情况下见面。


    星期六上午，闻暄夏给高中生宋耿辛补完课，一边在宋耿辛的陪同下走出书房，一边回应着这位话越来越多的少年。


    “中午留在我家吃饭吧，闻老师，今天做的菜比平常要丰盛。”


    “不留了，谢谢。”


    “明天是我的生日，闻老师你下午要来参加聚会啊。”


    “你请了哪些人？”


    “十来个同班同学，五个不同班的同学，三个不同校的朋友……”


    闻暄夏正好下到倒数第二节台阶，正好看到站在方形鱼缸旁的人。


    宋耿辛后面的话，闻暄夏都听不进去了。


    波光水色边，男人秀逸出尘，如清隽远山，竹海苍青，雾霭烟云。


    闻暄夏定了定神，隔着六年的时光，叫出他的名字，“周茗恒”。


    “闻老师你认识我叔叔啊？”宋耿辛惊奇地问。


    与此同时，周茗恒转过眸来，仿佛静敛的山水画霎时生动起来，“闻暄夏，好久不见。”


    他脸上的惊讶并不比闻暄夏的少。


    “好久不见。”闻暄夏走下最后一节阶梯。


    周茗恒主动上前，亚麻半袖衬衫上的竹节枝叶随之摆动，水墨丹青，温文尔雅。


    “原来阿辛的物理老师是你，这么巧。”


    闻暄夏弯唇，“嗯。”


    小主人宋耿辛请两位大人在客厅就坐，说他要去洗水果切水果，一溜烟进了厨房。


    闻暄夏套用周茗恒的句式，“原来宋耿辛说的‘叔叔’是你。”


    其实并不是无迹可寻——


    宋耿辛书桌上小众的《短暂的昨天与今天》，某次语音通话中出现过的朗润的有点耳熟的声线。


    当时闻暄夏确实没能把宋耿辛口中的叔叔和周茗恒联系起来，一位姓宋，一位姓周，而且宋家位于青连市这里，周茗恒是她在羊州市读高中时的同学……


    “世界就是这么小，华国就是这么小。”周茗恒银边眼镜后的双眸含笑。


    “今天中午或下午有空吗？我们在外边吃顿饭？”


    闻暄夏在心里过了一遍今天的计划，摇摇头，“今天不行。”


    “没关系，等我们时间合适再约。”周茗恒温声。


    “你这里，”周茗恒示意闻暄夏的左肩后方，“沾有两根发丝。”


    闻暄夏今早扎了单马尾，大概是梳头的时候掉落的发丝。


    她扭头能看到发丝的位置，但自己的手够不到。


    闻暄夏不想在别人眼前姿势过于扭曲，打算暂时不管它，回到家再处理。


    “需要我帮忙吗？”


    “也行，麻烦你。”


    周茗恒靠近了些，仔细地将单薄夏衫上沾的两根青丝，一根一根地取下来。


    从宋耿辛的角度看，两人靠得很近，像是他的叔叔揽着他的闻老师。


    他手速极快地，偷偷地用手机摄像头捕捉下这一幕，窃笑着退回厨房。


    “好了，衣服上没有发丝了。”


    “多谢。”


    周茗恒低低轻笑，慢慢敛了些笑容，“以前你很少这么客气。”


    暗自感受着青丝紧紧地缠勒着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