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凌汐瑶便同尧瞬屿一起回到墙边等待。待和康香茹等人汇合后，凌汐瑶说明了顾云别的情况，梁维秋十分通情达理地表示还是眼下的事情更重要，既然B市内部管理有序，并无危险，那她愿意先暂缓去找女儿的打算。


    大家这样团结友爱，凌汐瑶本来很感动，打算接受这番好意，可尧瞬屿却表示并无必要。


    昨晚在夜色下，凌汐瑶只看到了都市繁华的灯光，黑夜遮住了太多不够美好的现实，让她恍惚间有种回到从前的错觉。


    可惜错觉也只不过是错觉，白日之下，真实从来无所遁形。


    即便被清扫干净，乍一看几乎看不出这座城市也经历过末日混乱，可在无数个经过巷口的瞬间，凌汐瑶还是瞥见了那些藏匿不住的痕迹。


    那些深深渗入墙壁的血迹、来不及修复的短墙残砖、东倒西歪的绿化带……


    而这已经比凌汐瑶来时所见过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更加整洁了。


    尧瞬屿七绕八绕，带她来到一处没有标识的大门外。他让凌汐瑶站在原地稍等，自己先走了进去。


    附近看上去和普通的居民区没什么区别。有些年头的老小区阳台上挂着花花绿绿的衣物，靠着街道的一侧全是些乱七八糟的底商，洗衣店蔬果店小饭馆应有尽有，可惜大部分都关了门。凌汐瑶草草扫过，只发现了一家牛肉面馆是开业状态。


    看来B市的受灾情况也远比表面上更严重。


    “在想什么？”


    凌汐瑶转头，看见尧瞬屿正朝她走来。


    她摇摇头：“没什么。”


    尧瞬屿并为多问，只是对她道：“跟我来。”


    他并没有带凌汐瑶走进那神秘的院落，而是过了街，来到对面那个颇有些年头的老旧小区。


    他熟门熟路地带凌汐瑶走进其中一栋单元楼，沿着楼梯爬到四层，在一扇深棕色的防盗门前停下，掏出钥匙开门。


    “你住在这？”凌汐瑶问。


    尧瞬屿短暂地嗯了声，拔出钥匙拉开门。


    这地方看上去还不错。凌汐瑶这么想着，正要迈入屋内，抬头却忽然愣在原地。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狭小的客厅。


    屋内的陈设简单干净，或者说是根本没有任何装饰——看上去毫无生活气息，完全不像是有人居住。不过正对着门的开放式阳台稍微冲淡了这种感觉，明亮的橙黄色阳光透过落地玻璃门照到墙上，给这处雪洞添了几分生气。


    当然，令凌汐瑶如此意外的并不是这些。


    在那片阳光充沛的阳台上，一条瘦长的鲨鱼正在打太极。


    难以想象尧瞬屿的住处居然有这种生物存活，足足愣了两秒，凌汐瑶才反应过来，那是个穿鲨鱼睡袍的人。


    大约是听到门口有动静，鲨鱼睡袍有模有样地缓缓收势，吐息，而后转身。与此同时，见凌汐瑶不动，尧瞬屿绕过她，率先走进客厅。


    下一瞬，伴随着被拉开的阳台门，鲨鱼的怨气直冲云霄。


    “尧瞬屿！知道你爹昨晚找了你多久吗？你个……”


    话说到一半，他看见从尧瞬屿身后冒出来的凌汐瑶，满肚子的指控哽在喉头。


    “你，你……”鲨鱼瞪圆了眼，来回望着二人，半天说不出来话。


    “你发什么疯病，吃错药了？”尧瞬屿抱着胳膊不耐道。


    真情流露，毫不客气凌汐瑶断定，面前这个鲨鱼睡袍肯定是尧瞬屿的朋友，很大概率也是尧瞬屿目前的室友。


    凌汐瑶决定主动上前打招呼。


    “你好。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是尧瞬屿的朋友……”


    她还没说完，就被人接住了话。


    “我知道你，你是叫……凌汐瑶，对吧？”鲨鱼回过神，完全无视了一旁眉毛皱得可以夹死苍蝇的尧瞬屿，扯下睡衣帽，笑容灿烂，“抱歉一直没机会做自我介绍，我叫齐朔，是尧瞬屿的室友，很高兴认识你。”


    对方热情的和刚才愤怒时判若两人，凌汐瑶精神有些恍惚，跟着应道：“哦哦，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奇怪，他怎么会认识自己，难道是尧瞬屿提起过？


    盯了齐朔几秒后，凌汐瑶忽然感到一丝眼熟。


    她明明应该是第一次见到这人才对，为什么看到他会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对方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凌汐瑶心中那股怪异感也愈发强烈。答案在潜意识里挣扎，就在即将破土而出的前一刻，一只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扭头，尧瞬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好看吗？”


    凌汐瑶有点尴尬地捻了捻袖口。


    “不好意思……”她想找个借口搪塞过去，但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齐朔铿锵有力地回答便盖过了她的声音。


    “好看啊。都不用说别的，咱单看这气质，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芝兰玉树卓尔不群清逸出尘丰神俊朗风姿卓绝蕙质兰心，往这屋里一站那简直是天仙下凡，鹤立鸡群，令陋室蓬荜生辉，蓬荜生辉！”


    他一串话说下来极为流畅，完全忽视了尧瞬屿黑如锅底的脸色。凌汐瑶哪见过这场面，一下听得呆了，齐朔抬脚就往门口走：“二位慢聊，我还有事儿。”


    “你有哪门子事，你不是请了一整天的假吗？”尧瞬屿一把将人拽住。


    “我请假是为了等你，你不是已经回来了？”齐朔转过身来，认真地看着尧瞬屿的眼睛，“现在，放开我的鱼翅。”


    “什么？”尧瞬屿怀疑自己听错了。


    齐朔举起被他拉住的胳膊。


    “带着你的鲨臂滚！”


    滚是不可能真滚的，尧瞬屿专门带凌汐瑶来这里就是为了找齐朔。小小的玻璃茶几前，三人围坐在一起，当听闻凌汐瑶的来意后，齐朔对尧瞬屿露出了十分同情的目光。


    尧瞬屿权当看不见：“所以你知不知道顾云别现在是什么情况？”


    “不知道。”


    “那他被带去哪里了总知道吧？”


    “不知道。”


    “……他还活着吧？”


    “不知道。”


    尧瞬屿无语：“我很好奇，如果我问你他是男是女你是不是也只会回答不知道？”


    “通行证信息正确的话，他应该是个男的。”齐朔笑得坦荡，“恭喜啊兄弟。”


    “恭喜？”


    “那哥们儿长得不丑，就比我稍微差一点吧。”


    “你眼眶里那两个玻璃球被神经纤维接进肠道了？”


    齐朔深深叹气，一把揽过尧瞬屿，贼眉鼠眼地瞟了眼凌汐瑶，压低声音：“我的意思是，你得有点儿危机感。”


    一旁听得清清楚楚的凌汐瑶欲哭无泪。


    既然是说悄悄话了，就小点声，别让她听见啊？


    不过他也不是第一个误会她和尧瞬屿关系的人了。大约是从小到大见多了类似的调侃，凌汐瑶现在已经对此类情况完全脱敏，反正尧瞬屿自会解释清楚——


    “滚，现在不是你开玩笑的时候。”


    不知为何，或许是时间紧急的缘故，尧瞬屿并未第一时间纠正这个小小的误会，只是草草将话题揭过。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单手推开齐朔的狗头：“这件事对我们很重要。”


    “对谁重要？”齐朔反问，“一个很明显有问题的人，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非要和他扯上关系。”


    他显然清楚尧瞬屿和此事并无直接联系，所以才一直一问三不知。不过他说中了一点，如果这件事真的牵扯到什么阴谋，凌汐瑶也不并希望原本与此无关的尧瞬屿牵扯其中。


    “因为很多事比明哲保身更重要。”她在尧瞬屿说话前开口，“这件事是我想问，和尧瞬屿没有关系。这样的话，你有什么可以告诉我的吗？”


    她本以为齐朔会直接拒绝，或者沉默，不料对方听了她的话一下精神起来。


    “有，太有了。根据我的暗中调查，他是顾家的大少爷——我猜你不太清楚这个顾家是什么，简单科普一下——老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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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B市的超级世家，家族资产中可估的部分高达十五点六万亿，无论是政界和商界都有族人分布。具体的我没那么清楚，反正丧尸爆发后肯定大洗牌了。总之他们和我们的差距可以简单概括为云泥之别，除了都属于人类这一物种外毫无关系，因此我的建议别是去操心那位顾大少爷的事儿。”


    尧瞬屿听得沉默了。他碰了碰凌汐瑶：“你也没说过顾云别来头这么大啊？”


    当然了，因为她也不知道啊！


    凌汐瑶咽下唾沫，道：“他失忆了，除了自己叫什么名字之外什么都不记得。”


    “失忆？别是骗你的吧。”尧瞬屿不大信。


    仔细想了想，凌汐瑶摇头：“我觉得他没有。”


    在这种世家大族里长大的人应该都是人精吧？顾云别能在几天之内把自己和凌汐瑶打包混到被灭口的地步，大约是真失忆了的。


    “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就这么信任他？”尧瞬屿实在忍不住说她，“一个不明身份，不明目的，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男人，你怎么就敢和他一起走？万一他对你图谋不轨，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凌汐瑶拍拍胸口：“可我很安全的带着康阿姨来找你了呀？这难道不是正好说明，顾哥是个好人吗？”


    “这是结果！你一开始就知道会是这样吗？你不能总是拿生命赌好运吧？”这种话尧瞬屿早不知道和凌汐瑶说了多少遍，再重复一遍依然很令他上火，“还有，你和他才认识多久，很熟吗，成天顾哥顾哥的，我还搜狗呢！他没有名字？”


    凌汐瑶自知不占理，不和他纠缠，转头问齐朔：“既然你都知道这些了，顾云别是不是已经回家了？”


    “回没回家不知道，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被顾家人接走了。”


    凌汐瑶点点头，转而又有点期待地看向齐朔：“我和他也算是共患难过的朋友吧，你说等顾云别继承了家业，会不会哪天突然想起我来？”


    “早点洗洗睡吧。”尧瞬屿说。


    “有梦还是要做的嘛。”凌汐瑶完全没有被打击到，期待道，“万一他随便分我点钱……”


    尧瞬屿哑然。


    凌汐瑶瞧了他一眼，深深叹气：“唉……算了算了，不要就不要，瞧你的表情。都世界末日了，道德感还那么高干什么？”


    客厅中安静片刻，齐朔说：“事先声明，我没有要泼冷水的意思，不过这位顾大少爷能不能继承家产还是个未知数呢，不是吗？”


    据齐朔所称，在顾云别消失的这一个多月里，顾家内部早已变了天。由于顾老爷子已经去世，顾云别又生死不明，顾家直系并无其他继承人，于是便由一个旁支暂任了家主之位。这位刚上任的新家主正值壮年，手段雷霆，城府深厚，在短短数天之内便以压倒性的优势夺得了新家主之位，实力不可小觑。


    “那他到底是临时的还是正式的？”凌汐瑶好奇地问。


    “临时的？”尧瞬屿看向齐朔，在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后摸了摸下巴，“但即便如此，想要拿回这个位置也不容易。”


    “你们真的非要去蹚这趟浑水？”齐朔没想到自己劝了半天完全是白费口水，万分不解，“他是救过你们的命吗？”


    被他说中了，真救过。凌汐瑶真诚地点头。


    “那个姓顾的异能是避雷针，没他在，阿瑶和我妈没那么顺利来这边。”虽然不大情愿，但尧瞬屿不得不承认顾云别的确是帮了大忙。他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即便凌汐瑶没有求他帮忙，他也不可能放任生死不明的顾云别不管。


    “如果他真被顾家的人带走了，那他们应该已经发现了他失忆的秘密。”尧瞬屿毫不客气地安排道，“他现在大概率在哪家医院接受治疗，你帮我查一下。”


    齐朔诧异地指着自己的下巴：“我看上去很闲吗？”


    “你不闲吗？”尧瞬屿指着阳台反问，“那我刚才回来的时候你在干什么，鱼翅哥？一周晚饭，干还是不干。”


    “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