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月山


    白苏沫一回山上，便围着林北来来回回地跺着小碎步，急切催促道：“快快快，打开，倒出来倒出来。”


    她手指敲着屋里的一方长长的桌案：“就倒这，这。”


    林北慢吞吞地施了个法，乾坤袋内的书便哗啦啦一股脑儿都掉在桌面上。


    两百多本书是很不得了的，立马堆得跟小山似的，林北才知道她居然一股脑儿买了这么多话本子。


    倒也不是林北特意去看，只是那些书光封面和标题，就相当夺人眼球。


    什么《我和爱徒二三事》《风流师尊俏徒弟》这都是普通的，更有甚者，有些书书皮子上画了一对衣衫不整的男女，那动作……简直……简直不堪入目。还不止，只见旁边大字写的书名才叫震撼——《冷面师尊花式调`教痴徒儿（高口）》，还有一本《乐氏骑龙上碧天（师徒禁`忌）》……


    瞅着这挪乱七八糟的书，林北感觉自己连神魂都脏了，那张普脸红了又绿绿了又红，一会儿樱桃一会儿芭蕉的。


    他闭了闭眼用力按下一口气，颤着手并拢食指和中指，开始掐决准备将它们尽数焚毁。


    “诶诶诶……”发觉林北的意图，白苏沫扑到书堆上，张开双臂死死护住，歪着头冲林北龇牙咧嘴道：“不许动！我在这边都无聊死了，你连闲书都不让我看，还有人性不？”


    “我知道你暗恋这个女徒弟，乐瑶是吧。你不喜欢话本子写她和她师尊爱来爱去我也懂你的心情。但人家就是喜欢她师傅啊，你生气也没用。”白苏沫耐心晓之以理。


    “莫胡言乱语，她对她师尊没有那种心思。”林北胸口揣着气却仍不忘纠正。


    白苏沫见他油盐不进，摇摇头，叹了一叹。真是可怜天下痴情人，乐瑶都死几百年了他还一根筋揪着这点小事不放。


    钻牛角尖了不是！


    白苏沫想了想，语重心长劝道：“那个华宸真人怎么想我不清楚，但乐瑶，综合那么多个版本的说法，我可以十分确定以及肯定地告诉你，她铁定爱她师傅。不爱他，怎么会为他去死呢！不爱他，怎么会为他去寻啥化劫果呢，她自己应劫的时候都不见她冒险去找。”


    她一边说一边偷摸观察林北神色，只见他紧抿着唇，神色变了又变，也不知道在想啥，但却不再反驳她什么。白苏沫便继续慢慢对他说：“我同你讲，这是女人的直觉！虽然你不愿意承认，但我劝你还是接受现实，该放下且放下。”


    “几百年了还念念不忘，看得出来你确实很爱她。咱就是说，那么爱当时咋不表白呢，搞啥暗恋呢你说你。你当时要好好追她，没准她就不喜欢她师傅喜欢你了，没准她就不会死了。可惜啊可惜……”


    林北沉默许久，眼神似有些黯然。但他不走，白苏沫便仍旧扑在书堆上不敢起身。


    然而，沉默过后，他似乎回过神来，冷言道：“让开！”


    林北再次掐诀。


    白苏沫万万没想到这人不依不挠，索性爬到桌上仰面躺着，整个人被凸起的书堆拱成个山包包。


    林北见她耍无赖，没办法，只能放弃，却仍严厉警告：“你那些脏东西，收好了。别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见一本烧一本！”


    白苏沫依旧躺着，也不看他，还把手整整齐齐叠放在肚皮上，一副准备躺上一百年的姿态，嘴里不耐烦地答道：“知道了知道了，修道要心平气和，天天气性那么大，你修的是气道吗？快出去快出去。”


    林北瞪了她一眼，方迈步离开，走到门口，又回头看她，问：“不硌么？”


    白苏沫正躺得曲折离奇，头是往门口方向仰的，便倒翻眼皮望向林北，幽幽答道：“硌的。”


    林北“嗤”一声，终于离开。


    白苏沫瞪大双眼：那家伙，刚刚是在笑么？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跟他朝夕怒目相对几个月，头一次见他笑！


    自从林北搬来赤月山，白苏沫便把慕云迟那个寒酸的洞府大方地让给他用，自己则闹着他帮她盖了个带院子的小房子，里头倚靠坐卧等一应家私，皆求精细柔软。


    没有课的日子，白苏沫便捧着闲书如获至宝，四仰八叉地瘫在她软绵绵的大床上废寝忘食地看，饿了几天都不知道，毕竟她确实不太需要吃饭。


    一直到某天傍晚馋虫发作。


    她从床上骨碌一下爬起来就要找高德载她去食堂。


    起床的功夫，她连今天让陈白做什么菜都已经想好了。


    高德听到她要去食堂也很是高兴，因为每次白苏沫吃啥都会给他带份一样的。正所谓不笑有三、无饭为大，有好吃的好喝的，连“高德”这怪异的名字它都愉快地接受了。


    谁知高德刚驼着她飞起来一点，鸟头便突然被一道无形的罩子弹了回去，把他们给摔得人仰鸟翻。


    白苏沫一手扶着腰一手揉着臀，气呼呼去找林北。


    除了他整的幺蛾子，不做他想。


    她来到洞府门口，或许修道之人都没有太强的隐私观念，慕云迟的山洞没有门，林北搬来住之后也同样没有安上。


    洞口正泛着夜明珠冷幽幽的绿光。


    这洞府她也住了好些时日，天一黑就是这阴曹地府的鬼样子，她早习惯了。


    白苏沫气势汹汹地闯进去，叉腰便骂：“林北，你弄的什么玩意儿，你凭什么关我，我想去吃…”，话没说完，“饭”字卡在喉咙里，盖因她见到了令她终身难忘的一幕。


    只见林北光着膀子坐在莲花墩上，他对面两米处悬浮着一颗珠子和一面镜子，珠子正卖力地吸着林北身上冒出来的黑气。而镜子则发着金色的光，跟那个伽马刀似的，镜子发出的光束最后聚集在一起，全打到林北胸口，光束的聚焦之处，黑气正慢慢消退，不再溢出。


    这些都不算什么，可怕的是，林北的胸口，心脏那个位置，有个钱币大小的洞！


    白苏沫的视角恰好正对着他，恰好能看到那个洞，是从林北前胸透到后背的。简单点说，就是如果她拿个手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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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筒照他，光是能穿过那个窟窿打到对面石壁上的！


    短短的一刹那，已足够白苏沫把过去的二十几年回忆一遍，她发誓自己也就在电影里的丧尸身上见过类似的。


    白苏沫很想喊“鬼啊”，但他显然不是鬼。


    她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握紧拳头，放开嗓门“啊——”，试图招来宗门的人。


    奈何，那个罩子罩着，她声音漫不出去一丁点，别说招来宗门的人，连苍蝇都招不来一只。


    她也很想晕倒，可就是晕不倒，腿又发软，连逃跑都拔不开腿，只能干巴巴地傻站着，任由大脑乱七八糟地开炸……


    这男人的心坏掉了！


    他是真缺心眼！


    人的心里有洞怎么能活呢！


    他心肝还咕哝哝冒黑气！


    他五脏六腑指定也是黑的！


    结论：她眼前这男的，就是个心口会漏风的妖怪！


    而男人并没有停下他摆弄珠子镜子的操作，听到白苏沫的叫喊，他只是缓缓睁开了眼，正好对上白苏沫恐惧的大眼。


    男人用没有温度的漆黑双瞳盯着她，慢吞吞说道：“我已在你神魂设下禁制，今夜看到的，你但凡说出去一个字，便会，爆、体、而、亡。”


    他的声音喑哑低沉，仿佛从地底发出。说完这句话，便不再理会白苏沫，继续闭上了眼睛。


    三百年前那次大战，他被魔君所伤，自此心口被种下魔痕。


    魔痕会吸收魔气，时间越长，魔气越积越重，便开始腐蚀他的道体。


    神农辟疫镜能压制魔痕，但随着他心口腐蚀面越来越大，宝镜的压制力也越来越弱。而噬魔珠吞噬的魔气也即将超负荷，作用越来越小。


    今日不过是一次例行疗愈与遏制，问题其实不大。只不过他不愿徒惹事端，便布下结界。却又不欲他人知晓结界是他布下的，索性将白苏沫也罩了进来，不让她随意进出。


    却没想到被她误入瞧见，无奈之下，他也只能随意吓吓她了事。


    此女子虽身怀诡异，胆子却不大。因后续还得靠她寻找归元宗秘宝，只好暂且唬住她。


    然而，他每次魔痕发作的时间间隔越来越短了，离下一次发作仅剩不到一年光景。如果不抓紧找到完全消除魔痕的办法，他的心在不远的将来便会被魔气腐蚀殆尽。


    到时候他便会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如果他变成一具被魔界操控的大乘境界的傀儡，不知将在整个天元境引发何等祸端………


    他，决不允许这件事发生！


    白苏沫不知道自己怎么回房间的，这个世界太颠覆她三观了，太可怕了。


    此刻，她第一次下定决心，不能再摆烂了，她必须想办法离开林北！离开修真界！


    她得想法子去凡人界，她应该在古言古穿频道风生水起的，奇幻这边真心不适合她。


    但隔壁的妖怪这么吓人，她还是得暂且和他虚以委蛇，再徐徐图之，最后创造机会逃出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