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质任
作品:《通月明》 藕香楼是锦阳出了名的贵楼,里边的菜不说味道好,贵是顶贵的。有钱有权的人家都喜欢来这,厢房奢华,酒水管醉。平日宴请,好友相约,藕香楼成了不二之选。
陈乔啸厢房的菜都备齐了,人也来齐了,但是没有动筷的意思。都等着陈乔啸口中说的贵客。
张崇松换了常服,独自搓着花生米,他和陈乔啸从小混到大,要是有什么事,彼此都是第一个知道的,他想不到陈乔啸还能认识什么贵人。
张崇松说:“眼睛都要望穿了,乔啸请的到底谁啊?不会是世子吧?”
“世子被你打得还躺着呢,怎么能是他。”陈乔啸目光焦灼,门帘都要被烫出两个洞。
”我那是秉公行事,旁边又有人盯着。”其实没人盯,张崇松就是痛恨李旦这样坐享其成的公子,他说“实在收不了手。”
太常主薄刘省岔开话,说:“今日各位还得祝贺陈公子,得了花祈台的监工,这正是陛下眼下的美差,这事要是办好,陈公子往后定要平步青云。”
陈乔啸看着时辰,应该快要来了,他一心系在这事上,敷衍几句说,“陛下圣恩,让我得了福,之后还要依靠刘主薄。”
席上的宋自远座而不惊,如春日细竹,沐着君子风雅。他独自品着茶,透过门帘缝,视见有人走来,衣着清华步伐稳当,一看就绝非常家子弟。
他温言说:“贵客兴许来了。”
在座都扫向帘外,准备一睹是哪位贵客。
倏忽之间,沈弃微撩开门帘,抬眼对上在座错愕的脸,无不眼露惊色,屋内寂然无声。
陈乔啸终于等来了人,高兴的上前迎着沈弃微上主座,说,“殿下不吃狗肉,臣便没点,只是怎么不见萧公子来?”
众人缓过神,站起行礼,看向陈乔啸的眼里全是钦佩,没想到陈乔啸能有这么大的能耐,请来了沈弃微。
沈弃微抬手免礼,坐下说:“在后边。”
萧御修阴郁的跟上来,怨气重得似男鬼,脸上映着清晰的掌印,一看就是刚被扇了。
陈乔啸吞咽口水,默默将沈弃微身边的座位让给了萧御修。
他不敢问,是不是被沈弃微扇的。但打萧御修挨的那脚起,他已经把萧御修当亲兄弟了。
比亲娘还亲。
刘省为人圆滑,少不了要巴结人,“瑶阶玉树人间少,微臣今日有幸借陈公子的光,能再睹殿下尊颜。”
这样的奉承,沈弃微听多了,他莞尔说,“刘主薄谬赞,人间璞玉多,本殿下只能算块顽石。”
在座谁没听过沈弃微的传闻,如今看来不攻自破。
只有断袖一点,人人都灼灼地看向萧御修,都被萧御修散发的幽冷隔绝。
陈乔啸吃着酒说,“殿下要是顽石,在座各位算什么?粪土?”
众人笑出声。
沈弃微扫了一眼,这些人他都认得全,北军中左金吾卫林卫飙,李淮德的得意门生宋自远,太常主薄刘省,天理寺寺狱张崇松……
只有一人。
白面少年黑发齐腰,他忧郁的脸上施了粉黛,笑得眼睛弯弯地附和:“陈公子这话把在座的都骂了一遍,连自个儿都没放过。”
陈乔啸这才想起人,连忙与大伙介绍,肆笑说,“差点忘了,这位是陶总管的干儿子陶勉,将来内侍御前的大红人,快给殿下与大伙敬杯酒。”
陶勉端酒站起,恭敬地向在座敬酒,含声说,“在下陶勉,浔州泽水人,曾与父亲在丹斯贩瓷。有幸与各位相聚在此,这杯酒敬各位。”
说完闷酒坐下。
没人看得起供人玩乐的阉人,但凡事留一步,往后攀高枝有余地,说不定就差阉人的那一嘴提拔。
“小陶公公豪爽人。”刘省笑说。
陈乔啸叫来美人奏曲陪酒,特意为沈弃微请了位水灵灵的小倌,小倌长得像刚出水的芙蓉,又干净又漂亮,乖乖坐在沈弃微边上,软声说:“小的为殿下倒酒。”
陈乔啸得意说:“殿下要是不喜欢,臣再为殿下换一个,今夜把酒,一定要吃欢快了”
沈弃微含笑,笑得阴阴的,手不动声色的遮住酒杯说:”陈都尉真是煞费苦心了。”
小倌香香软软,聪明过人,见沈弃微不吃酒,便为他剥桂圆,细心的剔去核,留下水润剔透的果肉,盛在白瓷碟里,给沈弃微享用。
***
宴后,沈弃微先走,他皱眉嗅嗅自己被小倌摸了的手,又嗅嗅被靠了的衣服,一股俗香味。
在楼外遇到准备离去的宋自远,沈弃微看到宋自远第一眼,想到了“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①”
李淮德能得此学生是他的幸运,宋自远被他重爱,倾尽毕生所学相授,雕琢成器,让宋自远成了一块绝世无双的白玉。
宋自远牵马出来,看见了身后的沈弃微,他微微一惊。
沈弃微踩着余雪说:“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②。宋公子好名字,看来李大人对公子的期望,并非居高声远这样浅薄。”
“殿下抬爱了。”宋自远作揖说,“老师与臣皆不为功名。其实臣初见殿下,便想到了一句比刘主薄更贴切殿下的诗。”
沈弃微笑了,牵来吃饱喝足的松烟点雪,说,“愿闻其详。”
宋自远看向沈弃微的眼神不带任何打量,只有欣赏,他认真说,“恂恂公子,美色无比。诞姿既丰,世胄有纪。③”
“好诗。”沈弃微说“我更喜欢宋公子的这句‘恂恂公子。’”
宋自远说:“殿下这匹马好,取了什么名?”
“松烟点雪。”沈弃微轻摸着抬头的马,走着说。
“这个名字好。”宋自远眼中有光流动,脱口而出,“墨出青松烟,笔出狡兔翰,独留眉间白,松烟似点雪。④”
沈弃微给马取的名被沈从明说太小家气,今夜宋自远懂了,他文采斐然,让沈弃微折服,甚至有了伯牙遇子期的欣然。
“老师患有眼疾,臣要去巧州寻一味药。”宋自远作别说“待三月江南粉砌,臣踏春归,赠玉兰相邀殿下于柳下,抚琴听春。”
萧御修与陈乔啸聊完,正寻沈弃微寻了过来。
寒夜孤冷,沈弃微却如沐春风,他仿佛已经在柳下听春,与宋自远一同上马说:“请风作约,扫径以待。”
宋自远点头,打马融入夜色中。
***
沈弃微这回没让萧御修牵马,他擒着一抹笑,目似遗星,在夜里闪着微弱的光,轻快说,“美人喂的酒,这么快就吃热了?”
萧御修跟在马屁股后边,他看着马上人的薄背,说,“与殿下比不得,坐怀不乱真君子。”
沈弃微回头朝他笑,夜风吹起乌黑柔顺的青丝,极细的几根碎发挡在面前,说:“陈乔啸找你谈什么了?”
萧御修略有迟疑,今夜的沈弃微异常的好讲话,怀疑人喝高了。
萧御修试探说:“陈乔啸想让我做他副将,在他下边混份差。”
“花祈台监工他要人搭把手。”沈弃微骑着松烟点雪绕到萧御修身边,“不然一个月的工程,他一个人得被耗死,萧公子想去吗?”
沈弃微没发现。
萧御修同样朝人笑说,“殿下会让臣去吗?”
沈弃微垂目打量,勾抹出的笑变了味,轻轻说,“不会。”
回答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沈弃微可精明着。
萧御修自嘲般冷笑,说:“看来殿下很舍不得臣这把刀。”
“刀么。”沈弃微将萧御修甩在身后,徒留一个背影,说:“虽然用着不太趁手,但握在自己手里才安心,要是随便叫人拿去,或者随便松手,那我可就完蛋了。”
***
陈乔啸盯着图纸半晌,还是没瞧出差别。
太常少卿刘敛财拿过花祈台的草图,再次平铺桌面,取来红墨标记说,“年后初春定然多雨,土湿了不好打桩,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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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这几日得把桩打好,这地基更要深挖些,就怕土松台不稳。”
太常丞杜起闻说:“地基挖得快,只要把天坛的残柱清开了,两日就可以。”
之前的花祈台意外失火,被烧得只剩一副熏黑的空框。雪化了,残木吸水增了重,禁军正灰脸黑手地搬运,清出块好地方。
陈乔啸知道这两老鬼要催他,他掏掏耳朵说:“今日就能清出来,太府新调来批楠木,本都尉先带人运回来。”
刘敛财说:“辛苦陈都尉。”
陈乔啸走出矮小的茅亭,外边的天顿时开阔,刘敛财这个扣扣搜搜的老鬼,为了节省太府的支出,扎地监工的地方都是用茅草临时搭的,城外天坛风大,刮得冷飕飕的。
说得好听是监工,到了地方原来是卖苦,给太常寺的人当狗腿子使唤。
难怪这份活没人同他争,南军那伙人屁都没放一个。
陈乔啸踢飞脚下的石子,爬上马说:“叫上剩下弟兄跟我走。”
那人说:“弟兄们已经跟着刘主薄去了。”
上马的陈乔啸停住,扯起放荡的笑说:“可以啊,你们这群狗崽子都能自己闻着味找屎吃了,告诉弟兄们,等监工这活干完,爷爷请大伙吃酒。”
“好嘞!”
***
赊月间不比临风山清静,这地方就沈弃微上次看院来了一回,其余时候都懒得走动。
院子经了沈弃微的手,已经显出风雅,院中的枯梅被挖去,留下几个土坑等着种下玉兰。等三月玉兰花开,一定独有一番美感。
温其均说:“裴明川来信说辽川太后派兵解围,兵马过了天山,太傅已经脱险。”
“如此便好。”沈弃微心里坠着的巨石终于落地。
宣文帝许诺他的卫尉一职打了水漂,陛下忧虑不定,他的心思没人猜得准,也没人敢揣测天子之意。
沈弃微也是如此,用此事给外人树立起一个不争不抢,又轻又淡的皮相。
沈从明走时塞的纸条上边写着“浔州常平春”。这名字沈弃微从来没有听说过,他派了杜章去寻。
这是沈从明千忧万虑留给他的人。
温其均带着沈弃微来到安置使者的地方,他叩门三声,推开门,里边的管丘早已等候多时,他想见沈弃微许久了,只瞟见一抹白色,便附身双手交叠稽首。
“臣,南封旧治书内御史,质任管丘,叩见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声音沙哑得打颤,可能还有管丘,抱着苦尽甘来的激动。
沈弃微微顿,温其均上前扶前人,他走到案边坐下,因萧御修的隐瞒对管丘竖起一堵高墙。
沈弃微面上依旧敛着笑,一副温润的模样,说:“管先生行此大礼,实在担当不起。使者千里而来本该夹道相迎,结果却让使者有了狴犴之灾。这是我们通洲的不是,让管先生受苦了。”
管丘抬头,这才看清人。
沈弃微白衣红襟,不笑时本像是清冷的月,笑时眼角唇边挑起的弧度刚刚好,平添着一抹颜色。
管丘认出人。
是之前在大街前停车赠他春卷碎银的贵人。
“殿下言重了。”管丘不能直视,看着脚下氍毹,心中感激地说,“臣与九皇子出使通洲,在北原边境遭辽蛮抢劫,随行兵士不敌,遂弃臣远去。随之种种皆为辽蛮兵士之过。”
沈弃微摸着茶杯,看着人说,“辽蛮着实可恨,害得使者受苦受罪。萧公子来了通洲,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日日为使者担忧,无奈之下托本殿下寻了许久,终于有了着落。使者与萧公子情谊如此的深,想必关系十分紧密。”
温其均侧眸不语。
沈弃微纯良至极,说出的话却是禁不起细敲。
管丘说:“在炀城宫中,臣曾教过九皇子诗书。”
“所以,”沈弃微套出话,狡狯地勾唇再次确认,“萧御修是您的学生?”
管丘夫谦恭地说:“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