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晞月原本很是抗拒跟林薇出去吃这顿饭。


    可是后来转念一想，如果她表现得看起来家教不好，或者是对季向很讨厌，这样多少也能给两人添堵。


    虽然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寒冬萧索，任晞月穿着厚厚的白色羽绒服，系着围巾，冷着脸跟林薇上了车，关车门时故意将声音关得很大。


    饭桌上，更是全程无视季向，行为举止都没规没矩的样子。


    林薇在底下轻碰了下任晞月的腿：“月月，不要这么没有礼貌。”


    任晞月像是没听见一样，撂下筷子，“我吃饱了。”


    每个菜都被她动了一下，但都没怎么吃。看得出来，胃口不好。


    任晞月起身，“我吃完了。”


    表情实在算不上太好。


    “妈，给我钱，我要去买东西。”


    一副被宠坏了的嚣张小孩模样。


    收到转账，任晞月心满意足地往商场区域走。


    林薇：“她平时也不这样的。”


    知道女儿是专门为了气她，林薇倒也没多生气。


    “没事，小孩子嘛，这个时候在叛逆期很正常，反倒是我，让你为难了……”


    任晞月其实没走远，听到那个季向道貌岸然的声音后忽然捂住了耳朵，不想再听了。


    那个季向看起来也还算相貌周正，穿西装系领带人模狗样的，从始至终对林家母女俩的态度也是细致体贴，挑不出来什么毛病，可任晞月就是无法接受。并且一想起他以前在读书的时候就在追林薇，愈发觉得烦躁。


    心烦意乱，她愤愤地踢了下脚边的东西，是个铁架子，好痛！


    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加之愤怒的表情，成功吓到旁边一个拿着小蛋糕边吃边走过来的小朋友。


    手里拿着的小蛋糕“啪嗒”一下子掉到地上，才想起来哭。


    “哇”的一下子哭出响声来，声音洪亮。


    任晞月被弄得手足无措，不知道的真的很容易误会是她欺负小孩子。


    “哎呀，你别哭，先别哭啊。”任晞月蹲下来试图跟他慢慢讲道理。


    “呜呜呜呜……你赔，我的……蛋糕……”


    果然，跟小孩子是没有道理可讲的，张嘴就开始赖上她。


    小朋友的哭声有点大，任晞月怕餐桌那边的林薇和季向听见，一把抱住小男孩，扛在肩上往外走。


    “呜呜呜你放开我！”小腿扑腾乱动，使劲倒腾。


    “别动。”任晞月说，“你不是要我赔蛋糕吗？在哪儿买的，带我去。”


    小孩哭声小了，抽噎着嗓音道：“那不是买的，是送的。”


    就在商场圈内，一楼的游乐场区域做的活动，是一家在元旦这天开业的店，在店里参加游戏并且加店主的微信群，就有免费的小蛋糕领。


    “你之前是怎么领到的？”


    “爸爸妈妈做游戏帮我的。”


    任晞月看了眼规则，需要两个人配合着完成两人三足版小马过河，玩游戏的时候还要戴上店里提供的玩偶头箍。


    以顾客做游戏为噱头吸引人来购买店里的商品。


    也不知道是哪个小天才想出来的营销方案。


    “太幼稚了，不去。”任晞月果断拒绝。


    “你骗人！你还说要帮我，骗子呜呜呜呜。”小孩拉住她的手不让她走。


    最后局面演变成了小孩抱着任晞月的腿，任晞月艰难行走。


    来去的人流之中，任晞月忽然就瞧见了个人。


    谢凛在对面的升降电梯前，正要往这边的方向悠闲慢步。


    任晞月迅速低下头，不要看见她，不要走过来不要过来！


    不要过来啊！


    毕竟这会儿她也太狼狈了。


    她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结果没走几步，肩膀被人从后面轻拍几下。


    意料之中的声音响起。


    “好久不见啊，同桌。”谢凛说。


    “你认错人了。”任晞月捂着脸。


    耳边还是他那句看好戏似的散漫话音，“好久不见。”


    分明！昨天才见过！


    “咦，出门怎么还多带了一个小挂件？”他往后靠着，手肘自然撑于台面，要笑不笑地看着眼泪汪汪的小孩。


    “任同学，拐卖小孩是违法犯罪行为啊。”谢凛提醒道。


    任晞月：“看不出来，你还挺遵纪守法。”


    谢凛丝毫不谦虚：“嗯，是这样的。”


    任晞月看他刚巧过来，现成的人不用白不用，便问：“班长，有没有兴趣帮我个忙？”


    几分钟后。


    谢凛站在一排的玩偶头套前，表情有些许的麻木。


    “是这样，你跟这个小朋友戴上头套协作完成小马过河的游戏，再拍个照打卡，就可以领到一份免费的小蛋糕了。”任晞月心平气和解释道。


    谢凛面无波澜问道：“这个什么小蛋糕是非吃不可吗？”


    “没办法。”任晞月摊手，“你也看到了，被我‘拐卖’来的小孩今天是一定要吃到他心爱的小蛋糕的。”


    小男孩吸吸鼻涕，眨巴着大眼睛，看向谢凛。


    谢凛：“……”


    小男孩欢欢喜喜地戴上了自己心仪已久的库洛米玩偶，已经开始摩肩擦掌跃跃欲试了，以至于任晞月开始怀疑他根本就不是为了小蛋糕，而是为了再次玩这个低智小游戏。


    一号选手准备就位。


    再看二号。


    任晞月走过去，面对着柜台里一众看起来不相上下的玩偶头套，说：“帕恰狗还是玉桂狗，你选一个吧。”


    谢凛舌尖抵了下牙齿，好笑道：“为什么都是狗？”


    “……”任晞月硬着头皮拿起了其中一个，“就这个玉桂狗吧，耳朵长长的，像兔子，没那么，狗。”


    说完，发现谢凛正一言不发，垂眸看着她，黑长的睫毛像羽毛一样，漆黑温润的眼睛像是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湖水。


    那湖水随着目光，快要淋湿她。


    想起许如意之前的那些评价。


    任晞月觉得有一部分是真的，这人确实好看得太过容易，轻而易举就让人移不开眼。


    任晞月不太自然地偏过头，“你过来一点，太高了，脑袋低下。”


    任晞月动作飞快“歘”的一下把头套按在他脑袋上，“好了。”


    “简直，完美。”她看了看，违心点评道。


    谢凛微微抬了下眉，很明显不相信她此刻的胡言乱语。


    那两只白色的长耳朵快遮到侧脸，谢凛把它们拨到后面。


    玉桂狗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友善，脸颊边两坨红晕，对称的波浪形嘴巴特别可爱。跟谢凛那副犹如吃了隔夜馊饭的棺材脸形成强烈反差。


    任晞月竭力忍住不笑。


    “很好笑吗？”谢凛看她一眼。


    任晞月摇头，坚定道：“不是，是很好看。”


    整个游戏过程对于谢凛来说实在艰难，不过小孩玩得挺开心，短短十几分钟就和这位白衣黑裤且长得好看的哥哥，建立了深刻的革命友谊，最后拍照的时候都要拉着谢凛多拍几张。


    “恭喜你们顺利完成任务，可以领取本店的开业礼物。”店员微笑地递上草莓蛋糕。


    “好耶！”小男孩迫不及待。


    店员：“恭喜你们是本店的第520号领取礼物的客人，所以可以获得额外的小奖品。”


    520？这数字多少有点暧昧了。任晞月不是很想要这个特殊的奖品了。


    小男孩才不管这么多，眨着星星眼：“是什么，什么呀？”


    店员拿出一枚缩小版的玉桂狗挂饰扣。


    “我喜欢库洛米诶。”小男孩撇撇嘴，“这个就给你吧！”


    转眼把挂饰扣给了旁边的谢凛。


    三人离开后，店员开始八卦。


    “真是幸福的一家三口啊！”


    “没记错的话，这个小孩是不是领过一轮了？”他拿出记录的照片开始比对。


    “对，就是他，门牙还缺了一颗的这个小孩！”


    “我记得他不是跟他爸爸妈妈一起来的吗？这么快爸妈就换人了？就他妈离谱。”


    “你才离谱。”店长从后面的操作间出来，敲了一下他脑袋，“不好好工作在这里偷懒呢！还讲脏话！再说，那分明就是两个学生嘛，哪里有这么年轻的爸妈带个那么大的熊孩子？你脑子里一天天的都在想些什么！”


    -


    小孩领到蛋糕，也不再烦着任晞月了，去刚才的商场里找自己爸妈去了。


    谢凛手指在那铁质扣圈里，来回转着那小小的挂饰。


    玉桂狗两只小蓝眼盯着他，笑意盈盈。谢凛是再多看一眼就会想起刚才玩游戏时的社死场面，于是把挂饰扣扔给了任晞月。


    谢凛：“它跟我的气质不符。”


    那两只毛茸茸的耳朵特别萌，任晞月捏在手里，“谢谢了。”


    谢凛：“就当作是元旦礼物了。”


    他们站在商场的三楼走廊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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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杆边，可以看见下边广场上的场景。


    新年第一天，有新开业的店，也有不少商店做促销活动，不知是哪一家门前为了庆祝，在广场上燃放烟花。


    璀璨的火花相继绽放在空中，姹紫嫣红铺了满天。


    热烈燃烧过又很快冷却黯淡的那点火星子，却承载着人们美好的祈愿，在憧憬中，迎接新的一年。


    在一片喧哗热闹中，谢凛转头看向身旁的人，说：“新年快乐啊，任同学。”


    任晞月：“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谢凛：“年纪轻轻就耳背了，真可惜。”


    任晞月用力拍了谢凛一下，还想再打第二下，结果手挥未半就中道崩殂，被谢凛握住了手腕，摁住。


    谢凛加大了音量：“我说，新年快乐！”


    任晞月配合地大声喊：“身体健康！”


    谢凛：“万事如意！”


    任晞月：“心想事成！”


    谢凛手指划过衣服袖口，触碰到了她手腕上的皮肤。


    那一瞬间，触电般的感觉再次袭来。


    机械似的自动带着语音功能的字幕从脑中飘过：「离这么近！小命不要啦！」


    任晞月条件反射般用力挣脱开手。


    谢凛：“怎么了？”


    一片烟花声中，任晞月没说话。


    “说起来，你好像还没送我元旦礼物吧？”谢凛挑眉道。


    任晞月镇静下来，在手机上摁了几下，说：“已经发送了，你自己查看。”


    手机震动几下，谢凛收到几条信息。


    “你不会给我发红包了吧？不用这么客气的……”


    看到发送的那几张照片之后，就说不出话来了。


    任晞月：【图片.jpg】


    任晞月：【图片.jpg】


    任晞月：【图片.jpg】


    一连发了好几张。


    点开，正是刚才谢凛在店里跟小男孩玩游戏的照片。


    任晞月不知道什么时候拍的，因为是偷拍，相机捕捉画面一闪而过时，像素就比较低，有些模糊。


    照片中的人戴着蓝白色的Q版玉桂狗头套，耷拉着眉眼，怎么看都像写着“我是被迫的”几个大字。


    任晞月：“班长，新年礼物接受到了吗？”


    谢凛：“……”


    真是谢谢你了。


    谢凛垂着眼，点进任晞月的头像，那是一朵印着“我想开了”几个字的莲花。


    看到她十分钟之前发的朋友圈。


    是几张广场上空烟花绽开的照片，配的文案是：【炸火花，破！/烟花/】


    他顺手给点了个赞，在下面评论：【元旦快乐！】


    谢凛：“放烟花的时候，有没有许愿？”


    任晞月：“又是‘信念的力量’？”


    谢凛：“算是吧。”


    趁烟花还没有放完，任晞月闭上眼，默默地在心里祈愿。


    -希望舅舅能好起来。


    -希望爸爸早点出来。


    -希望妈妈不要和那个季向在一起。


    新的一年，会是很好的一年吧！


    “许完了没？”谢凛说，“不够的话，我再把我的愿望让给你。”


    任晞月愣了愣，“哪有人的愿望还可以让的？”


    谢凛在她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我说可以就可以。”


    任晞月抬手遮着脑袋，“讲话就讲话，你不要动手动脚的。”


    作势去打他，然而谢凛这家伙跑得飞快，一次都没得手。


    最后累得她直接不追了，就在后面慢慢悠悠地走着。


    谢凛回过头来朝她走，两只手插在衣服口袋里，眉目疏懒，“行吧，给你打一次。”


    这语气，听起来就像施舍一样。


    任晞月反而不想动手了。


    谢凛问：“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任晞月抬头，不太清楚状况，“什么？”


    “我看见了。”谢凛说，“你从二楼的餐厅出来，很不开心。”


    任晞月沉默几秒。


    所以他并不是偶然出现的是吗？在她失落、难过又愤怒，手足无措的时候，突然闯入她的视野，降临她用尖锐防备的刺保护的小小一角。


    就像那些璀璨夺目的烟花。


    他是上天赐予人间的少年，照亮了她的世界。


    “也不是什么大事。”


    任晞月吸了口气，故作坦然地说：“就是我妈给我找了个后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