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藏入云层之中。


    夜静风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小猫咪的叫唤。


    谢凛并没有动手推她，只是沉默站在那里。


    任晞月看向谢凛，手中拿着衣物迟迟没有动作，只剩下些贴身衣物，实在不好意思再当着他的面晾挂起来。


    时间一秒两秒地过去，洗过头，没有吹干的发梢贴在脸颊脖颈边，任晞月感受到水汽慢慢蒸发。


    谢凛大概也明白过来，他要是一直站这儿不动，他俩估计要这样大眼瞪小眼到天明。


    谢凛自觉偏过头，可能是看天上的月亮。


    但今晚，属实没什么月亮。


    任晞月快速挂好那几块布料，正准备走。


    谢凛叫住她：“任晞月！”


    “你打算一直就这样躲下去吗？”谢凛从后面走过来。


    任晞月脚步顿住。


    “关于谢宇，我很抱歉。”她的声音有些许哽咽。


    她明白，再多的抱歉也无法改变既定的悲剧。


    谢凛深吸一口气，再想多说一句的时候，任晞月已经快步往楼道那边过去了，哗哒一下，小铁门掩上。


    谢凛看着那在凉风中轻微晃动的铁门，目光沉了沉。


    还是小刺猬一样，遇到危险，只会蜷缩起来保护自己。


    -


    任晞月关上门，背靠在门板上，任由着铁质的凉意一点一点侵入身体感知的纤毫。


    她慢慢往下滑，最后抱着膝盖，很多时候，抱紧自己才能给予足够的安全感。


    之后频繁地遇见谢凛。


    总之生活轨迹里一直会有谢凛的身影。


    他这人，似乎做什么都会有股锲而不舍的劲。


    向来是她避着谢凛，任晞月想不到，有一天她会主动去找谢凛。


    夏季多雨。


    又是一个电闪雷鸣的雷雨天气。


    到傍晚时雨才渐小。


    任晞月洗澡洗到一半，花洒里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那点不算太热的温水直接就停了。


    这热水器坏了不止一次两次，任晞月之前也跟房东太太反映过，一直没有换新的。


    偏这次停水停在她洗澡洗一半的时候。


    洗发露和沐浴露都没冲干净，白色泡沫积聚饱满，又慢慢破裂。


    任晞月潦草拿毛巾擦了擦。


    洗手池边的水龙头连冷水都放不出来了。


    这种从头发丝到脚尖浑身都黏腻的感觉着实难受，她擦干身体，套上换下来的衣服，准备去隔壁借个水。


    手刚落在门板上方，顿住。


    她向来是独来独往，这周边的人也不认识，是个女生还好，她可以短暂地发作一下社交牛逼症。可要是对方也是个男生，那就尴尬了。


    思来想去，这栋楼里，她比较熟的就只有对门那位了。


    斟酌再三之际，对面的那扇门缓慢地开了。


    谢凛穿简简单单的白色短袖和黑色的居家运动裤，手上拎着垃圾袋子，出来倒垃圾。


    大概是因为这几天的碰壁，他整个人显得冷淡懒恹。


    任晞月眼见着人要走开，及时说：“谢凛，能不能帮我个忙？”


    谢凛抬眸，对上那双剔透清澈的眼睛。


    任晞月耳朵肉眼可见的，一点一点红了。


    她知道这种要求很冒犯，但也实在没办法。


    她头发丝都是湿的，带着些微白色细沫啪嗒啪嗒往下淌水，声音越来越小：“能不能借一下你家浴室？”


    “……”


    五分钟后。


    谢凛面无表情坐在沙发上，听着浴室里传来哗啦水声。


    他没怎么看手机消息，这会儿才发现半小时之前，周嘉文给他发了几条语音。


    周嘉文是他高中时打台球认识的朋友。别看这人名字取得光风霁月又文绉绉的，实际上高中那会儿特叛逆，三天两头打架惹事，烫头染发烟酒都来，高考后才慢慢收敛点。


    后来即使上了大学，联系也没断开。


    谢凛记得，那次在台球馆叫任晞月撞见，正是周嘉文给自己递了一支烟。


    周嘉文也因此记住了任晞月。


    当时见谢凛那怔了几秒后随即掐灭烟的动作，周嘉文还调侃他，说是不是碰上他们班的纪律委员了。


    关于谢凛跟任晞月的事，周嘉文待在谢凛身边，多少也知道点儿。


    前阵子也是他在这附近无意中看见任晞月租房子，才联系的谢凛。


    第二天谢凛就搬到任晞月对门来了。


    说来也巧，这片小区物业刚好是周嘉文的远方表叔。


    此刻，谢凛点开那条语音转文字。


    周嘉文：「怎么样！305是不是停水了？」


    周嘉文：「任晞月应该会去找你借浴室吧？」


    周嘉文：「兄弟我该做的都做了，祝你好运！」


    谢凛额角一跳又一跳，周嘉文脑袋是不是缺了一根筋？居然真能做出这种缺心眼的事？


    任晞月小心翼翼开了玻璃门，探头出来时，谢凛正在看手机，睫毛密密垂着，那张冷淡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会不会觉得很冒犯？


    即便是老同学，这行为多少也是逾矩了吧。


    任晞月头发由毛巾卷裹着，穿的睡衣对于这个夏天来说，多得不太合适。


    谢凛看着她，眉毛快拧成波浪线，不是很理解有人洗完澡出来能将自己包成个木乃伊。


    任晞月手上拿着装衣服的袋子，跟谢凛道谢。


    “如果真想感谢我。”谢凛起身，几步就迈了过来，“帮我好好回忆一下，谢宇出事那天的细节。”


    这也是谢凛来华城的主要原因。


    虽说罪魁祸首已经伏法，谢宇的案子告一段落。


    但直觉告诉他，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他分明记得，那天谢宇是在上课外兴趣班的，怎么好好的就到了季南的汽修厂那里去了？是谁带他过去的？


    那段巷道年久未修，连电线杆都是不具规格的水泥杆子，更别提会安装监控了。


    所以谢宇究竟是怎么突然出现在那里的，不得而知。


    现场也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突破口只能是任晞月这里，看她是否能回忆出一些细节。


    可是这对于任晞月来说比较特殊，那段回忆怕是她竭力想要忘记的，谢凛便一直顾虑着没有开口。


    果然，任晞月的身体几乎是小幅度地颤栗了下。


    她垂着脑袋，“谢凛，我很抱歉。”


    谢凛沉声说：“这不关你的事，你也是受害者，不需要愧疚。”


    经过时间的沉淀，谢凛已经能够冷静下来处理这件事，“现在要做的，是好好想一想，当时谢宇怎么会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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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里，你还看到其他人吗？”


    “我不知道。”任晞月闭上眼睛，表情痛苦，“我真的不知道。”


    无数次梦魇里的可怕场景席卷而来。


    谢凛也觉得自己这样有点过于残忍，“好了，想不起来就先不想。”


    任晞月缓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


    她明白，谢凛对于谢宇的离开，还是放不下。


    他说这不是她的错，可是究其原因，到底是因为冲过来救她，谢宇才会被季南盯上的。


    -


    任晞月跟许如意还保持着联系，只是聊天不像以前那样频繁，偶尔在朋友圈看到她发的记录最近生活的照片，会点赞评论。


    暑假期间，许如意去了海南旅游。


    朋友圈发了一组图片。


    是湛蓝澄澈一望无际的大海，翻涌的白色浪花点缀其间。


    任晞月照例点赞，而后发现中间一张是牵着的手，两个人对视一眼，仔细看，会发现许如意嘴角有很浅的笑意。男生侧过头看向许如意，看侧脸，酷似张珣。


    等等？


    张珣？


    划拉出来再看一眼。


    放大看，果真是他。


    张珣比高中时期瘦了些，好看了不少，任晞月差点没认出来。


    很快，底下出现共同好友的点赞和评论。


    【江时序：？？？这是，在一起啦？】


    【张珣：嘻嘻/笑脸.jpg/】


    【江时序：666】


    【江时序：999999】


    【尹荨：祝福，长长久久～】


    【谢凛：百年好合。】


    【江时序：永结同心！早生贵子！】


    任晞月看得手抖了一下，没看错的话，这只是官宣在一起，不是结婚吧？


    她也点了一个赞。


    公交车到站，她下车，边在对话框跟许如意聊天边往单元楼走。


    暑假，不找点事做也太乏味了，并且她也需要一些收入。


    所以任晞月找了一份家教的兼职，学生是个初中男生，任晞月给小孩补英语。


    小孩的家长不在家，等电梯时任晞月给阿姨打过电话，对方也是在忙事情，说门没有锁，让她直接进去就行。


    在客厅换了鞋，任晞月喊了声小孩的名字。


    任晞月先敲了几下房间门，“小涵，我进来啦。”


    她握着门把手开门。


    房间内的遮光窗帘只拉了一半。


    正是盛夏里阳光明媚的天气，强烈的太阳光线照入室内，热烈又灿烂。


    空调低频率地冒着冷气。


    一开门，任晞月就看见门口正站着一个人。


    光线晃了一下眼睛，任晞月眨了眨眼。


    从囫囵的人形，到逐渐清晰的画面。


    背着光，男人个高腿长，穿着深色系的短袖短裤，清清爽爽站在任晞月面前。


    -一定是打开的方式不对！


    任晞月迅速关上门，深呼吸一口气，再次开门。


    还是谢凛。


    利落分明的脸庞轮廓，眼珠乌沉，偏细长的眼尾微挑起。


    看见是她，似乎也有几分讶异。


    任晞月：“……”


    这人是带了任意门吗？怎么哪里他都会出现？


    任晞月“哐”的一下又把门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