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过深秋，天渐转凉。恰逢草木凋零之际，山间野物出没觅食频繁，正是冬猎的最好时机。


    按照往常，这时候许老汉会和许老三一起进山打猎，今年因为许老三不在，而肖齐箭术日渐精益，许老汉便带上了他。


    两人收拾好背囊，趁着天微亮，带着许清扬煮好的几个红薯便进了山。


    路上，许老汉跟肖齐讲起了野猎的基础知识。


    原来不青山只是这一片连绵山脉的总称，具体还分前山和后山。


    前山说是山，其实只是一片地势低平的小土坡，红枫村便是紧挨着前山。


    因为毗邻人类的活动区，像豺狼虎豹之类的凶猛野兽很少出没在前山，但也有例外，比如二三十年前曾有饥饿的野虎觅食来到此处，咬死了在山里砍柴的樵夫。


    这类事层出不穷，前山便同样成了人们轻易不去的地方，有些村民砍树宁愿舍近求远绕道去隔壁村，也不去前山。


    但相较于后山，前山也算是个较为安全的场所了。人高马壮的许老三正是在后山中遇见狼群，才卧床躺了好几个月才康复。


    了解完其中内情，肖齐庆幸不已。


    幸亏他穿过来的时候人是在前山，要是在后山，不说能不能碰到许清扬这种傻姑娘把自己捡回家，可能他刚穿越过来就得命丧虎口了。


    后山，正是许老汉和肖齐此行真正的目的地。


    两人穿过枯黄的草丛，大致一个多时辰之后，便碰到了一座高度约二三十米的山壁。


    只见许老汉从背筐里拿出两只小耙钉，先是扔给肖齐一个，随后道：“我先上去，你小子记得跟着。”


    说完，许老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沿着人工挖凿的土梯爬去，遇到山势陡急之处便用耙钉牢牢抓住山体，一个借力直接攀了上去，速度之快令肖齐侧目不已。


    “愣着干啥呢？上来！”


    许老汉站在山壁顶上俯视着呆愣的肖齐，眉毛一皱，高声喝道。


    肖齐咽了咽口水，现在说自己恐高还来得及吗？


    肯定是来不及了。


    考察完肖齐的品行过后，许老汉既然已经决定让肖齐当许家的女婿，便铁了心要教会他许家的看家本领。


    他的想法很简单。


    许清扬是老来女，他和许婆子顶多能再多活个二十年，他们夫妻俩活着的时候还好，多少能帮衬着点女儿女婿，可是等他们百年过后，按大萧习俗父母过身三个儿子就要分家，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儿子要养自己的媳妇和孙子，顾不上许清扬这个妹妹，所以女儿的后半辈子可就全靠这个送上门的便宜女婿了。


    肖齐要是不能支楞起来，许老汉还不如趁早赶他出去，另觅佳婿。


    这些道理肖齐自然也懂，他在许老汉的催促声里闭上了眼睛，等再次睁开时，面上带了几分坚毅，开始顺着许老汉的路线逐渐往上攀爬。


    出乎意料的是，肖齐攀爬的过程竟然没出一点岔子，除了速度慢上一些，总体还是很顺利。


    许老汉暗自称赞，这几个月的特训果然没有白费。


    待肖齐微喘着与许老汉汇合，许老汉用力拍了拍他的背，便领着他往后山深处去。


    肖齐紧跟在许老汉身后。


    后山寂静无声，衬得天地广袤无垠，一股幽然森冷逼近。他心内怦怦，暗自握紧了猎弓。


    忽然许老汉耳朵一动脚步一停，急忙制住身后的肖齐。


    但肖齐还没反应过来，被制住的瞬间左脚已然微抬，正习惯性地往下落去。


    脚踏落叶的声音响起时，他只听见耳边乍然一阵窸窸窣窣，似是有什么东西正飞快在草丛中疾行。


    肖齐顺着声音望去，只捕捉到一道灰白的身影消失在树丛中，正是一只肥美的灰兔。


    痛失猎物，许老汉饮恨长叹，一拳抡上了旁边的参天树木。


    几片枯黄的树叶落下，他瞥了一眼闯祸犹然不知的肖齐，道：“行猎切记隐蔽行踪，脚步放轻的同时还要耳清目明，这点都做不到就给我原路滚回去。”


    肖齐被他兜头骂了一顿，脸面烧红，再三保证：“知道了姨父，以后一定不会再犯。”


    许老汉颔首，便也不再揪着他犯的错不放了。


    不过两刻钟，许老汉和肖齐双双看见不远处的灌木底下有一只红毛狐狸正在小憩。它体态修长，毛色光泽，尖尖的耳朵正随呼吸轻轻颤着。


    许老汉眼睛一眯，借着草木的掩饰无声拿起猎弓，搭箭拉弓，已呈箭在弦上之势。


    一旁的肖齐不由得心一紧。


    如果他没看错，那应该是一只赤狐，赤狐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因为过度捕猎而面临濒危，而肖齐此时正面临着捕猎赤狐的场景。


    他的心顿时被撕扯成两半，一半叫他发出动静惊走那只小赤狐，另一半则让他保持沉默，否则错误再犯许老汉肯定不会轻饶。


    心神交际时，许老汉已经松开了弓弦。


    一阵刺耳的叫声传来，许老汉面上一喜，当即从草丛里钻出，大步朝箭落处奔去。


    狐狸的叫声同样惊醒了肖齐。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后，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赤狐被列为保护动物也是近现代的事情了，自己现在身处在一个不存在的朝代里，古代吃饱饭才是最重要的，他真是魔怔了。


    想罢，肖齐用笑容掩饰匆匆闪过的黯然，向许老汉靠拢去：“姨父，你可真厉害，箭无虚发啊！”


    许老汉捡起扑腾不停的小赤狐扔进背篓。


    他毫不心疼地折断狐狸前腿上的箭羽，欲借此机会多教一些给肖齐：“像这种漂亮玩意儿最好留活口，拿到市集上卖有不少有钱人乐意养，实在卖不出去就杀了卖皮毛也是不错的，至于狐狸肉不好卖，味馊。”


    狐狸肉都是瘦肉，颜色暗红，吃起来又柴又干。古代人因为食不果腹少油少盐，喜爱吃肥肉，这点倒是和现代人不同。


    肖齐看了一眼筐里挣扎惊叫不断的小狐狸，重重点头。


    许老汉出师大捷，喜不自胜：“今天捕到这只狐狸，至少清扬的生辰礼钱是够了，咱们俩努努力，争取多打点山鸡野兔，卖了过个好年。尤其是你，进山到现在还没开过张，万事开头难，开了弓捕不到野物也无事。”


    肖齐的注意力全被许老汉的第一句话给吸引住了：“许清扬的生辰？她什么时候过生辰？”


    “十一月初，想来还有十来天吧。”


    肖齐面色沉凝，他还记得当初厚着脸皮把玉佩讨回来时承诺过，自己还欠许清扬一件礼物呢。


    古代女孩喜欢什么礼物，胭脂水粉衣服首饰？许清扬会喜欢吗？


    他思索了一会儿，看了眼自己两手空空。


    好吧，任重而道远。


    不知运气是不是被这只狐狸给耗完了，一上午许老汉和肖齐都没碰到什么猎物。


    见太阳当空，许老汉让肖齐坐着歇歇脚。


    他捧着手，将水囊里的水倒了一点在手上，喂了小狐狸喝了，随后跟肖齐两人啃起了许清扬蒸的红薯。


    红薯在背囊里放久了有点凉，要趁热吃才香，不过许老汉和肖齐也顾不上什么味道不味道了，能填饱肚子才是正经。


    一下啃完三个红薯，许老汉用衣袖擦了擦嘴：“我去方便一下。”


    话音刚落，他迫不及待地捂着咕咚叫的肚子，三步并做两步往远处树木繁茂的地方去了。


    很快一阵恶臭传来，肖齐觉得嘴边的红薯顿时不香了。


    他捂着鼻子站起来，往前走了好一会儿，等到闻不到味道了才重新坐下。


    他百无聊赖地啃着红薯，蓦然，旁边的树丛里传来响动。


    肖齐转头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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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只见一只灰白色野兔时不时怂着鼻子，一蹦一跳循着红薯的香味从树丛里钻出来。它抬起脑袋，黑溜溜的眼珠子一瞬不瞬地盯住肖齐，竟然也不跑。


    因为一人一兔离得太近，肖齐嚼红薯的动作顿住了。


    想起许清扬的生辰将至，他悄悄拿起背后的小筐，想要把这野兔给盖住。


    然而兔子的动作何其灵敏，几乎是肖齐稍一动，这野兔便撒开了脚丫子往树丛里钻。


    肖齐拿起弓箭就追着兔子跑。


    野兔很快没影儿了。


    肖齐钻过一道又一道树丛，尖锐的枝丫刮破了脸皮也不在意。他悄声钻出树丛，四处搜寻着那灰兔的痕迹，然而良久过后终究无果。


    肖齐心下一暗，正想原路返回，却不知自己已然走得太远，早已分不清方向了。


    “真特么上了头了！”


    肖齐暗骂，恨不得给自己几个耳光。几番走动都找不回原路，他只得高声呼唤许老汉：“姨父！你在哪儿！”


    正四下迷茫之际，他顿时想起之前许清扬的话来：跟着太阳走，就能回家。


    肖齐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上天待他不薄，此时日头正好。


    他心下一定，拿着弓循着西边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肖齐钻出又一个树丛，头将将探出，只见不远处的草丛里正有一只白色野兔休闲地咀嚼着野草。


    他眼睛顿时一亮。


    真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这一趟不算白来，许清扬的生辰礼算是有着落了！


    肖齐学着许老汉的动作，靠树木遮掩着自己的身形，搭箭拉弓，眼睛微眯。


    肖齐学不来许老汉正正好好射在猎物腿上的技能，他这一箭穿背而过，野兔倒在草丛里挣扎了几下便没了生息。


    但这已经足够了。


    肖齐大喜过望，用手随意擦了擦脸被树枝刮破后流出的血迹，扒开树丛正要捡了兔子回去。


    熟料一道暗灰色身影一闪而过，待他回转过神来，只见一只瘦骨嶙峋却足有半人高的野狼正叼着野兔，灰冷的瞳子死死盯住正跨步而来的肖齐。


    那野狼低声嗷呜，状似恐吓，俨然是把肖齐当做了与自己争食的对手。


    肖齐腿一颤，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面朝灰狼退后几步，很快身后便碰到了来时繁杂的树丛。


    想要离开这里，必须穿过这道树丛，可背行穿过必然阻碍重重，前后两难。


    眼见野狼仍不放过自己，随着他的步伐步步紧逼，肖齐暗骂自己的坏运气。


    一人一狼原地对峙了片刻，野狼松开兔子，面目狰狞露出尖牙，显然比起九牛一毛的野兔，肖齐这个大家伙更能填饱肚子。


    几乎是一瞬间，它一扑而上，锐利的尖牙咬住肖齐的手臂。肖齐吃痛，另一只手拿起羽箭尖锐处不时往野狼的眼睛里戳。


    野狼哀嚎痛叫却越发凶狠起来，锋利的爪牙死死抓着肖齐的皮肉。


    情势危急之时，一道箭穿风而来，直直射穿了野狼的头颅。


    滚烫的鲜血顿时泼洒下来，兜头浇了肖齐一脑袋。


    他睁开没被狼血浸染的完好的左眼，只看见插在野狼头上那只羽箭正嗡嗡作响，颤抖不止。


    肖齐推开身上沉重的野狼尸体，躺在地上朝射箭处望去。


    鲜血正顺着他的脸颊往左流，途经左眼时分作两股，一股却正好染上了他的眼睫。


    热血凝聚成滴将落不落，肖齐的视线几乎要被红色占满。他不受控的热泪冲淡了一丝红意，足以让他看清那站在树下正维持着射箭动作气喘吁吁的女孩。


    女孩的发丝被风吹起，墨色映着白如羊脂的肌肤，美得惊心动魄。


    浑身疼痛的肖齐在闭眼前忽然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就像她的名字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