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 9 章
作品:《太子太傅他觊觎我》 赵明诚眼睛发亮,言语中有克制不住的兴奋。
柳池楼抬眸看他,抿住唇,皱起眉头。
赵明诚盯着他,紧着心问:“你那外甥与鸿宝公主的事,有几分真?”
近来,宫中传言薛小将军已俘获公主芳心,定是驸马的不二人选。
赵明诚好生羡慕了一阵子,但想人家好命,他是没这个好运气,但今日让鸿宝看了两眼,他觉得,自己未必就没有机会!
柳池楼沉默。
见他不言不语,赵明诚小心再问:“莫非为真?”
那先前公主看他许久,又是为何?难道……是他自作多情?不该的呀,公主看他的时候,看得那样认真,好似要将他的鼻子、眼睛都单拿去量一量,称一称,明摆着是在挑选!
赵明诚想了许多后,柳池楼才;终于开口:“公主重情重义,感念雁北救命之恩,遣过宫人前去关照,宫中传言多虚。你也莫要再听而传之,折损公主清誉。”
他如此说,有几分私心,连他自己也分不清。
赵明诚信了他说的,不再怀疑,笑眯了眼睛,压着嗓子道:“那公主——兴许是看上我了!”
柳池楼闻言,眉头皱得更紧几分。
赵明诚浑然未觉他的异样,仰着头,一脸神往,自顾自地说:“池楼,我不像你,有经世伟略之才,深得圣上重用,能在翰林院修书兴许便是我官生巅峰,若是能做驸马……”他眯眼笑着,停顿一下,下定决心,“我必尽心尽力伺候好公主!”
莫说娶公主可保一生荣华富贵,只论公主的美貌,已足以令他拜倒折服。
越想心越热,赵明诚像是已骑上迎亲的大马,脸上尽是神气。
柳池楼沉下眉眼,瞧见年长的修撰走来,便转身见礼,借此止住赵明诚的想入非非。
赵明诚醒过神来,见他走了,连忙招手留人……
当然,没留住。
*
紫宸殿。
鸿宝跪坐在小榻旁,仰头望着仲孙皇后,脸上是委屈巴巴的表情。
“母后,儿臣只是……只是去翰林院转转嘛,真的没做什么!真的!”
“你还想着做些什么不成?”
鸿宝抿住嘴,心虚地将头埋下去。
她是想来着……可是翰林院里不见令她满意的人。
鸿宝摇头,“没有,没有。”
仲孙皇后不信。
鸿宝滴溜溜转着眼珠,忽然想到什么,便抬起头来,道:“是先生!是柳先生让我去翰林院的!”
听她提及柳池楼,仲孙皇后心头一沉。
鸿宝:“柳先生说,翰林院的书多……让我多看看,长长见识。”
她刚开口时,声音还有些飘忽,越说越肯定,像是真有此事一般。
自己亲生的女儿,仲孙皇后比谁都了解,鸿宝向来是个小赖皮,犯了错后说的话,十句里有八句都是假的。尽管如此,仲孙皇后却没有直接戳穿女儿的谎话,思量片刻后,让云霞去请柳池楼来。
鸿宝一听连忙起身,追到云霞身边,留住她,要自己亲自去请老师来。她得在柳池楼来见母后之前,与他统一口径,免得让母后三两句一问,便穿了帮、漏了馅。
仲孙皇后端坐在小榻上,道:“回来,坐下。”
鸿宝嘟着嘴,扭回头看一眼母后,松开拽着云霞袖子的手。云霞去了。鸿宝坐回小榻上,忐忑地往殿外张望,盼着云霞没寻着柳池楼,一个人回来,可是,天不遂人愿,不一会儿,云霞便将柳池楼给领了来。
见着柳池楼的一瞬,仲孙皇后攥紧搁在腿上的手,挺了挺身子,显露出几分身为国母面对年轻下臣时本不会有的紧张。
柳池楼入殿后,先见了礼,才向鸿宝看去一眼,鸿宝张了张红润的小嘴,刚想用唇语告诉他些什么,被母后的视线捉住,立马闭上嘴,乖乖一笑。
仲孙皇后重新看向柳池楼,问:“是太子太傅让公主去的翰林院?”
她问得直接了当,是料想以柳池楼的性子,绝不会为鸿宝遮掩,只要他当着鸿宝的面揭穿了鸿宝的谎,鸿宝定然不会高兴,兴许就闹着不认他这个先生了,再不去东宫上一堂课,如此倒也遂了她教鸿宝与柳家人疏远的愿,是件好事。
听着母后的问话,鸿宝紧着一颗心,欠了欠身,屁股几乎离开坐榻,她鼓着小脸,努力地冲着柳池楼挤眉弄眼,可惜,柳池楼恭敬地垂着眼眸,并未多看她一眼,直接回了话:“回禀殿下,是臣。”
鸿宝本来急得小脸绯红,听他认下了她撒的小谎,顿时松一口气,喜上眉梢,又觉有几分神奇,柳先生是怎么知道的?诶!管他的呢,柳先生帮她瞒过母后就好。
仲孙皇后却是始料未及的,看一眼笑着的鸿宝,再看向柳池楼时,眼中增添几分复杂之色。
柳池楼肯为鸿宝遮掩,是有皇帝下令他关照公主,还是他另有些别的心思?想着柳池楼至今尚未婚娶,又深得景仁帝宠爱,仲孙皇后心里忐忑难安,就怕纵着鸿宝与柳池楼亲近,景仁帝也乐见其成,将来哪一日,鸿宝为柳池楼付出一颗真心后,会有伤心欲绝,难以自处的时候。
*
从紫宸殿中成功脱身,鸿宝不急着出宫,往北衙禁军去寻薛雁北,翰林院里也没有她要的侍茶郎,她就不在京城多留了,早些抓到鱼去寻三哥!
路过太液池时,瞧见池中荷花开得正好,鸿宝叫停步撵,回想起幼时,三哥摘了莲蓬,亲手剥来莲米喂她吃时的情形,心想,可惜不是时节,不然再带两朵太液池里生出的莲蓬去寻三哥就更好了……她撇撇嘴,让宫人继续前行,不经意一瞥,瞧见远处一抹熟悉的人影,长身玉立,犹如仙人。
柳池楼望着碧叶掩映着的粉嫩荷花出神。
鸿宝见状,当他是喜欢得紧,但碍于身份,又不好下手,想到他先前帮的忙,她该是要感激他的,便又叫停了步撵,下了地,走上九曲长廊,去到池水中心,扒着栏杆,勾着身子,要摘一朵开得最好的荷花送给柳池楼。
宫人想要替她,鸿宝不让,觉得自己亲手摘来才有诚意。宫人生怕她一不小心再掉入池中,叠声呼喊,“公主,当心些,当心些——”
这边的闹嚷传到柳池楼耳中。
他醒过神来,眯眼一瞧,见着鸿宝趴在栏杆处,两只小脚扑腾着,快要一并离地了,眉头一皱,不作他想,当即快步走去。
鸿宝好不容易摘得一朵荷花,正要高兴的时候,一下失了平衡,头重脚轻,要往池子里栽。柳池楼伸出手,往前扑,想要去将她捞回来。
鸿宝在空中扑腾两下,又稳住了重心,落在地上,举着荷花转过身来。
柳池楼当即收势,松一口气,缓缓放下手。
鸿宝见着他,咧着嘴笑,粉嫩丰腴的小脸上带着两抹红晕,鬓角有些汗湿了,为了摘到池中的荷花,她可费了不少力气。
柳池楼看着她,喉头滚动。
鸿宝走近,将手中的荷花递到他眼前,“柳先生,这支最好看,给你。”
柳池楼望着她,一怔。
鸿宝抿住嘴,将荷花又往前递了递。
柳池楼仍旧看着她,一瞬不瞬,是宫人提醒:“太子太傅,快收下吧,这支荷花,是公主亲手摘的。”他才将视线从鸿宝脸上移到荷花上。
六年前的情形浮现眼前。
父亲身陷囹圄,母亲急出病来。他铤而走险去到别宫求见尚在养病的景仁帝,层层阻碍,未能如愿,正是心灰意冷的时候,一个懵懵懂懂的小娘子到他跟前,将一支开得正繁的荷花递给他,“这支最好看,给你。”
荷花后,一张粉嘟嘟的小脸,比之如今稍显稚嫩,但仍旧美得令人心惊。
那一瞬,柳池楼被晃了眼睛。
鸿宝:“你来找父皇的,是不是?”
柳池楼:“恳请公主替臣通报……”
鸿宝:“我就是来帮你的。”
……
柳池楼接下荷花,抬眸。
明媚的日光照在鸿宝身上,为她披上一层柔纱,朦朦胧胧,鸿宝粲然一笑,像一颗宝珠,熠熠生辉,周身华光,美得令人心颤。
想到先前在紫宸殿里的事,鸿宝咕噜噜转着眼珠,瞥了一旁的宫人两眼,凑近柳池楼,悄声问:“柳先生,你是怎么知道,我撒了个小谎的?”
柳池楼垂眸看她,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红润润的小嘴上。
喉头滚动,柳池楼退后一步,与她保持些许距离,以免失态。
鸿宝竟有逼近一步,“嗯?”
柳池楼不语,想到先前去往紫宸殿时的情形。
云霞本是走在前面为引路的,将要到了的时候,忽然顿住脚步,转身同他说了鸿宝在殿中的困境……
不知云霞出于何种目的,想到鸿宝一向单纯,谁若帮了她的忙,她便不计前嫌与那人亲近,柳池楼没提云霞,只问:“公主去翰林院做什么?”
鸿宝张了张嘴,羞于告诉他实情,只道:“看书!”
柳池楼微微皱眉。
看书?
依照鸿宝的性子,这是绝无可能的事。
柳池楼明知鸿宝在撒谎,却也不能戳穿她,想到赵明诚想入非非的模样,眸色一暗,道:“公主往后莫要再去翰林院了,若要什么经传典籍,命人去取就是。”
鸿宝点头,“不去了,不去了。”
那地方没一个人比得上他……
望着近在咫尺的俊雅脸庞,鸿宝真想,将个一模一样的人带回公主府里养着。
柳池楼心一松,只要鸿宝不再去翰林院,赵明诚的想入非非,也只能是想入非非罢了。想罢,他抬眸,一眼瞧见不远处停着的步撵。
步撵朝着北边——北衙禁军所在的方向。
鸿宝想起抓鱼的事,不再耽搁,指了池中其余的荷花,同柳池楼说,“先生要是嫌一支太少,多折几支去也成,不必顾虑什么。”
说罢,她提着裙摆,匆匆跑回步撵旁,乘上去,催着宫人快些走。
她已经迫不及待要离京了!
柳池楼追了过来,问:“公主要去见雁北?”
鸿宝点点头,“先生也要去?”
柳池楼:“雁北今日休沐,此时应当是在府里。”
鸿宝一听,“哎呀”一声。
她先前便与薛郎约定好的,等到他休沐,他们便去小溪抓鱼,照例,薛郎休沐是在三日后,怎么就提前了?不管是为什么,不巧她今日去了一趟翰林院,又被扣在紫宸殿,一来二去耽搁到此时,白废了一日的功夫!
想罢,鸿宝又催着宫人快些掉头出宫去。
瞧着她着急忙慌的模样,柳池楼心里有些发闷。
*
听闻母亲染疾,卧病在床,一直念叨着要见自己,薛雁北告了假,提前三日轮了休,回到府中才知自己又上了当。薛夫人故技重施,骗他回来,是听信了某个道人的话,明日是个好日,他若能在明日相看中一位小娘子,二人结为连理,日后必定夫妻恩爱,子孙满堂。
薛夫人寡了多年,儿子便是她唯一的命脉。
她的下半辈子就指着儿子活了。
只是将儿子留在京中,薛夫人觉着还不够,还想他能早日成亲,替薛家延续香火。
“那许家小娘子,生得面如满月,很有福气……”
薛雁北心里已有了鸿宝,旁人再有福气,他都搁不进心里去,皱着眉头躲,不想听母亲再说。
薛夫人:“明日呀,曲池边上有集会,那许家小娘子会去,你也去,指不准就对上眼了,便是没对上也没关系,瞧瞧其他小娘子也是好的。”
薛雁北不肯。
薛夫人揪着心口,又要犯病了。
薛雁北被逼得烦了,只好说:“母亲,儿子已有心上人。”
一听这话,薛夫人的病又好了,凑近了问:“是哪家的小娘子?”
不等薛雁北说什么,她就要招呼管家来,倒珠子一般,不歇一口气地继续说:“你呀你,真是的,既然已有心仪的小娘子,该早些说的,我也好寻媒婆去人家家里为你提亲,免得让人给抢了先……薛福,你明日去,不,现在就去,寻刘二娘……不成,刘二娘前不久刚做毁过一桩婚,去寻蔡五娘来,蔡五娘新做的几桩媒都做得极好……”
刘二娘、蔡五娘都是京中有名的媒婆子。
管家薛福勾着身子点点头,听明白了薛夫人的意思,就要去。
薛雁北叫住他,“母亲,八字还没一撇的事。”
薛夫人:“我这不是就要为你画上一撇嘛!诶,对了,到底是哪家的小娘子,你倒是快说呀,急死人了。”
薛雁北不肯说,“儿子心里有数,母亲别管了。”
京中再厉害的媒婆子,也做不了皇亲的媒。
何况也用不着谁做媒,他喜欢鸿宝,喜欢得很,鸿宝……鸿宝应当也有些喜欢他,再等一等,等鸿宝更喜欢他的时候,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看着儿子有些羞红的俊朗脸庞,薛夫人懂了,挥了挥手,让管家自去做别的事。
摆平了母亲,薛雁北念着与鸿宝的约定,匆匆离家前往公主府。
鸿宝正好也从宫中归来,眼见着天色已晚,来不及去抓鱼了,便邀他一同在公主府中用膳。
薛雁北知道这不合规矩,但想要与鸿宝多待一会儿的私心,教他没法拒绝,便随鸿宝入了公主府,一路上,险些被各色玉郎瞧得掉一层皮。
知道他是鸿宝的救命恩人,深得鸿宝看重,玉郎们都好奇,他会不会有那个荣幸,成为他们的驸马爷。
也不知,这位薛小将军气度大不大,若是真当了驸马爷,容不容得下他们,他们在公主府里,如在桃源仙境中一般,吃穿用度样样都好,可不想丢了这份好差事,再去外边吃苦了……
薛雁北很有些不自在,不过,抬眸一见鸿宝冲着他笑,便又陷入梦幻境地,再想不到别的,任人如何看他,把他看穿个洞出来,他都没了感觉,只听得心儿“扑通、扑通”跳得厉害,犹如擂鼓。
吃过了饭,与鸿宝约好明日一早便出城,去那小溪抓鱼,薛雁北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公主府,回家路上遇上了柳家的仆人,见他正苦恼着什么,便停下来问有什么事。
仆人:“郎君养了一只小毛虫,那小虫子近来懒洋洋的,像是病了,听闻街上有个虫子张,很懂虫性,我便想来问问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料没见着人。”
薛雁北惊奇:“你说舅舅?”
仆人点头:“小郎也觉着不可思议吧?想来在郎君眼里,那送小毛虫的人一定千重万重……诶,小郎可知那人是谁?”
他真是好奇。
薛雁北摇摇头,他想不出,舅舅会把谁如此放在心里。
仆人有些遗憾,在路口与他分开。
薛雁北想了一路,也没个结果,便不再多想,只想着明日要去抓鱼,同鸿宝一块,便心里发烫。
等了一夜,盼了一夜,第二日天不亮便起了身,好难得挨到时候,在城门口等了又等,直到日头高了,仍旧不见鸿宝的身影,薛雁北皱起眉头,思量片刻,寻去公主府想要一探究竟,却被人挡在府门外,得知一个噩耗……
*
柳池楼照常到东宫为小太子授课,看着一旁本该由鸿宝坐着,此时却空着的坐席,不由得皱起眉头。
小太子:“阿姐不来了。”
柳池楼点点头,他先前已听宫人说了。
往后,鸿宝不会再来上课,这坐席只是尚未来得及撤下的。
小太子:“母后让云霞姑姑去了公主府。”
听着“云霞”的名字,柳池楼皱了眉头。
小太子想了想,小心试探:“柳先生,阿姐是犯了什么错吗?”
他的一双幼稚但不缺聪颖的眼眸紧盯着柳池楼,带几分审视的意味,其实他真正想问的是,柳先生是不是向母后告了阿姐的状?否则,母后为何知晓阿姐在课上常常打瞌的事?
柳池楼并未解释什么,直接讲起了课。
小太子今日有些情绪,听得很不认真。
柳池楼心里也有事,没有苛责他什么。
师生二人便如此混了一堂课。
*
下了课。
柳池楼离开。
小太子想了又想,还是追上了他,“柳先生,不是你,对不对?”
柳池楼皱眉。
小太子带着殷切期盼望着他,“不是你害得阿姐要嫁人,对不对?”
母后知晓阿姐无心学业,便要为她相看一个驸马,教那人往后日日夜夜守着阿姐,管着阿姐……
尽管,母后为并未把话说明,他却知道,母后是这个心思,才会借着为安宜郡主择选郡马爷的由头,将京中适婚的官宦子弟,公侯儿郎挑了个遍……又派了云霞姑姑去阿姐府里守着,防着阿姐在定下驸马前,再生出什么事端。
柳池楼喉头滚动,不语。
小太子仍望着他,等一个答案。
他是不信柳先生会如此待阿姐的,可是……若真的是呢?
延英殿来了人,宣柳池楼觐见。
柳池楼抿唇,道一句:“不是。”才随宫人而去。
得到想要的答案,小太子如释重负,露出一抹笑。
倘若柳先生真做了“卑鄙”之事,他都不知,往后要以何种心境面对这样一位老师,好在,柳先生没有。
*
延英殿。
景仁帝看着案上的画像,紧皱眉头,眼里尽是挑剔之色。
“池楼啊,听闻,你在翰林院时,与赵明诚颇有私交?”
柳池楼瞥一眼卷轴,垂眸,如实禀告:“臣与赵修撰一同修过几本书,比之旁人确实亲近几分。”
景仁帝:“你可知他是个好人,还是坏人?”
柳池楼抬眸,见着景仁帝倾身向他打听。
一个念头涌现,心头一紧,他又垂下眸去,“臣与赵修撰私底下并无过多来往,不敢妄言。”
景仁帝挺直腰板,背着手从桌案后走出来,走到他身边,“唉,皇后说这赵明诚与你交好,品性必定是好的,要让安宜郡主相看,若是看中了,便定下他来做郡马爷,朕瞧着啊……他还不如你那外甥好呢。”
闻言,柳池楼绷着的弦渐渐松下。
原来是为安宜郡主……
景仁帝斟酌片刻,道:“你去,好生瞧一瞧,这个赵明诚到底是好是坏。”
柳池楼领命退出大殿,内侍官送他一段,悄声同他说道:“太子太傅,你可千万上心些……到时候,相看郎君的可不止安宜郡主一人。”
他未将话说得太直白,柳池楼却是听懂了,他先前的猜测并非多想。
皇后看中了赵明诚,要让鸿宝相看,而安宜郡主……只是个幌子。
柳池楼的心又紧了起来。
*
回到家中,柳池楼照例向母亲请安,瞧见阿姐回了娘家,正与母亲说着话,二人皆是一脸喜意。
瞧见他回来,甄玉琴招手,让他坐下,他们母子三人有些时日没聚在一块了。
柳池楼无心闲聊,但想着阿姐难得回来一趟,便听了母亲的话,在一旁坐下。
甄玉琴笑着,剥了橘子给他。
“你阿姐带来一个好消息。”
柳池楼接过橘子,拿在手里,没吃,看向薛夫人,等着听是怎样的好消息。
薛夫人呵呵地笑,红光满面,“你外甥,雁北他,有了心上人。”
柳池楼眉心微皱。
薛夫人:“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娘子,勾得他呀,昨日下午一出去,天黑才回来,今早天不亮,又去寻人了,他不肯说,也不让人跟着,连他身边的人都问不出来什么……”
甄玉琴:“诶,池楼啊,你知不知道,你外甥喜欢的是谁?”
薛夫人望向弟弟,眼神殷切,也想要个答案。
柳池楼沉默,低下头去,分一瓣橘子吃入嘴里。
当他是不知道的,甄玉琴有些失望,笑着抱怨一句,“那小子真是个能藏事的。”
藏就藏吧,谁心里不藏点事?
就连他舅舅心里也藏事呢,藏得不知多深……
想到外孙都已有了心仪之人,儿子仍旧孑然一身,像是佛陀转世,一点不动凡心,甄玉琴心里便十分焦急。
见母亲望着弟弟显露愁容,薛夫人歇下打听的心思,劝道:“池楼啊,你也得抓紧些了,莫要再让母亲为你的事日日操心了。”
柳池楼依旧沉默,只是分橘子时的手,一不小心,掐破了橘肉的皮,沾了些橙黄的汁水在指尖上,凉凉的。
甄玉琴摇了摇头,忽然想到什么,精神一振,“据说,皇后正为安宜公主择选郡马爷,我想着啊,只怕不只为了安宜郡主,也是为了鸿宝公主,既然雁北已经心有所属,该早日把亲事定下来,免得入了皇后的尊眼,再要推三阻四的也麻烦。”
薛夫人点点头,才缓下片刻的一颗心又急了起来,“池楼啊,你帮着打听打听,你外甥到底喜欢上了哪家的小娘子?”
柳池楼将吃剩下的橘子搁在茶几上,起身,向母亲说了一声,“儿子有事。”便要离去。
薛夫人欠了欠身想留他。
就在这时,薛雁北着急忙慌地从外边闯进来,拦住柳池楼的去路,“舅舅!”
唤一声后,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薛夫人吃了一惊,忙要拽他的胳膊,“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可是犯了什么错?”
薛雁北望着柳池楼,眼神坚定,“我要娶鸿宝为妻!”
薛夫人当是怎样的大事,原来是儿子要请弟弟帮忙提亲,这是好事,怎弄得这般大的阵仗,倒唬了她一大跳。
红宝?红葆?
那名叫红宝还是红葆的小娘子是哪家的?
诶,等等!
好像有什么不对……
柳池楼沉着脸,眉头紧皱。
薛雁北:“求舅舅与外祖父一同替我请旨,让陛下将鸿宝许配给我!”
外祖父不在府里。
这样重要的事,他该等到外祖父回来才说的,可他多等不得一刻了。
他先前去了公主府,听人说,皇后要为安宜郡主相看郡马爷。
说的是为安宜郡主,鸿宝却被困在了公主府,他不想多想,也不得不多想,那定下的郡马爷人选,兴许根本不是什么郡马,而是驸马!
想到鸿宝要嫁给别的男人,薛雁北心里打翻了一盆炭似的,火烧火燎,焦急万分。
薛夫人终于反应过来,脸色骤变。
儿子叫的竟是公主的名讳!
“舅舅……”
“不成!”
薛夫人咬着牙,将儿子从地上拽起来,“你娶谁都成,就是不许娶鸿宝公主!”
薛雁北赤红着眼,问:“为何?”
他要学武从军,母亲不许,他要待在漠北,母亲不许,他要娶心爱之人,母亲仍旧是不许。
为何他要做什么,母亲都是不许!
薛雁北心里急,急出了气。
薛夫人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怕给家里人惹来祸事,大逆不道的话她说不出口,但她心里却是计较的。
薛家就雁北一棵独苗,靠着他娶妻生子,延续香火,可是鸿宝公主身旁玉郎无数……往后,便是生了孩子,也不知是不是薛家的血脉!
何况,做了驸马,儿子便得为公主守身如玉,连个妾室、通房都不能有,若是遭了公主的厌弃,一不小心丢了驸马的身份,往后余生还得在庙观之中,吃斋茹素,做个活死人!
鸿宝公主又是最最难伺候的一位,她怎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往火坑里跳!
不成,不成,万万不成!
想到激动之处,一口气没上来,薛夫人捂着胸口,摇摇欲坠。
甄玉琴连忙将女儿接住。
她的女儿啊,也是可怜,当年,雁北刚出生时,她那女婿便死在了战场,教拂春哭得死去活来的,月子里落下病根,身子亏损得厉害,后来,又恐怕对不住亡夫,日复一日为薛家操劳,为雁北操心,到了如今,竟是比她这个当娘的身子还差些。
若公主进了薛家的门,往后,教她身子骨如此不堪的女儿还得去伺候人?
甄玉琴心疼,舍不得,也劝薛雁北快些死心。
薛雁北偏偏不能死心,见外祖母与母亲都不帮他,便将唯一的希望放在舅舅身上。
柳池楼垂眸看他,“帝后自有考量,若是选了你,你自然是驸马。”
说罢,他绕过外甥,径直而去。
薛雁北:“舅舅!”
柳池楼置若罔闻,没有回头,经过穿堂,往里院去,走得很快,比他平日里都要快。
仆人从远处迎来,似乎有什么急事要禀报,见他脸色难看得紧,便有些不敢说了,只好追着他,一直往房中去。
等走到门前,薛雁北也追了上来,大喊一声:“舅舅!”
柳池楼停下推门的手,侧过脸看他。
薛雁北红着眼睛,眼里带着一抹倔强。
“舅舅养着小毛虫,是为什么?”
柳池楼皱了眉,垂下推门的手,转身正视他。
薛雁北走近,“舅舅心里也有很在意的人,应当更明白我此时的心情!”
舅甥二人对视着。
柳池楼沉着脸,眸中暗潮涌动。
薛雁北攥着拳头,不服气的小兽一般,胸口起伏得厉害,脸上的表情更是较劲儿。
“我喜欢鸿宝,鸿宝也喜欢我!舅舅为何不肯帮我,让我与鸿宝结为夫妻?”
“母亲听了谣传,对鸿宝有成见。舅舅是鸿宝的老师,应当很了解鸿宝的性子!为何不与母亲解释?”
“舅舅是不是也不喜欢鸿宝?”
所以宁可让母亲冤枉她,也不帮她说一句好话!
柳池楼喉咙滚动,冷声道:“回去,照顾你母亲。”
薛雁北失望了,望着他退后两步,倏忽扭头而去。
柳池楼沉下呼吸,转身推门而入。
仆人缩着脖子,跟在他喉头,看着他走到柜子前,像先前每一日一般,去看那养在竹筒里的小毛虫,忐忑得直搓手。
柳池楼拿起竹筒,看着里边一动不动的小东西,心一沉。
仆人走近些,道:“郎君,小毛虫像是死了……”
柳池楼看了一阵,将竹筒放回原位。
仆人凑过去看一眼,不知该如何处置小毛虫的尸首,问他。
柳池楼不语。
仆人也不敢自作主张,只得当竹筒不存在,想着,也许放着放着,死掉的小毛虫便成了毛虫干了,也算给郎君留个念想。
如此一想,他更好奇了,那送毛虫给郎君的人,到底是谁?竟然能教郎君看重到如此地步!连养死了“他”送的小毛虫,也舍不得将其尸身丢弃。
床头,白瓷瓶里插着一支荷花。
柳池楼走过去,轻抚荷花的花瓣。
仆人见了,又想,送小毛虫与送荷花的人,是不是同一个?
又送毛虫,又送荷花?
莫非……那人是个泥腿子?
哎哟喂,他家郎君,人中翘楚啊,仙人之姿啊,怎么瞧上了个村里人!
已在水中开得繁盛的荷花,在瓶中养了两日,便也美到头了,柳池楼一碰,便碰掉一片花瓣。蔫了几分的花瓣落在床头柜上,柳池楼的心也似随它一并沉了一下。
毛虫死了,荷花谢了。
她不再做他的学生了……
他与她结下的一点脆弱的缘分,就要没了。
柳池楼拾起荷花瓣,看了半晌,眼神渐渐定下来。
*
得到小道消息,知道自己已被皇后看中,驸马美梦就要成真,赵明诚飘飘然一整日,放班后,便急匆匆回到家中,径直往房里去,要提前在柜子里挑一件最衬他的衣裳。
“不要脸!老不知羞的东西,我若去晚一步,只怕你与那蔡五娘已经滚到了榻上!”
“哎哟,夫人,我与你说了百十遍了,我与那蔡五娘清清白白……”
“清白?若是清白,你做什么鬼鬼祟祟的?赵仕廉,你真是饿了,那蔡五娘的脸比你屁股还大呢!你竟然……竟然……”
赵夫人简氏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虽然也已上了年纪,但自诩徐娘半老,仍有几分风韵,比那膀大腰圆,脸似烧饼的媒婆子蔡五娘好看一百倍!
丈夫若是找个年轻貌美的,她再怨再恨,倒也想得开,男人嘛,都是好色爱小的,可是,偏偏是那蔡五娘,简氏一想,自己竟输给了那样一个自己打心底里瞧不上的老妇,心里只觉前所未有的羞辱。
赵明诚听着动静寻来。
赵仕廉本想低声下气好生与妻子解释一番,他是为胡太尉吩咐他撮合鸿宝公主与柳池楼的事,才去向媒婆子秘密取经的,哪里是要去偷欢?可是,见着儿子来了,他也是要些面子的,腰杆一硬,背着手转过身去。
简氏也不想在儿子面前失了态,勉强挤出一点笑容,掩饰情绪。
赵明诚问有什么事,赵仕廉与简氏皆讳莫如深。
“能有什么事?”
二人互看一眼,一起尬笑。
赵明诚早已习惯父亲、母亲时不时拌嘴,只当是与平常一样,又为一点小事生了口角,便也没多想,直说起自己的“喜事”来。
简氏一听,喜笑颜开,想着,若是儿子真当了驸马,她便有了一个公主儿媳,管得丈夫与菜五娘还是肉三娘乱来,她都气气派派,脸上有光!
赵仕廉瞥一眼妻子,嗤笑一声,招得简氏一记恨眼。
……
夜里,简氏仍在翻着账册看,想方设法要挪出些钱来,为儿子娶妻做准备。
赵仕廉本来赌着气,不想搭理她的,背对着睡在床榻上,听那账册翻页的声音,听得心烦,终于坐起身来,道:“别白费功夫了,鸿宝公主绝不会嫁来!”
简氏觉得他扫兴,将账本拍在榻上,就要再与他大吵。
赵仕廉咬了牙,心一横,将胡太尉先前吩咐的事说了。这事本来该保密的。可他实在憋不住了。
“我去寻那蔡五娘,就为这个。”
白教她冤枉了!
看着丈夫又委屈又生气的模样,不似作假,简氏信了,消了心中的怨恨,凑到近前去,悄声说:“从前也就罢了,明诚未入公主尊眼,如今公主已经看上明诚,咱们可不能将这样一桩好事给推了出去!”
赵仕廉:“好事?你当公主是个好伺候的?别人家是儿媳给婆母奉茶,倘若公主嫁来,该是你这婆母去给公主请安!”
简氏闻言脸色骤变,顿时歇下有个公主儿媳的心思,她熬了二十多年,好不容易媳妇熬成婆,再要她低眉顺眼地看人脸色过日子,她这一辈子算是没有一日不苦的!
赵仕廉“哼”一声,躺了下去。
“廉郎……”
简氏爬上床。
赵仕廉本不想理她,架不住她有些手段。
夫妻二人恩爱一番,重归于好,互相依偎着。
简氏:“你便是要让公主动心,也得在柳池楼身上下手。”
倘若柳池楼有心,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赵仕廉:“如何下手?柳池楼没那个心思……”
简氏:“你怎就拿定了他没心?”
赵仕廉:“蔡五娘也是如此以为。”
他怕自己看不准,特意问过。
简氏:“你何必白花银子,去请教什么媒婆子,问我就行。”
赵仕廉:“你懂?”
简氏:“我若不懂,你怎么会落到我手里。”
赵仕廉:……
当年,他是情窦初开。
柳池楼可不像他那样单纯。
*
第二日,恰逢休沐。
赵明诚赖在床上不肯起,望着帐顶痴痴地笑,想着自己做了驸马,该是怎样的愉快,像这般闲散无事的日子,他可以过一辈子……
简氏来敲了儿子的房门。
“皇后看中了你,还得你过公主那一关呢。”
赵明诚得意。
他已靠一副美貌,俘获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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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的芳心。
简氏:“那也不是十拿九稳的事。”
赵明诚披上衣裳,拉开门,问:“那该如何?”
简氏:“去打听打听公主的喜好……就寻那位柳郎君好了,他给公主做老师,又与你有些交情,你去问他,定然没错。”
赵明诚想一想,有道理,便精心打扮一番,约上柳池楼到琼岚苑中赏戏。
柳池楼如约而至,并非出于兴致,而是为景仁帝给他的口谕——考量考量赵明诚私底下的品性。
见着他来,赵明诚起身相迎,引他落座。
戏台上,咿咿呀呀唱着。
角落里,赵仕廉与简氏缩着偷看。
赵明诚盯着唱戏的伶人看,头却偏向了柳池楼,有些难为情地悄声问:“你瞧着,我今日这一身,公主会不会喜欢?”
柳池楼转过脸来,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他一眼——一袭绿袍,腰间的蹀躞上勾金坠玉,很是惹眼。
赵明诚:“我想着,穿着一身去让公主相看。”
柳池楼沉默片刻,掠过他的话,问:“你爱听戏?”
这琼岚苑中,有一半的人不为听戏,而为那台上的名伶。
赵明诚会不会也与伶人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
赵明诚耸了耸肩:“听闻公主喜欢看戏,我想着,在此处学上两句,日后与公主有话聊……”
柳池楼收回视线,重新看向戏台上,是了,她喜欢。
小茶官来添茶,瞧着柳池楼好看,一时看失了神,手里的茶壶没顾得上,茶水溢出杯沿。
赵明诚瞧见提醒。
小茶官回过神来,惊了慌了,竟又碰倒了茶杯。
茶水流淌,湿了他的衣袍。
赵明诚一下站起身来。
小茶官连忙用抹布来给他擦。
赵明诚皱着眉头,退后半步,低头看着身上的袍子。
柳池楼也起了身,看着他。
管事的来了,拧了小茶官的耳朵。
小茶官跪在地上磕头。
赵明诚掸掸袍子,让她起来,同管事的说,“算不得什么大事,不必罚她。”
管事的千恩万谢,吩咐小茶官去寻干净衣裳来。
赵明诚换了衣裳,坐回位置上继续看学戏,从头到尾不急不恼,任人挑不出一点不是来。
柳池楼看着他,心情复杂。
赵明诚:“可惜一件好袍子……”
不过,谁都有出纰漏的时候。
他在翰林院里做事,便每日心惊胆战,唯恐何处错了,好在,他就快要当驸马了,闲散富贵的日子指日可待,可那小茶官却不知要在此处给人端茶倒水到何时,真是可怜。
他又何必与个可怜人计较。
柳池楼其实是知晓赵明诚的性子的。
赵明诚除了毫无进取之心,其他各处都让人挑不出错来。偏偏做驸马的人,最不看的便是进取之心。
不过,他来之前,却有一丝阴暗的私心,想着,兴许是他只在翰林院中与赵明诚相见,又不曾仔细留意,才未发觉什么。
如今看来,赵明诚确实是个好人。
好得令柳池楼觉得生气。
*
公主府。
一瞧见橡根木头桩子一般杵在一旁的云霞,鸿宝便很不高兴,躲去藏弓房里,擦拭她要送去给三哥的长弓,擦着擦着,许是用了的力气太大了,又许是搁置的年月太久了,弓弦一下断了,险些伤了她的手。
宫人们听她惊呼,连忙上前关切。
鸿宝将众人拂开,重重坐回榻上,气呼呼地瞪着云霞。
瞪着瞪着,便想起昨日自己为了脱身,想去东宫上课,却被告知不能时的情形,便从气云霞的监视变作气柳池楼的虚伪。
当着她的面时,柳池楼像个好人,为她遮掩,替她圆谎,背着她时却去母后跟前告状!
亏得她信了他,摘荷花送给他,真是送错了,她得去给他一点教训才能解气!
让云霞姑姑盯着,肯定是不行的……
鸿宝溜溜一转眼珠,到了园子里闲逛,吩咐亲近的内侍,去给那摘花的,除草的玉郎各说几句悄悄话,
一阵后,内侍回来,鸿宝已逛到公主府的府墙边,转过身来,“云霞姑姑,你好生在府里待着,莫要想着去宫里叫人,我办完事后,自会回来的。”
说罢,便顺着玉郎抬来的梯子爬上去,翻出了公主府。
云霞让几个玉郎团团围住,作势喊了两声留她,没留住,也就罢了,似乎拿准了什么。
*
延英殿。
景仁帝背着手站在窗边,问:“那赵明诚是好,是坏?”
柳池楼垂着眸。
是好,是坏,不过他一句话的事,但他却并未说好坏,只道:“赵修撰之父,赵仕廉,赵谏议偏向着胡太尉。”
景仁帝转过身来。
柳池楼:“臣以为,赵修撰不合适。”
景仁帝:“你是在为你外甥着想?”
柳池楼:“臣不敢存有私心,是为陛下着想,也是为公主考虑。”
到底有没有私心,只有他自己清楚。
景仁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不说赵明诚坏,只说他不合适,看来,他是个好人。”
柳池楼沉默。
景仁帝:“罢了,不枉费皇后一番苦心,就让郡主相看相看吧,若是相看中了,赵仕廉那老小子也是株墙头草,知道往后该偏向谁。”
说起来,他觉着薛雁北比赵明诚更好,但他也知晓皇后的顾虑,薛家满门忠烈,只留薛雁北一根独苗,薛家指着他早日传宗接代,延续香火,要他娶的是个能替了薛夫人,帮着薛雁北重振薛家的当家主母,而他的小公主该是无忧无虑的,不该肩负如此重担。
反正只是相看相看,鸿宝看不看得上还两说呢。
柳池楼行了礼,退出殿外,转身的一霎,眼神变了。
今日这番结果,并不如他所愿。
*
鸿宝等在柳府外,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小内侍一面给她扇风,一面将水递给她。
鸿宝喝下一大口,瞧见一辆熟悉的马车从远处驶来,精神一振,躲到一旁去。
小内侍也连忙随她躲避。
柳池楼在府门前下了车,拾阶而上,迈过门槛,就要入府时,门房给他一封信。
信封上是白的,什么都没写。
柳池楼问:“谁送来的?”
门房摇摇头,他没见着人,只听着有人喊了声,“给你家郎君的信。”他从门房出来,只看着信在地上。
柳池楼拿着信入了府。
鸿宝拽着小内侍,往信上写着的地方去。
照例问候过母亲后,柳池楼便回了自己的院子,将手里的信随手搁在案上,不急着看,先去看了眼竹筒里的小毛虫。
仆人又惊又奇地说:“原来,这小虫没有死,是要结茧了,郎君,你瞧,就快要结成了呢。”
柳池楼仍旧皱着眉心,看了一阵,才退回案边,拿起信来看。
只一眼,他便认出了,信是谁写的。
鸿宝纵然上课时常在打瞌睡,偶尔也写两个字,她的字圆圆的,没有笔锋,一笔一划瞧着都很可爱。
柳池楼记得很清楚。
信上写着:“酉时,兰桂坊,甜酒巷,柳先生……”
“先生”两个字被划掉了,改写成“大恶人”,“你若迟来一步,今晚,便有小鬼上你家,索你的命!”
最后,也不知是用的朱砂,还是鸡血,盖了一个血手印,小小的,可爱得紧。
仆人瞧见一抹血红,吓得白了脸,“谁!谁这样大的胆子,竟然敢往府里送这样的信!”
说着便要去报官。
柳池楼叫他站住。
仆人扭回头来,瞧见他看着信在笑,更觉着诡异,想凑近去瞧一瞧信上写的什么,柳池楼将信叠好收入信封中,揣进怀里,没让他看着,留下一句“有事,不在府里用晚饭。”便匆匆去了。
仆人真是想不通,望着他的背影直挠头。
自从郎君养了小毛虫,真是一日比一日怪了。
兰桂坊,甜酒巷。
酉时已到。
京城里已响了钟。
没见着柳池楼来,鸿宝嘟着嘴,很不高兴,缩在角落里一二三四地数着,没多数一个数,便多给柳池楼记一分罪过,想着等他来了,要让他多吃些苦头。
又再等了一刻。
柳池楼才匆匆而来,站在街上张望。
鸿宝推了推拿着绳子与棍棒的小内侍,“快,动手!”
去把柳池楼给绑了!
小内侍不敢,摇着头退后。
鸿宝扭头看他,催着他快去。
他却道:“公主,还是算了吧……”
那可是太子殿下的老师!
皇上最最最看重的青年辅臣。
他这一棒子下去,若是没把握好力气,把人脑子敲坏了,他纵然是有十个八个脑袋也是赔不起的啊!
鸿宝皱起眉头,低声娇叱:“真是废物。”夺了他手里的棒子,自己亲自去敲柳池楼的头。
她举着棒子,蹑手蹑脚地靠近。
柳池楼停下脚步,听着身后的脚步声,眉眼间掠过一抹笑意。
鸿宝紧了紧手中的棒子,就要蓄力往下敲时,柳池楼忽然转过身来,吓了她一跳,她手里的棒子在空中僵滞一瞬,才往下落,“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个两面三刀,虚伪可恶的大恶人,打死你,打死你……”
柳池楼躲了两下,接住她手里的棒子,“公主如何就认定了我就是那个恶人?”
鸿宝把着木棒喘气,“若不是你告的状,母后怎会知晓我在课上打瞌睡的事?”
柳池楼:“我不曾做过那样的事。”
鸿宝不信,但已发泄一通,便没有像先前那样气了。
柳池楼却突然松了手,“既然如此,公主打吧,打了微臣,公主能消气也好。”
鸿宝举起木棒,咽了咽喉咙,下不去手了。
想着,她气归气,也不好真的将柳池楼给打坏了。
她本来也没想对他怎样,只是想绑了他,踹他两脚,把他放茅房里关一夜……
偏偏柳池楼执意要挨一棒似的,往前又凑近一步,“公主打吧。”
鸿宝顿时觉得,她这一棒不打下去,真是没面子,便想着敲他一下算了,没打他的脑袋,偏了偏,才挥下,打在他肩头。
柳池楼拧着眉头,身子弯了一下。
鸿宝吓了一跳,她分明没用力气!柳池楼怎么像是很疼似的。
他是个泥人吗?这般不经打!
鸿宝:“是你叫本公主打的啊,本公主屈尊纡贵成全你,你、你可不能去向父皇、母后告状!”
柳池楼:“公主还是不信我?”
鸿宝:“凭什么你让我信,我便信?”
柳池楼:“公主不妨绑了我,看到底是谁告的状。”
鸿宝愣住。
柳池楼:“我与公主在此处分开,公主装作被我发现,失了手,只好作罢,却并没死心,等到我出了甜酒巷,公主再趁我不备,将我打晕拖走。”
鸿宝仍旧愣着。
柳池楼的声音很低,很轻,只有她一人听得见。
不等鸿宝反应过来,柳池楼已经已退后一步,行了礼,转身而去,像是生了很大的气。
鸿宝跺了跺脚。
小内侍畏畏缩缩上前,劝着她算了吧。
鸿宝不肯,“今夜,本公主非把柳池楼关进茅房里去不可!”
说罢,她便照柳池楼说的,一路尾随,出了甜酒巷。
柳池楼像是急着回府,专挑着小巷子走。
鸿宝追得辛苦,就要跟丢了的时候,一拐弯,发觉柳池楼就站在不远处等着她,喘一口气,追上去,手里的棒子举起来,没往他身上敲,敲在墙上。
小内侍叫嚷着:“公主——”
追上来时,柳池楼已将鸿宝拽走,二人躲在一堆破竹烂筐后边,借着已有几分黑沉的天色遮掩,看着小内侍跑过后,不一阵,又有另两个穿着常服却能让人一眼瞧出来自宫里的人跑过。两人东张西望一番,追着小内侍而去。
原来,另有人在监视着她。
鸿宝扭过头,想问柳池楼是怎么知道,翘挺的鼻尖擦过他的下巴,卷翘的睫毛颤了颤。
柳池楼垂眸看她,一瞬不瞬。
对上他的眼眸,鸿宝只觉心跳猝不及防地漏了一下,一惊,一把推开了他。
柳池楼顺势跌坐在地上,捂着先前被她打过的肩,垂着头。
鸿宝呼出一口气,扭头一看,他竟像是起不来了,便蹲下身歪着头看他,“你……你没事吧?”
柳池楼抬起眼眸,仍旧拧着眉头,像是很痛的模样,“公主现在肯信了。”
鸿宝抿了抿嘴,轻“嗯”一声。
是她错怪了他。
柳池楼用没伤的那条胳膊扶着墙,缓缓起身。
鸿宝跟着他站起来,退后两步看着他。
“你……你的身子骨也太差了些。”
她分明没用什么力气。
柳池楼并不反驳,只是垂着眸。
见他这般,鸿宝有些过意不去,毕竟是自己冤枉了人,又是自己打的一棒子,“柳先生,你很痛吗?”
柳池楼抬眸看她,“无碍。”
他虽是如此说,被打过的一遍胳膊,却像是断了骨头,僵硬地垂着。
鸿宝瞧着,心里愈发担忧了。
她莫不是打废了柳先生的一条胳膊?
这事若是让母后知道,她再别想有好日子过。
不不不,兴许只是断了骨头,接上就好了。
想着,鸿宝扶住柳池楼,道:“咱们先去琼岚苑。”
那里有一处专供她用的厢房,开的窗,能将戏台上的精彩一览无余。她本来想着,绑了柳池楼扔进茅房里,便去彻夜观戏,逍遥快活。
厢房里此时已备好了瓜果美酒……
依照柳池楼一贯的性子,该是要说不妥,不当,不去的,可是,他这一回竟应了,鸿宝也没多想,扶着他出了小巷,入了不远处的琼岚苑。
*
厢房中,柳池楼在小榻上坐下,鸿宝伸出一根食指,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下他的肩。
看着忧心的小脸,柳池楼失了神,一时忘了拧眉头。
鸿宝:“你是不是不痛了?”
柳池楼:“痛。”
鸿宝半信半疑,催着人去请大夫来。
不一会儿,大夫来了,鸿宝守在一旁,追着问:“骨头断没断?”
大夫不确信,又问柳池楼胳膊能不能抬起来。
柳池楼不语,胳膊也不抬。
大夫见状,猜想,那应该是抬不起来的,便又要让柳池楼将袍子褪下,让他瞧一瞧肩上的伤是何种情形。
柳池楼照旧不言不语,一动不动。
鸿宝催着他快些脱衣。
她也想瞧一瞧,他到底伤得有多重。
柳池楼看着她,抿了嘴唇。
大夫倒是善解人意,让鸿宝先出去等。
见柳池楼也是这个意思,鸿宝嘟了嘟嘴,退到厢房外等。
不一会儿,大夫揣着赏钱出来。
鸿宝迎上前问,“他伤得重不重?”
大夫一时词穷,结巴一阵,才道:“说重也重,说不重也不重。”
鸿宝皱起眉头,这是什么话嘛。
大夫干笑两声,“骨头倒是没断,但房里那位郎君痛得一点不假。”
不假才怪。
刚才,那位郎君给他赏钱时,用的就是那条先前抬都抬不起来的胳膊,他瞧着灵活自如,好得很呐,不用褪什么袍子,看什么伤势,他便知晓,一点问题都没有。
怕再多说两句就说漏了嘴,大夫护着药箱,匆匆离去。
鸿宝嫌大夫说得不清不楚,自个儿进了房中,绕过屏风,便见柳池楼只穿着里衣,衣带还散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