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观音颅(十九)

作品:《剑客下岗再就业

    一刻钟前。


    山庄高处。


    这里能遥遥看到最高处的那座观音,身周漂浮数个夜行灯,白光焰焰,水声潺潺。地面用石板铺就,以白石作装饰,自高处俯瞰,就是幅巨大的太极八卦图,每天早晨全庄上下弟子都会在这里做早课。广场尽头竖着三块影壁,中央最大的那一块上是山庄庄规,“专勤诚毅”四个字。


    只是现在日头已高,众人都不在,只有一道身影坐在影壁下,静静等着他人到来。


    是“郦玉成”。


    他看起来快要死了,脸色白得几乎透明,衣袍上都是血。只是他好像并不很在意,自顾自地从地上揪起几根草,又把他们都吹掉。


    一根碎草飘啊飘,飘啊飘,飘到某人的靴子前。


    “郦玉成”抬起头来一看,笑了。


    “你来了。”他拉家常似的,“我快死了,你也要看不见了,谁也别说谁欺负谁。不过呢还得等等,有观众没到场,怎么能唱戏?”


    君无岐安静地听他讲完。


    “你千方百计地想让我杀你。”她有些不解,“这是为什么?”


    “这不好吗?”“郦玉成”笑意盈盈,“你不是想杀他很久了吗?就算我不是真的,面对这张脸,你应该不会下不去手吧?”


    君无岐沉默以对。


    “哦,抱歉,我忘记了,你看不到。”“郦玉成”毫无愧疚之心地大笑,“无所谓,你知道我现在在扮演谁就行。”


    他慢慢站起来。


    “观众正在进场,我又怎能不为他们准备一场盛大演出!”他举起双手,“来吧,我们不死不休!”


    匕首在阳光下闪烁着凛凛寒光。


    君无岐缓缓抽出长锏。


    细碎的嘈杂声从山道那边响起来,她恍然想起,这里是前往膳堂的必经之路,现在日头高升,正是用饭的时候。


    他真的想被她杀死,在众目睽睽之下。


    可究竟为何?


    “嗖——!”


    尖锐破空声乍然响起,如薄纸割过微风。君无岐只觉眉心空气骤然凝固,她抬手向上一抛,匕首锋刃重重擦过锏棱,爆出一串火花,撞得她噔噔噔后退数步,险些趔趄。


    “郦玉成”人就在刀刃之后。


    他信手一摘,匕首如听话的猫狗般打了个旋钻回袖中,而他人已经贴近君无岐,一腿狠狠撩向她侧腰!


    很难想象一个半死之人还能有如此巨力,这一下和岩石滚落也没什么区别。君无岐虽然躲得够快,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劲风扫到,只觉侧肋剧痛,若是踹实了只怕要断两根骨头。


    不远处传来说话声。


    其他人正在往这边走!


    君无岐不欲再打,但一个“停”字还没来得及出口,“郦玉成”已经双手反握匕首,朝她的面孔而来,一点寒芒闪烁,仿佛索命的毒蛇獠牙。她看不到他的动向,但只听破空声厉,千钧一发之际手臂已经下意识抬起,唰地横过长锏,架住“郦玉成”双肘,刀尖恰恰停在她眉前三寸。


    “你……”君无岐咬着牙,“非得这样么?”


    “郦玉成”垂眼看她。


    “我们都是带着恨意而来的。”他轻声说,“只是我不得不如此。”


    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在君无岐鼻端前漫开。倘若她能看到,必然会发现“郦玉成”此时已经满口是血,他几乎是咬碎了牙才没一口喷出,唇缝充盈着猩红颜色。头顶日光灼灼,烘烤着地面和发丝,在某一个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在和鬼魂搏斗。


    “喀!”


    角力中,“郦玉成”正在缓缓下压。


    那丝寒意好像能穿透君无岐的眼皮。


    她向来不擅长力量战,立刻顺着劲侧向一旋,但“郦玉成”像是猜到了她要干什么,立刻跗骨之疽般紧跟过来,刃口顺势在她肩臂上一划,一弧鲜血喷薄而出,飞溅到影壁,恰恰落在一个“诚”字上。


    滴答。


    两个受了伤的人相对而站。


    “郦玉成”很慢地张口,“你不杀我,死的就是你。”


    不远处有人在说话。


    “那好像是郦家家主!”


    “另外那个是谁?我怎么觉得有点眼熟?”


    “你傻了?那不就是当时打伤大少爷的那个?”


    “那我们是不是得去帮帮郦家主?”


    “别了吧,我觉得不是一般人能插手的……”


    君无岐抿起唇。


    不知道是否因为晒得太久,她感觉到微微的晕眩,手指紧紧握着锏柄,关节凸起,用力到发白。


    肩上那道伤火烧似的疼。


    “郦玉成”下了死手。


    手中长锏毕竟不如长剑轻灵,挥舞起来时总有种说不出的迟滞笨重。但时事如此,她也只能活动一下左肩,抬起手腕,锏尖向前,直指“郦玉成”。


    他歪着头看她。


    “你果然右手有问题。”他了然道,“那道伤疤还在吗?晚上的时候,会不会疼?”


    君无岐唰地抬头。


    “你知道?”她声音冷得像冰,“你到底是谁?”


    “郦玉成”却不发一语,朝她胸口直刺而来。君无岐腰身一拧,垫步侧移,衣袖还未垂下,锏身已然劈落,“喀”一下精准砸在“郦玉成”手腕上。


    咔嚓!


    锏身何其沉重,这一下又丝毫没收力,“郦玉成”左手腕骨顿时诡异地弯折下去。但他好像丝毫察觉不到痛似的,唇角微微一弯。


    “我当然知道。”他轻轻道,“因为就是我,取走了你那段骨头。”


    君无岐一愣,刹那间鲜血狂涌,脸侧烧起霞似的红,而就在这难得的恍惚瞬间,“郦玉成”匕首脱手,激射而出!


    在那一个刹那间,旁边人甚至都没看到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见飞溅而出的血扑满影壁,深色石砖地上骤然变得滑腻,白石猩红。君无岐倒退一步,肌肉痉挛,只觉喉中一片腥甜。


    “无岐姐姐!”


    “无岐!”


    旁观的岳又青和召南忍不住喊出声来。


    她抬起手,掌心朝外,做了个制止的动作。


    “当啷”一声,匕首落地。


    她胸前衣裳已经尽数被血浸湿。


    “郦玉成”手腕软软垂下,像一截破布。他握着剩下那柄匕首,看都没看自己的手,笑着问她。


    “你还不想杀我吗?”


    君无岐喉间轻动。


    她嘴唇翕动几下,默念几遍祝由术,出血渐渐停了。


    但疼痛仍在。“郦玉成”很感兴趣地看着她动作,转了一下完好的那只手腕。匕首刃锋雪亮,耀得人眼生疼。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他耳语般道,“我可以解答。但首先,你得拿出全力来。”


    “铛!铛铛铛铛!”


    烈日骄阳之下,兵戈交战声越来越快,擦出的火花向四面八方飞溅。广场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其中不乏来做客的江湖人士,阮清波也在其中。他盯着那蒙住眼的白衣人,神情惊疑不定,越看越觉得心惊。


    “这……”他喃喃,“怎么越看越眼熟?”


    他缓缓倒退出人群。


    没有人注意他。他隔着涌动的人影远远看着场中,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可她不应该已经死了吗……”


    而此时两人的战斗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郦玉成”是个用匕首的好手,即使一条手臂已废仍能玩出花来。他根本就是同归于尽的打法,冲刺,一击即离,再尽全力冲刺,如此往复,犹如不断撞击灯罩的飞蛾,身形快得肉眼看不清。君无岐只能凭借成千上万次战斗锻炼出来的本能抵挡,但兵器着实不顺手,两人堪堪能算打平。


    烈日炎炎,空荡荡的场地上除了金铁之声再无其他动静,只有寥寥几人似在担忧是否要拦住他们,可无人敢上前。岳又青抱着召南,死死拽着它两条腿,小声道,“别去!”


    “可……”召南焦躁不安地用力抬头,“她需要帮忙!”


    “用不着我们!”岳又青眼睛里带着一层薄薄泪光,动作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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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分坚决,“待好!”


    场中胜负还未分出。


    “郦玉成”剧烈地喘着气,鲜血滴滴答答甩到地面上。两人身上都是血。君无岐一锏格开匕首,忽然将腰一转,奔向那块染血的影壁。


    “郦玉成”神色骤然阴沉,“你要逃?”


    他立刻紧跟而上。


    电光石火间,君无岐已经到了影壁边缘。“郦玉成”紧随其后,轻身提气,正要出手将她掼下来,可她并没有像“郦玉成”想象中翻过影壁,而是纵身飞跃,如同没有重量般径直上了墙,回身反扑!


    锏身划过影壁,剁出一大片碎石!


    扑了“郦玉成”满脸灰。


    但此时他无暇再关注这些细节,小石子暴雨般砸在他身上,令他下意识闭了下眼。而就在这眨眼即逝的功夫,碎石之后,锏尖正如黑蛇般咬来!


    君无岐神情坚冷如玉,面无表情。


    “咚!”


    锏棱带着呼啸风声砸在“郦玉成”双膝上,他猝不及防,直接翻倒在地,沉闷而令人牙酸的咔嚓声响,想来是髌骨已然尽碎。他咳嗽两下,胸腔震动,一口血终究是没忍住,喷在地上。


    他直直盯着君无岐,眼中说不出是欢喜还是悲伤,两片没有血色的嘴唇无力张合,挤出一点几不可闻的声音。


    “就是……这样……”


    人群有轻微的骚动。


    君无岐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锏身犹在滴血,黑得发亮。


    “你不是郦玉成,你是谁?”她把锏压在他断裂的那根肋骨上,“你都知道什么,告诉我!”


    “郦玉成”无声大笑。


    “很好……很好……”他视野开始模糊,无尽的光晕尽头是白衣人的面孔,令他想起一个人。岳又青见战斗结束,急忙抱着猫跑来,在“郦玉成”身边蹲下。


    “命线……”她语气颤抖,“有人对你用过生塑,是谁?”


    “郦玉成”充耳不闻。


    他只是看着君无岐,又好像透过她看到了某个更为温暖柔和的过去,甚至眼神都开始虚焦。君无岐需要弯下腰凑到他唇边,才能听到他断断续续在说话。


    “对不起……娘……”


    她一愣。


    “我叫……郦云凝……”“郦玉成”说,“当年……对不起……我得保住……我娘……”


    他抬起一只手,松松挂在她衣角上,“他在……天南……”


    最后一个字气若游丝,君无岐必须要很用力才听得到他在说什么,即使如此也不能肯定到底是“南”还是“蓝”。郦云凝气力已经耗尽,手指颓然垂下,再无声息。


    岳又青抬脸看了君无岐一眼。


    她从未在她脸上见到过那样的表情。


    浓重无力、好像化不开一般的悲哀,沉沉压在她唇角上,以至于平素都带笑的面孔如今看来竟遥远似在天外。她小声问道,“无岐姐姐,怎么办?”


    君无岐回过神来。


    “她死了。”


    她的语气很淡,表情也看不出什么。召南跑过去,三两下跃上她肩头,用毛茸茸的尾巴缠住肩膀。


    “你身上一股血味。”它有点嫌弃地抽动鼻子,“不过算了。”


    旁边的围观人群这才敢慢慢围上来。


    “那真是郦家家主?”


    “可就这么死了吗?”


    “这……是不是该通知郦家?陆家呢?陆家人呢?”


    所有人环顾四周,悚然发现陆家竟然无一人在场,连个能临时主持大局的都没有!


    “这可怎么办?”


    “他们都跑哪里去了,出了这么大事都不来看一看吗?”


    议论纷纷中,忽然地面一震。


    巨响在高处响起,钟鸣声震天撼地,仿佛某种不详的预兆。地面晃动地越发剧烈,甚至令人站立不住。好在只维持了很短一段时间,片刻后便停止了。有人无意间抬头,震惊地瞪大双眼。


    “你们看!”他指着高处。


    “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