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地上的那一刻，向繁白怔住。


    她疑惑地回头，看身后那栋彻底断电的大厦。


    温暖的阳光笼罩住她，只一眨眼，大厦又陆陆续续亮起灯。


    灯光透过玻璃，像是眼球脱离了眼眶，去死死地监视一个人。


    车子缓缓停在向繁白面前，车窗被摇下，林祝探出头：“亲爱的，走吧！”


    “我这是……”


    “刚刚不是说要去客户那边吗？小的来接你了。”


    大脑“异变”的部分被人为篡改，她想起来了，自己十一点的时候开完会，被交代了马上去见客户。


    自己给男朋友林祝打电话吐槽要吃饭时间去见客户，然后林祝就兴冲冲地提出要送她过去。


    十一点四十二，她带着实习生夏荆蛰坐电梯下楼。


    “对，上车吧夏荆蛰。”


    夏荆蛰身上的黑芽消失，他怔愣片刻，点头说好。


    好像忘了什么事情，他挠挠头，努力回忆。


    可直至太阳跌落到地平线，他的脑海依旧混沌一片。


    客户见完了，林祝提出晚上去吃饭。


    接着，林祝扭头看向后座。


    “实习生，你家住哪？”


    夏荆蛰头痛欲裂，想要张口，嘴唇却不听使唤。


    车前的挂坠有节奏的摆动，幅度越来越小。


    实习生不回答。


    耐心耗尽。


    “怎么，你想和我们一起去吃饭？”林祝凝视他，眼神语气冰冷。


    毒蛇戒备地吐着信子。


    实习生的嘴唇被咬出了血，他是想说不去的，可嘴和脑袋不在同一条战线上。


    “一起去吧，我记得他家和你昨天说要去的餐厅挺近的。”向繁白出声解围。


    林祝手指在方向盘上轻敲三下。


    “咚”


    “咚”


    【咚】


    太阳沉落至地底，路灯忙不迭地亮起。


    “好呀，我把你放在XX路的百货大厦那边可以吗？”


    实习生的嘴唇不受控地张开，“不”字的前音将吐未吐，他的手死死地扒在皮质座椅上。


    毒蛇的脸彻底冷下。


    【滚！】


    【滚滚滚滚滚……】


    【从我的世界，从我的繁白旁边滚出去——！】


    街边的“路灯”弯下腰，白色的灯罩裂开，咬下了车后座和坐于其上的实习生。


    车子剧烈地抖动了下。


    向繁白眼眸微微睁大，她意识到了什么，要解安全带。


    林祝摁住她的手：“怎么了吗？”


    向繁白反手掰断了林祝的左胳膊，黑泥从林祝肩膀中流出。


    “亲爱的，我们还要去吃烛光晚餐。”


    “然后我会向你求婚，你答应我。”


    “我们两个会过上很幸福美好的生活。”


    无数细小的胳膊从断口长出，胳膊们向前伸，贪婪地靠近它们的公主。


    向繁白灵巧地避开丑陋的胳膊们，从魂魄中将魔物们放出，魔魂替她抵御住张牙舞爪的胳膊们。


    她冲至路灯顶端，将灯罩撕开。


    什么都没有。


    她的手微微用力，正要将灯罩粉碎，却意外摸到了灯罩的边缘。


    那里有两个“正”字和短促的一横。


    以及


    去餐厅。


    记忆冲破桎梏，她想起来了。


    向繁白刚进幻境就被洗去了记忆，如任人摆布的傀儡，做着傩神计划好的工作，按部就班地生活，甚至连情感生活都是规定好的一环。


    第一次光亮消失时，她的自我短暂地回来了。


    当时，趁着清醒，向繁白告诉巫深，见到清醒的她时，就在不起眼的事物上刻“正”字，并在周围留下调查来的信息。


    现在看来，巫深完成得很好。


    向繁白垂下眼眸，轻柔地摸了摸被刻下的几个字。


    然后将灯罩捏碎。


    她转身，坐回车上，扫了眼被魔魂们折磨得失去原形的林祝。


    “开车。”


    如设定好的脚本般，腐烂成泥的林祝刚碰方向盘，轮胎便奋力前冲，车子横冲直撞，疾驰到餐厅楼下。


    这里到处都是灯，一路延申到与夜幕比肩的摩天大厦，现代科技将黑夜装点成永不停息的白昼。


    向繁白深吸气，让魔魂暂时作为身体的主控意识，避免记忆被冲刷。


    车门开，林祝蠕动到她面前，绅士地凝聚出手，扶她下车。


    魔魂主控的向繁白看都不看，高跟鞋踩在了林祝身上，用力碾过，用鞋跟勾带着，向大厦内走去，坐上电梯。


    电梯门开，餐厅的服务员迎上前来：“欢迎，里面请……啊！”


    尖叫声响，餐厅的灯管炸裂开。


    昏暗中，怪物生长，拽扯着服务人员和客人的表皮，试图从中爬出。


    大厦的灯频闪着，像是失控仪器上的警示灯。


    电流失控了，整座城市的电流汇聚在了小小的餐厅内。


    惊雷劈落！


    魔魂们在天威下魂飞魄散，向繁白同样被灼痛。


    灵气和魔气缠绕在她周身，形成紫白色的涡流，天劫般的落雷被吸入灵气漩涡中。灵气团紊乱，轰然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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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餐厅里还未脱去人皮的怪物们被卷入涡流，不见踪影。


    幻境深处的东西注意到此处的异常，天边的圆月步步紧逼，眨眼间，白亮的月光撞碎了大楼的玻璃。


    更多的魔魂被注入涡流当中，两股力量碰撞，圆月在剧烈的摩擦下被迫翻面，露出阴影面。


    充盈着血丝的眼球盯着向繁白，祂在不满。


    繁杂疯癫的呓语灌入向繁白的脑中，不同于以往，这不再是单纯言语、情感、心智上的蛊惑。


    那是种更高维的存在，光是和祂对视，信息便海水倒灌般压入大脑。


    巫深死了，师父死了，那个跟她进幻境的夏荆蛰死了，所有人……所有人都死了！


    无数惨烈的画面在眼前重现，向繁白抱着头，意识到这已经是她第327次轮回了。


    【放弃吧】


    祂第327次规劝道。


    烦人烦人烦人烦人……


    这么多次无望的轮回，向繁白早就听腻了这种自以为是、自以为为你好的说教。


    怒极反笑，她的嘴角挂起了讥讽，得益于祂前326次的折磨，自己的魂魄充盈了不少。


    而祂……


    呵。


    涡流搅碎了祂坚不可摧的外表，幻境出现了裂缝。


    一条小到难以察觉的细缝。


    向繁白从细缝里逃出，晨昏交界的天幕下，她的手中多出了把粗糙的剑。


    她拖着剑，步履沉稳地走向中州的中心，走到那贯穿天地的黑色树干下。


    *


    “啪！”


    说书人收起扇子，拿腔拿调：“这便是向老祖轮回破幻境的全部故事了，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一直蹲在旁边听的小孩不干了，拿吃干净的糖葫芦签子戳说书人的屁股：“不成不成！我都给你砸了这么多灵石了，怎么可以不把故事讲完！你说啊！你继续说啊！”


    “唉~天黑不说故事，这是咱这行的规矩。小客官您瞧，这太阳都要落山了。”


    小孩豪气地往桌上撒了把灵石，被说书人客客气气地推了回去。


    “那你说，现代世界和修仙界最后怎么样了，这个总能说了吧。”


    “修仙界嘛，你看咱今天还能用灵石，就知道差不到哪去，至于现代世界嘛……喏。”


    说书人用折扇指了指小孩的影子。


    影子里，摩天高楼依旧，繁华昌盛不止。


    一位路人经过了小孩的影子，皱着眉后退半步，无声谴责小孩没事乱看人的行径。


    “在我们影子那头的天地，过得好好的呢。”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