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招生

作品:《少年帝后老两口

    “把背挺直!”


    “站没站相,坐没坐相!”


    竹制教鞭啪的一声拍在木桌上。


    不仅旁边杵着的几位活招牌醒了醒神,恰巧路过这桌子的路人也被吓得蹦了一跳。随即有些幽怨地扭头看向路边摆摊这几人。


    一女子看着模样不大,衣红如血,正襟危坐在木桌里面,她斜上方挂了张幡,写着明晃晃几个大字:


    仙家收徒,刀剑符咒,音律手段,包教包会。


    女子旁边站了一排的“活招牌”:


    昭然和闻启两人活像是被驯化了的小狗,身子绷成一条线,下巴昂得老高,对师父说一不二。


    林茨保持一贯冻人的作风,倒像个游刃有余的。


    至于为什么还能容忍盛叔放一身金光在旁边闪。


    凤澜说一来显得学堂有钱,二来他模样也长得俊,能骗几个算几个。


    ……


    修道之人于现世被讥讽为三斗米教,就是形容他们道门中落,为了三斗米拼死拼活的狼狈模样。


    就算是有一两个想要强身健体的,也都去了蓬山,人家现在是皇室正宗,颇有些小重山当年的威风。


    那位路人扫了几人一眼,闷头就走。


    不带犹豫地。


    昭然觉得他们几个人顶多当花瓶,招不来人,歪过身悄声八卦:“师父,咱学堂现在有几个人啊?”


    “三个。”


    “那不错啊,弟子在精不在多,我去认识认识师弟师妹?”


    凤澜抬眼看了她一眼,因为她站得高,在别人眼里,凤澜翻了个根本看不见瞳仁的白眼。


    “三个,全在这儿,你去认识吧。”


    昭然躬着身僵在原地。


    既然如此,那倒不必了……


    “那师父,”她继续欠揍地小声问道,“你们三位师父为什么不继续待在小重山,要出来住啊?”


    当年阿娘带着她躲进小重山,据说还是得到三位师父的同意才住进去的。


    如今怎么说有了些鸠占鹊巢的意味。


    “当年,你玄英师父想去看海……”凤澜略显尴尬地咳了咳。


    三个人有说有笑地回来时,小重山已经是一片狼藉。


    狼烟四起中,就看见自己徒弟背上背了一个人,正是那皇后的女儿。


    三人心里不是滋味,说不上到底是因为一觉醒来,家被莫名其妙抄了的烦闷,还是本来自以为罩着的人死的死伤的伤。


    朱律当即一挥手,“散了吧,这孩子救回来,我们也各回各家。”


    小重山也只是她们修习之地而已,师门败落,无甚留恋。


    昭然只是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再后来,能教的都教给昭然后,几人也都陆续下山。


    但玄英不信邪,仗着女帝的名义在江城开了间学堂。


    结果门可罗雀。


    不是说名号不响亮,只是昭然和闻启最多算不容易收服的山霸王,顶天了说也是旁门左道。如今的正主杜氏才是光明大道。


    现下凤澜暂时接管这间空房子,本以为可以大展身手,没想到每日面对的却是空无一人的教室。


    连只蝉眼看就要飞进来都会立马转弯!


    她忍无可忍,把闻启从小重山上骂骂咧咧喊下来。说他守寡一样要死不活得待在小重山上晦气得很。


    于是她打算招新。


    昭然听罢,热血上涌。


    “嗯,我觉得幡上的字可以改的有创意点。”昭然撑着下巴冥想了会儿,余光里那个金光闪耀的盛叔放,再次点燃了她的想法。


    “不如写个,入学者,一人一贯钱如何?盛公子?”


    盛叔放哪会放过此等好机会,稍息立定,把自己不当富二代好多年的话给狗吃了。


    “包没问题!”


    阔别三日,孔方兄还是最好的朋友。


    昭然把笔递给闻启,下巴朝幡那儿抬了抬,“师兄,去吧。”


    闻启接过笔,面色复杂地看了眼昭然。


    然后站在幡前犹豫了片刻,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额角竟起了点点薄汗,僵持片刻,笔被他“啪”的一声,生生给折断。


    幡上只多了两根横线。


    昭然这才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


    闻大公子小时候可谓娇生惯养,说一不二,闻家家底厚实,在朝中地位又高,索性由着他胡来。


    于是,一生好动的闻小公子,没上过学。


    他,不,识,字!


    昭然这种有上顿没下顿的人,都曾经扒在学堂房檐上,倒挂金钩地学了几天。


    虽然有些字学倒了,好歹把纸翻过来还能认。


    所以她完全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觉得闻启日后自己就会了。


    闻启有些难堪,舌尖抵了抵脸侧,又咳了两声,想着怎么不动声色把这件事交接过去。


    诶,不如当场废了这双手!


    他也有一段时间对学识如饥似渴,让凤澜教自己认字。


    可认了没几天,凤澜明显发现这徒儿眼里没光了,戳他一下,嘴里冷不丁冒出一句:“朝闻道,夕可死矣!”


    她知道不能教了。


    闻启本就凭着一张灵动狐媚的脸学了她的媚术,洞箫音律在昭然那儿无一是处,在闻启这儿却能成为必杀技。


    如果学成了呆子,那还真是赔了徒弟又赔了自己。重要的在后者。


    凤澜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闻启,旁边两个好事的人一动不动盯着北庭王下笔。


    同一时间,林茨和昭然迈出一步,想帮他在盛叔放面前解围。


    此时,心如死灰,面如菜色,生不如死的凤澜福至心灵。她目光如同熄灭的火炬,缭绕残烟看着人来人往。


    不识字的徒弟,不说话的徒弟,五音不全的徒弟,胆子比米小不可能收徒的傻子……


    她看着路边被风卷起的泥沙,不带停留地吹向下个路口。


    凤澜悟了。


    了然间,在众人谨慎打探的目光里,她挥挥手,“这傻学,谁爱招谁招!”


    走了?


    眼看着可以逃离罚站,昭然立马想回去找大胆,但目前还缺个合趁的武器。她垫着脚望了望愈走愈远的凤澜。


    “师父!我的刀呢!”


    那刀还挺贵来着……


    凤澜头也不回摆摆手,“朱律拿去切菜了。”


    ?……


    ??


    !!!!!


    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早说!


    趁着太阳还没下山,昭然将手里的宣传纸推到盛叔放怀里。


    “我去找大胆,你们先回去吧。”


    “我跟着她,你们先回去吧。”


    闻启也有样学样,把东西塞给林茨,顺带对他挑了挑眉。


    林茨:……


    昭然头也没回,知道闻启跟上来了,只是道:“你腿行吗?”


    闻启眉飞色舞地吹了个口哨,“非常行。”


    昭然:……我就不该问。


    早晨的事其实越想越蹊跷,既然是凤澜设的阵,守魂的目的便是给这些尸首一个安定的地方,类似“坟”。


    那阵法被破坏后,为何不一同修复,而是直接离去。


    还有那些神志不清的游魂,强行斩断这么多的挂碍,又是谁,有什么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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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这里,昭然只觉得心里更不安,担心大胆出了什么事。


    还挺想他的。


    虽然大胆只跟着她走了这几天,但她说了什么疯话,大胆都会接下去,像是一直在安静地聆听。


    除了胆子小点,回想起来,这个冒绿烟的恶鬼还真没什么作恶的迹象。


    书上的东西看来也不能全信。


    两人赶到树林的时候,日头西沉。


    乱尸堆这里,一派……


    热闹非凡?


    昭然忽然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得止住脚步。


    后面的闻启没来得及刹住,脚尖撞上她脚后跟,带着她向前倾了下,一把将昭然揽过来抱住。


    “怎么了?”闻启把她捂在怀里,警惕得向空荡荡的四周张望,一动不动地问。


    昭然后脑勺靠在他胸口,抬起头来,一眼难尽地问他:“敢看吗?”


    说罢,她又在闻启眼皮上抹了层血迹。


    记忆里,锦官城外迷迷糊糊的时候,听见有人警告什么“从此以后,你的血轻易不得与人。”


    她觉得闻启不是外人。


    而且都给了好多人了都……


    闻启睁开眼睛。


    眼前的场景其实和之前坟山上差不多,顶多就是一群游魂来来去去,忙忙叨叨。


    只是小重山那边的游魂多是当地村民,生前为邻,死后为伴。


    日常生活娱乐都相当匮乏。


    一起从坟里爬出来吃点香火,数一数烧过来多少钱。日落了一起去崖边跳个崖,去河里漂个流,再在逢年过节回家瞅瞅还在世的亲人。


    可这里不一样。


    之前被吸入的生魂像是浮出水面一样,一个接一个从尸堆里走出来。


    湿哒哒,走起路来带着淅淅沥沥的水声。


    因为没魂有意识,不交流,虽然看着魂来魂往,却安静得死寂。


    一两个不留神直接穿过昭然和闻启,两人避让不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闻启笑道:“你这一直能看见的东西,还挺瘆人的。换了盛叔放,早晚得疯。”


    “……”昭然还想辩解一番,“其实普通的生魂和人没什么区别。”


    草丛边有动静。


    “大胆?”


    昭然探身,虚着声音朝那边轻喊了声。闻启还保持着把她揽入怀里的动作,双手环在她身前。


    昭然无意识地抓紧他的手,闻启楞了楞神,垂下的眸子里带着温柔笑意。


    她不喊这一声还好,声音既出,所有看似无规律无思想,双目空洞,嘴角淌水的生魂都朝她这边看过来。


    齐刷刷地,像是训练过一般诡异。


    昭然对着这群魂干笑了笑。


    闻启一只手以保护性姿态将她抱得更紧,把下巴放在昭然额头,学着昭然,好整以暇又礼貌地对着那边的魂们傻笑。


    好在他们没什么心思,看见两个傻笑的脸又转了回身去。


    太阳落到山后面,树顶上最后一层金光陨落。


    只一瞬间,倏地一下风似乎停了,只余空气缓缓流动,发出沙漏般的声响。


    魂堆里忽然呜呜咽咽发出一个人的声音。


    金属剪子“唰唰,唰唰”地剪断什么东西。


    格外清晰,听得出毫无章法。


    昭然和头上那颗脑袋一齐看向声音的来处。


    那里有一个小土堆,应该是座野坟,没有墓碑,没有祭品。


    其上荒草丛生,却又格外凄凉,毫无生机。


    土堆下面似乎摇摇曳曳有个单薄黑影,蹲在那里。


    “剪不完,根本剪不完啊。”


    那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