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狂风刮过，推动着流云，将本就不太亮的月亮结结实实地隐藏在云层之后。


    失去了最后一抹照入房间的月光，黑暗降临，彻底笼罩住了整个房间。


    女人独自坐在空旷的公寓房间里，没有开灯，只静静地凝视着黑暗，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叮铃——”


    有门铃声忽然响起，打破了这片笼罩于黑暗结界中的静谧，显得格外刺耳。


    女人回过神，看了看黑暗的房间，又看了看浸润于黑暗中的自己，片刻后才终于站起身，熟练绕过脚边的矮几，走去拉开了门。


    伴着“呜呜”的呼啸声，狂乱的夜风瞬间突破房门的阻碍灌入进来，横冲直撞的同时，也带动她和门外人那颇为相似的漆黑长发一齐狂乱地舞动着，让人完全没法开口说话。


    女人只好侧身让开位置，让门外的人先进屋来。


    反手关上门，世界终于恢复了安宁与平和。


    在这样的天气里仍然要倔强地抽烟的男人呼出口气，扶了下头上的针织帽，顺带捋了捋被吹乱的长发，才转头看向女人：“怎么不开灯？”


    女人这才惊觉他们还处在黑暗里，忙快步走去打开了灯。


    暖黄的光芒充盈满整个房间，也照亮了女人脸上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我刚从外面回来，在想一些事，就忘记了。”


    她抬头看向身后已经跟着走进了客厅里来的男人，“大君怎么过来了？吃过饭了吗？”


    男人丝毫不见外地大剌剌进屋，环顾周围一圈，嗓音低沉：“在外面随便吃了点，之后在路上收到消息，说今晚的集合临时推迟。”


    说着，他转向女人，深邃的眼中显出几分温情，“我想起你白天说遇到了劫持案件，就过来看看情况。后来怎么样了？你没事吧？”


    感受到他的关心，女人笑得有些羞涩：“我没事的，之前的消息里也说过，我虽然作为人质之一被劫持，但有厉害的好心人站出来打倒劫匪，拯救了大家，事件很快就被解决了。”


    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后来我们都被送去医院做了检查，结果也都很正常。”


    “那就好。”像是松了口气似的说着，男人吸了口手里拿了半天的烟。


    女人笑了笑，转头到柜子里翻找出茶包和杯具，往厨房走去，一边道：“倒是大君，你这么忙还抽空赶过来看我，真是太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这是我身为男朋友应该做的。”


    男人跟着走进厨房，在女人洗杯子的时候，十分帅气地单手把水壶接满，放到了炉子上，打着火，边调笑着道，“要是志保知道你遭遇这么大的事我都不过来看你，又要跟我吵架了。”


    听他提起妹妹，女人的动作微微一顿，脸色也霎时黯淡下去，半晌才勉强地提起嘴角应了一声：“不会的，你有任务要忙嘛。”


    男人观察着她的脸色，边做出不经意的样子开口询问：“不是说志保已经结束学业回国了，你怎么还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没和她见面吗？”


    “倒是……见过面了。”


    女人垂眸看着眼前的流水，压低了声音，唇边的笑容变得苦涩，“但她有工作要忙嘛，所以在没法经常交流这件事上……其实也和以前差不多。”


    “这样……”男人应着声，暗自消化着刚才这些话中的信息量，边思忖着下一个话题该怎么发起。


    就见女人抬起脸冲他笑了下：“总这样也不行，所以我就想，要不我也去找个工作吧，忙起来可能就不会瞎想了。”


    女人似乎在刻意让自己的语调轻快起来，边关上水龙头，拿过洗好的杯子挨个擦拭起来，“今天我本来是去银行面试的，谁知道竟然会遇上这种事。是不是最近运气不太好……”


    她兀自在嘟囔着，男人却微微皱起了眉：“面试？”


    身为男朋友，他当然知道女人大学学的是金融专业，成绩非常不错，完全有去银行工作的能力，但问题可不在这里……


    “你去面试，‘他’……没有意见吗？”斟酌着措辞，男人谨慎地开口询问。


    身在组织里，自然和普通人不同。


    而宫野明美尤其不同。


    即使像普通人一样，从小就正常地上学和交友，甚至在毕业后也曾短暂工作过一段时间。


    但她毕竟是组织的一员，是那个“雪莉”的姐姐，是组织牵制对方的唯一筹码……永远都不可能像普通人一样拥有决定自己人生的自由。


    听男人这么问，女人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杯子，用力得指节边缘都失去了血色。


    同时，她的眸光沉沉地暗了下去，神色也变得凝重而紧张，好半晌才终于开口：“‘他’……没有说什么，只让我好自为之。”


    说着，她勾了下嘴角，垂下头，“毕竟我不是志保，没有多少人会在意我这种小人物的。”


    撒谎。


    暗暗在心底给这条情报打上高亮标签，男人走过去，从女人手里取出那个已经反复被擦了好几遍的杯子放在一旁，展开自己的大手把女人的双手拢在掌心里。


    认真凝视着她的眼睛，男人沉声开口：“还有我在呢，明美。我很快就要接受考核了，等我取得代号，获得更高的地位，就能更好地保护你和志保，她也就不用再那么辛苦了。”


    “大君……”


    女人抬头看着他满带深情的墨绿眼瞳，不由眸光微闪，弯起嘴角，用力地点着头，“嗯！我相信大君一定能做到的。”


    说完，像是才发现自己的手还被握着，女人的脸上涌起一抹绯红，忙有些慌张地抽出手，转过身去，摆出一副要好好收拾的样子。


    男人低低地笑了起来。


    女人侧头小小瞪了他一眼，接着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好一会儿才又平静下来，道：“虽然那么说，但仔细想想，果然我还是挺幸运的。”


    “有志保和我相依为命，有大君在身边保护我们，还有……”


    她看向窗外将月亮严实遮住了的乌云，像是从那里看到了一段很久远的回忆，“大君，有过和小时候的好友再次相见的经历吗？”


    男人摇摇头，侧身倚靠在料理台上，像是很感兴趣地询问：“你遇到了以前的朋友？今天吗？”


    女人笑了起来，目光因回忆而闪动：“是啊，虽然很多年没见了，但他的样子几乎没变，我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说着，她脸上的笑容忽然停滞，接着轻轻叹了口气：“但他好像已经不记得我了，我也怕会给他带去麻烦，所以没有和他相认……”


    “这种事也是难免的。”确认了一下她的状态，男人附和着点点头。


    “不过他很厉害哦。”


    说到这里，女人的心情又明朗起来，双眼亮晶晶的，唇边溢出笑意，“其实，今天就是他和另一个人一起制服了所有的劫匪，解救了我们，比警方的动作快多了。”


    听到这里，男人挑一下眉，终于有了些兴趣：“就是他救了你们？制服所有劫匪？他是普通人？”


    他显然问到了关键——女人未出口的话音一滞，脸上的兴奋迅速消褪下去，目光随着神色下沉，落到了自己交握在一起的双手上。


    片刻后，她叹了口气：“应该……不是吧。”


    顿了顿，她又说，“都是‘乌鸦’的错。”


    身为男朋友，也身为同一个组织的外围成员，男人很清楚她口中的“乌鸦”指代的是什么，顿时惊讶地转头看了过去：“他是组织的人？你怎么发现的？”


    女人没有回答，只点了点头，心事重重般地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终于又踌躇着开口：“大君，我知道你很厉害，明明才加入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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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织不久，却已经就要取得代号了。”


    “所以，就是，万一你在组织里，或者其他地方遇到了他，可不可以……对他稍微多照顾一些？他其实是一个好人，只是……”


    男人正要再问得更详细些，就听一阵尖利的哨声响起，阻断了女人的未尽之语，也阻断了他未出口的承诺。


    ——是炉子上的水烧开了。


    女人快步走过去关闭了炉灶，哨声瞬间停止，翻滚的水面平息下来，只有蒸汽缓缓上升、凝结。


    骤然安静了下来的公寓里，女人像是也泄了气般垂下肩膀，在又叹出一口气后，幽幽苦笑着：“不，还是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吧。大君你已经够忙的了，如果我能再强大一些……”


    说着，她再度抬头看向窗外，却发现不知何时，月亮竟然已经冲破云层，完整地现于天际，洒下柔和而清冷的月光。


    凝视着那遥远的月，女人不由下意识般喃喃着：“大君你看，月亮出来了。要是志保也能像这月亮一样……”


    -


    女人仰头望月的侧影还镌刻在脑海中，某种程度上似乎与瞄准镜里少年仰头望天的样子有了微妙的重合。


    然而，几乎就在诸星大的瞄准镜框定了林叶间那抹银白色彩的下一刻！


    被观察着的人蓦然转头。


    那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晦暗不明的血红色眼瞳直直盯了过来！动作没有半分迟疑、目光落点精确无比。


    仿佛是只凭感觉便找出了这个他精挑细选的最佳狙击点，并正隔着这远超人类目力的距离与他对视着。


    下一刻，少年阴恻恻的声音自耳机中响起，与那满载阴沉神色的双眸分外适配——“如果实在闲得无聊，很想死一死的话……可以直说的哦，诸星君。”


    真是敏锐啊。


    不愧是被他看上的目标。


    心里感叹着，赤井秀一佯作若无其事地应声：“抱歉，我确实有点无聊，所以稍微有些好奇黑泽君的动向。”


    边慢吞吞挪开了枪口。


    虽然因为案件被移交给了公安的原因，调查起来格外困难。


    但在赤井（和他带领的FBI）的努力下，他还是大致拼凑出了明美被作为人质劫持的那起案件的全貌。


    自然也得知了制服劫匪、救下劫案中所有人质的英雄是一个银发红眼的少年和一个路人。


    他还正思考着接下来的调查方向，“诸星大”就在组织的集会中见到了这个银发红眼，有着诡谲莫测的身手，各方面都与明美的描述相符的少年。


    这不就巧了吗？


    当然，以明美多年前的好友这个标准来看，少年似乎有些过分年轻了。


    但考虑到他们也许是在组织里认识的，而组织里从来不缺奇形怪状的成员和稀奇古怪的经历，添进去一段少女明美照顾过分早熟的小孩的故事似乎也并不违和。


    总之，作为至少表面上的贴心好男友，赤井并不介意在有余力的时候遵从女友的心愿，多少照拂一下她的童年好友。


    ——以托关系给他在少年监狱里创造舒适环境的形式。


    从少年与琴酒的相处，以及对他们三人那堪称随意散漫的处理态度来看，他在组织中的地位绝对不低。


    同时，那奇怪的代号、超乎寻常的敏锐和与年龄极为不符的身手更说明了少年并不是普通成员，身上或许还蕴藏着更大的秘密。


    所以，与其冒着暴露、重伤，甚至身死的风险去和那两头凶恶的野狼争夺一个虚无缥缈的获取代号的机会……


    还不如就趁现在，把握住这近水楼台又无人注意的绝佳机会，打包走一个漂漂亮亮的战利品。


    既能圆了女朋友的心愿，也好在FBI那边有个交代。


    嘛，送人去接受教育改造的“照顾”，当然也是算照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