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之骋被召进宫后，许念便一个人回了房。袖中指尖已被她掐得通红。


    那日，她派去活捉萧荣的人向她回报，说前去追杀萧荣的人有好几拨，她的人抢不过，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皇子服饰的人被杀，尖刀直接捅穿了心脏，毫无生还可能。尸体最后被人扔在了城外的乱葬岗。


    原本，她就对于萧荣死得这般轻巧深觉不对。还专门派人去乱葬岗仔细查看了，只是去晚了些，那具尸体已经被野狗啃咬得面目全非，早已无法分辨。


    眼下看来，确实不是她多虑，死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他，而是萧荣的替死鬼。


    原来，这一切都是他的阴谋，他与邬斯尔联盟是，他杀邬斯尔也是，他毛遂自荐前往乌合为质更是！


    这就是表兄在棋局上所说的“置之死地而后生”。


    忽的，她突然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如此诡计多端的敌人，如此阴险狠毒的手段，说她毫不畏惧那是假的。


    她前世就在这样的人手下吃过亏，今生，若想将他铲除殆尽，谈何容易？


    更何况，今非昔比，他现在已经不是盛国皇室中最不受宠的皇子了，他是乌合唯一的继承人，更不好对付了。他不用再与谁争，国主之位就是他的。


    难道，这便是他的命？


    命......


    她又想起了那个梦，瞬间浑身发寒。


    不。


    即使命运真的存在某种定律，那也只是一种模糊的轮廓。


    她现在这条命，不只是上天怜悯的，还是她最爱的人用命换来的。


    她要做的就是，突破那层模糊的轮廓，让命运走向她想要的具体。


    “小姐，你怎么一个人穿得这样单薄在此处发呆呀！”春意推门进来，看到她这副模样，立马替她搭上一件红绒披风。


    许念朝她笑了笑，突然有些好奇，便随意开口问了句：“春意，你信命吗？”


    春意一怔，笑得有些傻气：“信的，但不认。”


    许念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愣住了。


    “奴婢这条命是您给的，小姐忘了吗？”说着，她的眼中闪烁着极亮的光。


    “我？”许念怔愣道。


    “像奴婢这样的家世背景，是命不由己的。十几岁就被一心想要男丁的爹妈给发卖了，若奴婢不跑，顶多就是过几日无名无分又饱受凌辱的日子，然后不知道哪天就会被扔到街上，死了也不会有人关心一句。”


    “想来，那便是奴婢原本的命运吧......可奴婢偏偏不认，逃跑了。虽然被打了个半死，但是竟然遇上了小姐您，那一刻您就像一束光照亮了整个世界。从此，奴婢的命运就变得截然不同了……”她始终是笑着的，可话里的内容却让人听了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听到这里时，许念已经满眼通红，心疼地抚了抚春意的鬓角，并未打断她。


    “所以您看啊小姐，只要不认命，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好，听我们春意的。”许念替她擦了擦眼泪，脸上浮现出了温柔又坚定的笑。


    “嗯！”春意笑得很开心，又替许念添了个手炉。


    正感动着，门外又传来了秋容雀跃的声音：“小姐！王爷又来了！又带了许多宝物，说是小姐的珍海阁已经放不下了......”


    许念听到后，有些无奈和好笑，勾起的嘴角却染上了丝丝甜意。


    表兄不是，昨儿才来过吗？


    不止昨天，就这几日，她都不知道“偶遇”了表兄多少回了。算下来，他俩的见面频率跟从前萧怀在将军府时相比，不仅丝毫没有降低，反而还高了些。


    就在她走到院子去迎的时候，面前突然蹦出来一只小紫雀，像是预谋已久的模样，似是想给她一个惊喜：“哈！许念！没想到吧，本公主也来了。”


    被吓多了的许念十分淡定地拍了拍萧紫涵那“猫爪”似的手，也学着她的语气惊讶道：“公主大驾光临，可真是没想到~”


    可当她往萧紫涵身后看去时却空无一人，正纳闷呢，就听见她揶揄的声音：“你在找谁呀？是在找六皇兄吗？”


    许念脸一热，没有否认。


    “嘿嘿，今日放课早，我便求着皇兄将我带出宫了，只是皇兄进府时被护国公喊住，现在兴许在谈事呢。我就先来看你啦！”说着，她似是想起了什么正事，担忧地看向许念。


    “许念，你应该已经听说了吧？...你没事吧？”见许念眼底有些发红，她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公主放心，我无事。”许念轻拍她的手，让她放心。


    “无事便好，我从宫中出来时，听闻父皇已决定将他除名皇室了，从此他便与我们盛朝再无关系。”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许念的反应。


    许念握着方帕的手一紧，脸上却未显端倪。


    萧荣心思深沉，不会不知道既当了乌合王储还想维持盛国皇子的身份是绝不可能的，被除名也是情理之中。只怕他另有算盘。


    “说起来也多日未见苏姐姐了，不知她这几日在忙什么......”


    明知许念是在转移话题，萧紫涵也未拆穿，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我知道我知道！五皇兄一直在抱怨说苏姐姐好几日未曾理他了，只顾着看你送给她的那些话本，那叫一个昏天黑地啊，倒是跟七皇兄看起书来时一个疯狂样。”


    许念笑着摇了摇头...她知道苏若锦爱看话本杂书，便特地请人去天下各处寻购，让她大饱眼福。人生能有几回疯呢？苏姐姐这个小书迷喜欢便好。索性现在的丞相府也无人敢管她，倒是乐得自在。


    “咳咳。”


    萧紫涵突然轻咳一声，左顾右盼了两眼，有些神神秘秘的。


    “怎么了？”


    “许念你还不知道呢吧？六皇兄跟父皇请求赐婚求了好几次了！”她小声地凑到许念的耳边，如此说道。


    许念耳根倏地就红了。


    “好几次？”难道是父亲不同意吗？


    “对呀，但是据可靠消息，护国公终于同意了，不日父皇就会为你和六皇兄赐婚了！”说到这里时，萧紫涵的声音忽地就大声了起来，似是恨不得要将这件事昭告天下。


    “哎呀公主。”许念赶紧捂住了她的嘴，让她只剩两颗圆溜溜的大眼睛露在外面无辜地眨啊眨的。


    “皇嫂可是害羞了？”即使被轻捂着嘴，也不妨碍萧紫涵模糊地说出话，眼里的打趣让许念十分脸热。


    “你再说！再说我就不理你了。”许念转过身，装作嗔怪的样子。


    “你就是害羞了！”萧紫涵嘻嘻笑着，突然瞥见了来人，赶紧捂住了嘴，十分识相地轻手轻脚溜走了。


    许念见身后迟迟没有动静，只有一阵仓促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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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便又回过头来，谁知一眼就撞进了萧怀缱绻的星眸里。


    四周忽然变得很静很静，连风也不再叫嚣了，天空不知何时又飘起了点点小雪，没一会的功夫两人的墨发之上就齐齐积了一层的白。


    眼前少年意气风发，高大挺拔。眉眼深邃却不锐利，看向她时温柔更甚。


    不知是不是他故意的，今日的他未着皇子衣袍，还是一身蓝衣素装，与她记忆中的如画少年一般无二。


    他缓缓走至她跟前，携来阵阵暖意。却在看到她红绒披风之下的单薄里衣时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又替她将披风裹紧了些，二人的距离因此变得很近很近，只见他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明知故问：


    “小八刚刚跑的快，我没听清，她说你...害什么？”声音还是那么温柔醇厚，让人只是听着都觉得要醉了。


    许念乍然回神，脸更热了，只能装傻：“害...害什么？”


    他却轻轻一笑，仿佛融化了漫天冰雪：“念儿可知，你从小紧张时就会不自觉捏紧衣袖，有时候是捏你自己的，更多时候是捏我的......”


    “！！”


    许念往下一看，果然，她的手正明晃晃地牵着眼前人的衣袖，捏得紧紧的，她赶紧松开并往房里走。


    “我没有。”


    手却被他牵过，制住了她的脚步。


    她一回头，就被他温柔却又不容拒绝地揽进了怀中。


    馥郁的沉香瞬间侵袭入鼻，让她的身上也染上了他的味道。


    “念儿...我想你了。”他将她紧紧拥住，倾尽所有思念。


    明明昨天他们才见过，明明梦里她也准时来赴约了，明明她的心意也早已向他明示......


    可他仍然害怕她会从自己身边消失。


    许念怔住了，表兄从未说过如此露骨的话...接着她又笑了，伸出手缓缓回拥他，侧过脸将自己深深埋进他的颈间，汲取他身上源源不断传来的温度。


    嗯...好像是不怎么冷了。


    “我也是。”闷闷的声音，带着慵懒和羞怯，悠悠在萧怀颈间传出。


    她炙热的呼吸打在自己敏感的颈脉上，萧怀觉得自己简直快要在这满天冬雪中被怀里人撩拨得烧起来了，却仍然不舍得放开，反而将她拥得更紧。


    “伯父同意我们的婚事了，不日赐婚的圣旨就会下达，我知道是我急了，还未正式问过......”他的语气有些不安，缓缓放开了怀中的许念，将她扶到自己面前，温溺的眸子十分认真地注视着她，问道：


    “念儿，你...可愿嫁予我？”


    心快跳到了嗓子口，他冲锋陷阵都未曾像现在这般紧张过，冰天雪地的，连手心都有些出汗了。


    她开口前的这段等待时光显得格外漫长，让他有些心乱。


    万一...他是说万一…...念儿不愿意怎么办？自己先斩后奏，如此霸道，念儿会不会更不喜了？


    又或者......


    “我愿意。”她的声音很是坚定，似有泪意。


    接着，她看到眼前人似乎呆滞了一秒，那双璀璨的星眸中瞬间燃起了兴奋的火光，他笑了起来，足以让天地失色。


    随后，他再次将她拥进怀中，漫天冰雪中，两人互相感受着彼此的体温，爱意愈浓。


    从始至终，无人来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