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初匀熙语气轻柔，垂下的眼睫像簌簌飘下冰凉的秋雨，“我这段时间真的太忙了。


    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要去画室了。”


    她又补了一句，“刚刚你也听到了我朋友说在画室等我。”


    沈潮沉默着不说话。


    初匀熙等了等：“我走了。”


    眼前的人突然低头，抬起右手捂耳朵，微皱着眉，面色似带着痛苦。


    初匀熙准备离开的脚步顿住，急切关忧道：“你怎么了。”


    平时清冽的声音放得低柔：“我耳朵疼。”


    她匆匆拿起手机：“需要去医院吗，我帮你叫车。”


    “没事。”


    沈潮伸手扣住了初匀熙拿着手机的手腕。


    “我缓缓就好了。”


    初匀熙微微歪头盯着他的耳侧看，沈潮不断调试着自己的助听器，直到他垂下手。


    看起来似乎已经没事了，初匀熙放下心。


    视线右移，与他的视线对接上。


    初匀熙心中泛起微弱恼怒，垂眸，才察觉到他的手还扣着自己。


    热度像医院的留置针停留在皮肤表面，让人避犹不及。


    初匀熙往回收挣脱了他拉着自己的手。


    “如果你没事那我走了，我真的要去画室。”


    “那明天下午能一起吃饭吗。”沈潮问，“你明天下午也只有一节课。”


    初匀熙看向他，铅灰色的天空暗得似乎即将要落下雨，闷得人透不过气，眼前的人却给人一种薄巧的清爽感，仿佛靠近他就可以躲过这一场滂沱大雨。


    她放纵着自己的心意：“可以。”


    沈潮：“我明天五点在学校门口等你。”


    初匀熙思考了一下没有告诉他自己在学校外面住，轻轻应了一声。


    -


    从画室出来已经晚上七点了，初匀熙在学校外面随便买了个烤红薯和蜂蜜芥末炸鸡拎回租房。


    “我回来了。”


    初匀熙把钥匙挂在玄关的收纳架上，弯腰从鞋柜里拿出凉拖，这天气还没冷到有正式穿棉鞋的时候。


    井秋甜正盘腿在沙发上打Switch，她最近买了很多游戏卡带，但都是阶段性沉迷。


    “快来快来。”井秋甜从茶几抽屉里掏出另外一个手柄，拍拍身侧的沙发，“陪我一起玩。”


    初匀熙摇摇头：“不了，我待会儿要给商家的图还没整理完。”


    她最近答应了副食行业里一个叫麦麦卷面包商家的合作，她在微博上画的漫画早已申请版权专利。卷卷的动画形象会印在包装上，不过还需要她提供一些日常图片，需要一些没在微博发过的新图，届时会打印出来作为贴纸周边一同赠送。


    她把烤红薯和炸鸡放在茶几上，坐在井秋甜身侧：“吃吗。”


    “要。”井秋甜直接腾出手去拿炸鸡，被初匀熙挡住。


    她拆了塑料手套戴上才拿了一块炸鸡塞到井秋甜嘴里。


    “又是蜂蜜芥末的。”井秋甜龇牙咧嘴地吞下，“你吃吧，我不要了。”


    初匀熙笑笑，悠闲得靠坐在旁边抱着枕头，小口吃着炸鸡看井秋甜打游戏。


    “诶，你一直看我玩好无聊啊，”井秋甜把游戏手柄强硬得塞进初匀熙没戴手套的那只手里，“跟我一起玩。”


    “打游戏要两只手。”初匀熙把手柄搁在茶几上，“到时候弄得到处都是油。”


    井秋甜撇回头：“行吧。”


    初匀熙好奇问：“你怎么不找周齐光一起玩。”


    暑假到现在井秋甜都跟他保持着联系，初匀熙是知道的，不过最近从井秋甜嘴里听到周齐光这个名字的频次减少了许多。


    “他住校呢。”井秋甜语气懒懒的，不像之前提起周齐光那么有兴致，“没有Switch玩不了，我也不能把他叫来这儿玩。”


    游戏里的小人坠机死亡，井秋甜瘪瘪嘴不满地“啧”了一声。


    初匀熙若有所思：“这样啊。”


    这把游戏输了，井秋甜立即重新开始，头也不转地对初匀熙说：“明天陪我去吃烧烤啊，学校外面那家红油烧烤我馋好久了。”


    初匀熙：“我晚上有事。”


    “没事，我等你弄完再去，晚点吃也行。”


    初匀熙：“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学校什么事啊，还没给个准确的下班时间。”井秋甜不满。


    初匀熙避而不答，把抱枕放回沙发上，拎上烤红薯和炸鸡：“我进屋画图了。”


    井秋甜：“嗯。”


    小人又坠崖了，井秋甜瞥了一眼只有推送广告的手机消息栏，什么破游戏啊，死活过不了关。


    -


    周三下午四点下课，初匀熙先回了美别居，井秋甜还没回来。


    她立在镜子面前踌躇了一会儿，决定把身上的卫衣长裤换掉。


    十分钟后，一道身影走进镜子里。


    她身形纤细，上身黑色的荷花边一字肩羊毛衫，白净颈项上叠戴了几条长链的繁复珍珠项链。下身一条乳白的印花绸缎蕾丝半裙，上面是手绘的小天使和翅膀花纹图案，脚踩黑色皮带扣短筒骑士靴，漏出一截修长小腿。乌黑头发卷成大波浪垂在两肩，肩上挂了一个黑色链条格菱纹包。


    初匀熙在镜子前仔细审视了一下自己的穿着。


    门开锁的声音响起，她匆匆忙忙把房间门关上。


    直到外面的脚步声听起来像是进了隔壁房间，还有房门关上的声音传来。


    初匀熙才打开了房门。


    然后被吓一跳。


    井秋甜跪在沙发上直着身子像只小狗一样看着她。


    “我就知道。”井秋甜从沙发下来，“穿这么漂亮，跟谁约会去。”


    井秋甜佯装愤懑：“还骗我说学校有事，留我一个人独守空房。”


    初匀熙一脸无辜：“那是你自己说的。”


    “和谁啊。”井秋甜问。


    初匀熙站在原地不知道如何启齿。


    井秋甜：“算了算了，去吧啊，早点回来。”


    初匀熙笑笑：“你想吃什么，我回来给你带。”


    “行。”井秋甜走回沙发坐着，“我给你发微信上。”


    初匀熙点点头，拿上挂在玄关处的钥匙，推开门，“我走啦。”


    井秋甜动作幅度极大地挥了两下。


    关上门摁了电梯，包里的电话就响了几声，她拿出来很快地接起。


    电话那头，齐肆语气讨好：“初匀熙，我的花到了。”


    “刚到的吗。”


    “对，花店的派送员放门卫那了。”


    初匀熙抬腕看了眼时间，16时37分，应该还来得及。


    “好，那我现在去取了给你放宋老师办公室。”


    “谢谢了啊，生日要什么礼物，直接告诉哥。”


    初匀熙思索了一下：“直接打钱吧。”


    -


    上阳美院北二门门口。


    门卫大叔坐在保安亭，悠闲得翘着二郎腿，时不时拿出搪瓷缸呷一口茶，视线一刻不移地盯着前面老旧的小电视机，上面播放着20世纪的谍战片。


    “叔，我来取花。”初匀熙语气轻柔地叫了一声。


    “来了。”


    门卫大叔直接把放在旁边的花束递给初匀熙。这姑娘都来这取一年花了，早就混熟了脸，几个轮换值班的大爷都认识，最近连手机尾号都不用报了，直接签收。


    初匀熙接过：“谢谢。”


    “不用哈。”保安大叔乐呵乐呵得笑，虽然这姑娘一直说不是男朋友送的，但谁信啊，肯定是现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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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情侣害羞呗。这男朋友也真够体贴的，定期送，期期不落，感情好啊。


    保安大叔又抿了一口茶，偏头呸掉茶渣，转头继续看电视。


    北二门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捷豹，车窗缓缓降下，坐在驾驶位上的人神色不明。


    初匀熙进学校小跑了一阵到达教务楼，办公室没人，她把花搁到宋老师办公桌上，走的时候顺便把差点跌出来的卡片塞了回去。


    齐肆送的每一束花都留名了，就是不知道宋老师会不会看到塞在花里的小卡片。


    走出办公室，手表上显示时间17:03，她急忙给沈潮发了个微信。


    【不好意思，迟到十分钟，麻烦你等一下。】


    初匀熙匆匆下楼，平缓了下呼吸。


    教学楼上空晴朗的天一片清透蓝调，纯白的棉质卡通云悠闲挂在半空。


    她快步走出学校。


    -


    初匀熙走出北二门的时候没看见沈潮，凭感觉往左侧多走了两步才看见他站在一辆黑色捷豹边上，手里抱着东西，垂眸不知道沉思些什么。


    她又走进些才看清他手里的东西。


    一大捧香槟玫瑰。


    比上次在餐厅吃饭餐桌上摆设的还要娇贵鲜嫩，香槟色的几十朵簇成一束，浓郁的香味萦散。


    沈潮看见了她，就这样立在车旁等她。


    他穿着矜贵的黑色衬衫，背景却是拥挤的贩卖各种小食的临时摊位，烟火气缭绕，闹嚷的交易声和锅铲叉夹与铁板的摩擦声持续不断。


    诡异又和谐的氛围。


    她怀着不可名状的心情缓步走进，然后这一大捧香槟玫瑰就被递到自己面前。


    初匀熙抬头，眼里全是疑惑。


    沈潮低头看着她，望着眼前因上了彩妆而更加明媚潋滟的水润眼眸，喉结滚动，一贯冷淡的面容竟看上去有些紧张，心底止不住颤抖。


    “送给你的，喜欢吗。”


    她突然觉得周围的声音都像海潮般褪去，她被玫瑰醇厚馥郁的香味裹挟。


    初匀熙看着被送到手里的接过花束，愣愣地点头：“喜欢。”


    沈潮：“进车里吧。”


    他替初匀熙打开车门，右手护着车门上沿等她坐进去，自己也从另一侧上车。


    初匀熙抱着花还有些懵懵的。


    沈潮提醒：“安全带。”


    “啊，好。”


    初匀熙把花束往前挪了挪，还没动手拉安全带，沈潮就伸手径直把花抱起放在后座，又伸手勾过右侧的安全带帮她扣上。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冲击得脑袋嗡鸣。


    沈潮：“去吃方记可以吗。”


    “可以。”


    车辆驶动，车内没有开空调，日暮徐徐的风吹进，初匀熙突然转头看着专心开车的沈潮，侧颜线条利落，夕阳余晖从窗外打进，像是镀了金箔。


    沈潮：“怎么了。”


    初匀熙问说了心里的疑惑：“你之前说想送花的女生是我吗。”


    前方一路通畅，沈潮没转头，注意着路况：“对。”


    殷红晚霞穿过车窗映照在她脸颊，她有些雀跃。


    初匀熙转回头拧了拧包袋上的扣锁，顿了几秒，轻咳了一下，嗓音清甜：“那你......什么时候有这个想法的。”


    沈潮脑海里闪过无数的瞬间，不知道如何去挑选一个确定的时间点，是第一次见面她拉过自己的手臂面对自己灿烂的微笑，还是后面他独自遇见的无数次。


    最后停留在自己脑海中的却是她站在学校门口，接过门卫递给他的花，然后抱着花束转身往学校里走去的画面。


    左转车道，前方黄色指示灯在倒数，3,2,1，前一辆车刚好左转驶过留下一个潇洒的屁股，红灯亮起，他轻踩刹车。


    他想问，她把花放回寝室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