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姣对赛中见面的事其实是有点负罪感的，代入粉丝视角大概会觉得窒息。


    可人的底色大多是自私的，杭姣尤甚。


    但很快这点负罪感就散了个干净。


    她听见外面有响动，猜想是季灿的队友们起来了，推开了压在自己身上毛手毛脚的‘大型犬’，“点的外卖到了没，下楼吧。”


    大型犬：到底是谁不爱吃饭啊。


    杭姣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在季灿不情不愿的目光里拉开了房门。


    “呃……”


    ……跟走廊上的景一林打了个照面。


    杭姣眨眨眼，先反应过来笑着说：“早啊。”


    景一林：“哦嗨！嫂子你来啦。”


    “来太早了，你们还没起床，打扰啦。”


    “不会不会，你上次请我们吃宵夜还没谢谢你呢。”


    季灿在后面脸拉得更长了：“这次你嫂子也请了，赶紧群里叫一声下楼，我让何奇拿进来了。”


    “好嘞。”景一林边发消息边往楼下跑。


    杭姣见他神情觉得好笑，“怎么，我跟小孩说两句话都不行？”


    “……不是。”


    杭姣挑了下眉尾，示意他继续说。


    季灿有点委屈地说：“你今天都没对我这么笑过。”


    “……”


    你是幼儿园小朋友吗，这也要攀比。


    等他们两个人推推搡搡到一楼的时候，景一林正在满怀期待地拆包装。


    杭姣其实也好奇，但刚在楼上，季灿说这是她买的。


    杭姣承他的情，只靠过去站在一边默默看。


    其他人陆陆续续下来，都很客气跟她打招呼说“嫂子好”。


    杭姣一一微笑点头。


    好新奇的称呼。


    景一林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出来摆好，一开始大家还很有礼貌地说“谢谢嫂子”“嫂子真好”之类的吹捧，渐渐地饭桌上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是有些尴尬在的。


    偏偏季灿不觉得，一味低头猛吃。见杭姣看过来，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快次啊，看啥。”


    杭姣：“……舌头捋直了再说话。”


    何奇看出来在座各位都有些不自在，出口打圆场，“yvonne，听说联盟想让你复决去场馆主持，你怎么……没去啊……”


    何奇说到一半猛然发现自己说错话了，恐怕不是她不去，而是联盟怕节奏太大不让她去了。


    作为在场众人里关于‘朴敏秀跳楼’事件的唯一知情人，何奇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杭姣闻言怔愣了片刻，庄文没跟她提过这件事，但很快反应过来是因为什么。她意味不明地看了何奇一眼，见他一脸懊恼，心里叹了口气，说：


    “上次去觉得没什么意思，这次就算了。”


    何奇真想给她磕两个，姐，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他清了清嗓子：“也是，你开心最重要。”


    杭姣扯了扯嘴角。


    联盟蹭热度一流，这种时候反倒是拎得清。


    真是张弛有度。


    季灿不自觉地转动着手腕，沉吟片刻说：“你不想主持没关系，要不要在我们休息室看。”


    “不太好吧，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杭姣很懂语言的艺术，把问题重新推回去。


    其他人立马表示“不会没关系”。


    很是热情。


    何奇为了表达自己的歉意，一马当先地说：“来吧，我去跟联盟沟通，让他们别拍你就好。”


    杭姣最终是盛情难却。


    下午还有训练赛，她没在Ts呆太久。但小区外面还是有零星的粉丝，没办法出去打车。


    还是何奇自告奋勇去找物业把庄文的车牌号添上，让杭姣在一楼等她来接。


    庄文来得很快。


    杭姣刚关上车门坐稳，庄文：“你怎么来的，也不跟我说一声。”


    她给自己系好安全带，“放心，没人发现。”


    “这种时候，你出门倒是跟我说一声啊。”


    杭姣知道她是担心，但嘴上就是不饶人，“你还说呢，深渊让我去主持但又不要了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


    庄文：……


    杭姣摇摇头，“行啦，随口说说，下次这种事不用瞒着我。”她语气轻松地说。


    庄文敲了两下方向盘，“那还有个事。”


    杭姣转头看她，莫名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怎么了？”


    “赵导那边给了确切消息，说近期没有合作的打算。”


    杭姣表情渐渐冷了下来，捋了下安全带，淡淡地说：“想到了。你先跟孙敏老师说一下吧，最近好好休息。”


    庄文安慰般说：“没准儿以后还有更好的机会，也别太沮丧了。”


    “嗯，回吧。”


    庄文还想说点什么安慰她，杭姣不想听心灵鸡汤，抢先一步说：“过两天我要去看复活赛决赛，你想想怎么去不会被人发现。”


    庄文：……？


    开出小区大门的时候有粉丝向车里张望，杭姣借着戴帽子的动作，挡住了外面探究的目光。


    整天无所事事蹲在这干什么，你们没有自己的事要做吗。


    *


    因为很多队伍已经淘汰放假了，Ts也只能找自愿帮忙的兄弟队打训练赛。说不上顶级水平，但能帮他们找找手感。


    下午训练赛打完，季灿觉得手指不太舒服。


    这是大事，他没敢有所隐瞒，联系了李医生去自己房间，又让何奇去帮他把泡手的药调好。


    李医生一刻也不敢耽误，收到消息就大步流星跑上来，到门口也顾不上敲门，“哪里疼？严重吗？！”


    季灿：“你别急，说不上疼，就是有点不舒服。”


    “什么时候开始的？”


    季灿回想了片刻，“上次最后一局打太久了，回来有点难受，但我贴了药贴，睡一觉就没事了。刚才这几局强度不大，但也有点不舒服，我就立马联系你了。”


    李医生心里叹气，这也不能怪他，默默走过来给他按摩。


    没一会儿何奇也风风火火跑进来，“来了来了药来了，你盆呢。”


    季灿指指卫生间，“在下面柜子里，姣姣过来我收起来了。”


    嘶……姣姣……


    李医生和何奇同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J神，这称呼从你口里喊出来，也太违和了。


    等李医生一轮按摩完毕，换班何奇端着水盆顶上，几个队友站在门口，谁也没随意进来。


    季灿抬头注意到他们，用空闲的手招了下，景一林就带头往里走。


    但只是沉默的看着。


    指望季灿先说话是不可能的，让人意外的是最先开口的居然是周政。


    他最近令人意外的时刻还挺多。


    周政：“队长，腱鞘炎吗？”


    “嗯。”


    夏森往前挪了一步，“上次不是说不严重吗。”


    没等季灿想好借口，李医生冷冷地说：“他瞎说功夫一流。”


    季灿挑了挑眉，“也没有吧。”


    “所以很严重？”景一林急声问道。


    季灿：“目前还好，别太担心了，不能打了肯定会提前告诉你们。”


    夏森：“你别瞎说了！”


    “赶紧呸呸呸。”景一林也附和道。


    季灿笑着往远处看，不看不要紧，眼见着章泽在后面一脸快要哭的表情，他静默了瞬。


    半晌认真地说：“早晚都要面对这一天的，但之后的每一场比赛，我仍然会竭尽全力，你们也别太把这个放在心上了。”


    有时候不是不明白，正是因为太明白了，所以此刻的安慰言语都显得格外苍白无力。


    周政低下头却在背后默默握紧了拳头，章泽转过身去调整心情。


    其余的人视线都定格在被药水浸泡的那只手上。


    *


    复决那天杭姣穿了一身黑，戴了顶黑色棒球帽，苦中作乐的想，这要放在古代可太像个杀手了。


    庄文一脸凝重的走进门，半晌都没说出来第一句话。


    杭姣见她这副表情就心慌，“姐，又怎么了？”


    “MD又发声明了。”


    “？”杭姣忙着换衣服，还没来得及看手机。刚想去卧室拿，庄文就叫住了她。


    庄文：“他们上一份抑郁症的说辞发出来，朴敏秀部分粉丝在MD楼下闹得更厉害，还有说不回应就跳楼的。”


    “回应什么？跟我有关？”


    “……对，但刚才MD说，队内霸凌纯属谣言，是不实报道。”


    ？


    杭姣一时无话，怪不得刚才庄文那副表情，MD会有这么好心？


    方琪琪等在车里，三个人在去场馆的路上还在讨论这个问题。


    方琪琪心细，先发表见解：“姐你有没有看过你退团那份声明？”


    “没有。”谁会有心情看那个。


    “当时那份声明最后，说你们从前荣誉与共，最后祝你前程似锦。”


    杭姣：“有什么问题？难道他们还得诅咒我？”


    “哎呀不是啦，但前半部分说的很正经严肃，后面又很感性。”


    庄文对写声明比较敏感，“你是说不像同一个人写的？”


    “对！”


    方琪琪：“有没有一种可能，MD还有人站在姐这边，愿意替她说两句，就像这次。”


    杭姣低头看自己的手，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件事，有可能吗？


    “姐，如果我猜想是真的，你觉得谁最有可能？”


    半晌杭姣轻声说：“如果真的有，可能是崔东哲吧。”


    庄文跟方琪琪在后视镜里对视了一眼，默契地说：“那还挺好的。”


    场馆外面全是粉丝，庄文怕有上次在俱乐部门口的人认出来她的车，今天特意开了公司的。


    何奇详细告诉了她地库到休息室应该怎么走，等楼上比赛开始，她们三个人才从后面的路绕上去。


    这时候万万大意不得。


    “这边这边。”何奇在门口朝她们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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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杭姣走近跟他点点头，“麻烦了。”


    何奇：“不麻烦不麻烦。”


    赛训组都在观众席前面就坐，休息室里的都是杭姣没见过的俱乐部工作人员，但大家对她十分友好。


    “yvonne你好你好。”


    “哇，比电视上还好看耶。”


    “快坐快坐，比赛马上开始啦。”


    “吃水果，饮料在这边，想喝什么随便拿。”


    杭姣笑得眼睛弯弯，乖乖巧巧跟大家道谢。


    第一局由章泽灵性的转线蹲伏打开局面，Fum竭尽反扑仍是差点伤害，三十分钟，Ts拿下了首分。


    还算顺利。


    五个人和教练一边复盘一边走回休息室，后面有跟拍摄像，杭姣她们起身站到一边去。


    季灿随即坐在杭姣刚坐的位置，朝镜头后的她眨了眨眼睛。


    其实这么多人在场，他们也没什么说话的机会，但杭姣莫名觉得，体验感似乎还不错。


    后面两局比赛战绩1:1，Ts领先了一分优势，先进赛点局。


    休息室内的气氛反而紧张起来。


    开局稍微领先一点经济，但每个人的神情都没有丝毫放松。


    镜头偶尔给到选手，五个人都在高频沟通，周政的心率甚至到了180。


    二十分钟，Ts组织了一波五人蹲伏，想趁着对面猎手收资源的时间差，来一个五打四。


    五个人分散在三个草里，只等对手进入攻击范围，出其不意动手。


    解说都放低了音量，仿佛害怕惊扰到选手，台下的观众以及休息室的各位都屏住了呼吸。


    就在此时，季灿突然挪动了一个身位，整个人暴露在敌方视野之内。


    Fum反应速度奇快，立马先手集火季灿，季灿释放完所有技能后原地去世，夏森拼死输出，换掉了对面神使。


    最终二换二双方见好就收。


    解说十分惋惜，忍不住说道：“天哪！TheJ这波出现了巨大失误，不然能打一波完美团战的。”


    台下也嘘声一片。


    杭姣忍不住皱了下眉，叫了何奇一声，“他状态不对，是不是有什么事？”


    何奇也没瞒她，低声说：“前两天手有些不舒服。”


    杭姣眉头皱得更紧。


    三十分钟，夏森撤退不及时被敌方三人抓单击杀，局势陷入被动。


    四十分钟，双方抢夺中立资源时，季灿技能施放时间没算好，资源丢失，局面陷入巨大逆风。


    五十五分钟，Ts神石被毁，本局告负。


    比分来到2:2，进入决胜局。


    回到休息室大家顾不上复盘，要求联盟关闭摄像机后，纷纷围在了季灿身边。


    杭姣没有凑得太近，她很担心，但她不是专业的。


    李医生今天随队来的，坐在他身边一言不发按手。


    刘教练：“很疼？”


    “还行。”


    “下把bp我们换战术，我给你选不太吃操作的。”


    季灿张了张嘴没出声，但眼神里流露出不赞同。


    “我是教练听我的，你这手不行，夏森章泽，下把你俩主c，有问题没有？！”


    “没有。”两个人异口同声。


    季灿：“我真没问题，关键局别把压力给他们。”


    周政：“队长，你不是说我们是一个团队。”


    “话是这么说，可是……”


    “那你要相信我们。”


    中场休息时间很短，李医生又给他贴上了药贴。


    季灿：“这太明显了，粉丝都看得见。”


    “这种时候就别想瞒他们了，老实贴上。”


    路过杭姣的时候，季灿小声说了句：“没事的别担心。”


    杭姣心想，你说的倒是轻巧。但嘴上还是说了声“加油”。


    Ts临时变阵，Fum也迅速作出应对。开局几个人频繁光顾下半区，夏森在塔下苦苦支撑，经济大幅落后。


    季灿的人物血条够厚，但伤害不足，前期无法参与进攻。


    压力顿时来到章泽一人身上。


    二十分钟双方爆发第一次交锋，Ts三换二，局势稍劣。


    三十五分钟，Ts击杀对方猎手，扳回一点经济。


    比赛进入白热化。


    身旁庄文的手机突然震动个不停，她看了一眼，对杭姣说：“我出去接个电话。”


    “嗯嗯。”


    屏幕上Fum拿到了中立资源，正在组织后撤。


    章泽追人过深，被反杀。


    五分钟后庄文回来，一言不发把手机递给她。


    杭姣抬头看她一眼，莫名其妙接过来，是一个视频。


    刚看了两分钟，杭姣如坠冰窖，她觉得自己有些难以呼吸，眼珠不安地乱动。


    半晌嘴唇颤抖着说：“这、这怎么可能？！”


    观赛屏幕里，夏森景一林相继倒下，笨拙的猎手和没伤害的控师无力防守，Ts的神石应声爆炸。


    比分定格在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