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方才秦昭没有昏迷，则会发现晋竹影在山崩地裂之时将她护在怀中，而后低头轻轻吻在她的唇边。


    ……


    秦昭被晋竹影身后散开的血水唬了一跳，想站起身却又头晕跌坐在地，只得手脚并用蹭到晋竹影身边，想把他从水里拽上来。


    不行，他身前有太多巨石拦路，如果只是单纯拖拽，碎石会再次划伤他。


    怎么办？秦昭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汪洋和无数浮尸，开始犯嘀咕，突然心生一计，起身向右前方走去——那里飘着一具与岸边非常近的尸体。


    秦昭用地上的剑和勾把三具刺客尸体捞到水边后用力往上拖，铺在碎石上，再把晋竹影从刺客身上拽过来，落在太子脚下。这一番动作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秦昭瘫坐在地，震荡之中，怀里掉出来一个卷轴。


    那是太子陵地图。


    秦昭顾不上仔细研究，先把地图收起来，起身去看晋竹影。


    呼吸均匀，没有呛水，还活着，脸色苍白，眉头微微皱起，好似非常痛苦。


    秦昭拍了拍他的脸：“晋竹影，醒醒！”


    毫无反应，但脸很烫。秦昭摸着他的脑门，非常烫手，他在发高烧。


    冻坏了？秦昭伸手去探海水，不仅不凉，反而是温热的。那晋竹影为什么会发烧？秦昭晕晕乎乎的，明显感觉脑子转不动，用力晃晃脑袋，想快速清醒。


    突然，她意识到晋竹影的左腿曾被砍了一刀，脖子也被自己划伤，又抬头看向方才晋竹影身后飘着的大团血水！


    他受伤了！对！受伤又泡水，不发烧才怪！


    她看了看晋竹影的脖子，一条细细的红痕已然结痂，又把晋竹影的左裤脚挽起来，却见伤口并不深，不像是能流那么多血的样子。秦昭思索片刻，索性把晋竹影的衣服扒开来，而后愣住了。


    晋竹影的上身竟然缠着厚厚的绷带，此刻已然被血水浸红，从后向前蔓延，整块布无一处不是血红。


    秦昭摊坐在地，吃力将晋竹影上身缓缓放下俯在自己膝盖上，慢慢揭开绷带。只见狰狞的半寸宽的紫红色伤口结痂全数裂开，从晋竹影的右肩通铺至左腰。此刻还在不断往外冒着暗红色血液，沾湿秦昭的手和衣摆。


    秦昭唬得打了一个哆嗦，浑身上下过电一般颤抖。


    这是什么？这是那天他看到陆风怜在给他上药，晋竹影一口咬死是树枝划伤的那次？这真是树枝能划出的伤口吗？自己当时怎么那么愚蠢就相信他了呢！他的伤竟一直没好，然后就带着这么深的伤到处跑，还要与刺客对打……方才他把自己揽在怀里，自己还因为头晕将上身的力量都倚在他的怀里？


    他到底有多疼？


    他竟然一丝一毫都没有表现出来。


    秦昭只觉心口一阵钝痛，费力用刀割断自己干透的衣袖，小心擦拭着伤口周围的水和血迹，不知不觉发觉眼前一片模糊……停顿片刻，抬手摸向自己腰间——那壶酒还在！


    秦昭本想把这壶酒洒在太子棺椁前，如今面对高大的太子像，秦昭把酒尽数浇在晋竹影的后背上。


    秦昭笑出声，声音沙哑空洞。


    这怎么不算祭奠秦白虹呢？


    秦昭闭上眼快速呼吸几次，收拾好情绪，用外衫把晋竹影的伤重新包扎好，在他衣服里摸索着看有没有其他能治病的东西。这兄弟连闭气药都有，肯定有其他神奇小药丸。果不其然，有五六个小瓶子，色彩各异，但都没写名字。秦昭拧开几个，除了那个闭气药之外，都闻着都一股血腥味直冲头顶，看着不像是伤药倒像是毒药，只得把盖子扣紧放回去。


    两炷香后，秦昭用从甬道墙上拽下来五盏长明灯聚在一起，又从刺客身上扒下来许多刀剑勾叉搭在灯上面当做烤火的柴火堆，把晋竹影浸湿的衣服都搭在上面烤干，自己则借着灯光的亮，把地图捡起来研究。


    地图卷轴卷起来时外面本是毫无墨迹的，此时浸了水，从牛皮纸背面隐隐透出几分墨色，还有金色，方才看地图的时候并没有金色。


    秦昭把卷轴展开，震惊发现方才图纸空荡荡好似没画完的地方已然铺满了墨线。秦昭认出这正是水下部分，连神道、石相生和跨过长长地宫来到的此时山洞一应俱全。


    地图是全的，冤枉郑忠了。不过，要怎么出去呢？


    地图上把太子陵的各个部分都画了出来，还有一些秦昭看不懂的符号。但不是尽然是正着画的，否则不会出现他们要反着走才能找到入口的情况。最重要的是，并没有一个地方指明最初他们见到太子像的那个大殿有什么能下水的机关。


    研究半天也没找到怎么出去，秦昭一股恶气顶上心头，啪地把地图摔到一旁，犹豫片刻，又怕信息是全的只是自己没看懂而已，爬过去把地图捡起来收好放在一旁，转头再去看晋竹影。


    他上半身被秦昭缠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结实的肩膀，此时正头枕着刺客的尸体，安静趴在一边，还在昏迷之中。


    秦昭伸手探他额头的温度，竟然降了一些。


    秦昭偏头看晋竹影一会儿，而后俯下身，把刺客尸体推到一旁，把晋竹影向自己拉了拉，让他侧身躺在自己腿上。


    他还真抗造啊，连这种伤都没什么大事，也不知道是多少次身经血战才锻打成如此这般坚强。


    秦昭这时才注意到晋竹影的手中还攥着东西，是之前刺客拿着的木牌。秦昭用力从晋竹影手中把木牌抽出，看着上面写的字，半晌无声，而后长叹一口气。


    她误会晋竹影了。三皇子有问题不假，但晋竹影竟然这么多年一直被蒙在鼓里。


    这么说他说喜欢自己是真的。


    秦昭回想方才自己对晋竹影说的那些话，又想到刺客所言三皇子的所作所为，难以想象晋竹影到底是什么感受。


    同一天被他最亲近的两个人背叛。


    不对，他早已被背叛，只是同一天发现，他自以为最亲近的两人，都只在利用他而已。


    秦昭闭上眼睛，努力回想她昏迷之前的记忆。她记得刺客说，三皇子多次让他试探自己立场，把自己推向风口浪尖都被晋竹影拒绝。


    若说秦昭与他的战友情谊只相结在这几个月，痛心程度尚可度量，那他与三皇子的情谊可是近十年了。况且他一直把三皇子当做自己的同路人，能一起匡扶正义、扫清邪恶，并且能为他父亲翻案的英名主上。


    骤然得知这样的人欺骗自己，利用自己，只把自己当做趁手的工具，鸟尽弓藏时，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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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觉？


    更让秦昭感到不安的是，晋竹影方才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反而一直呈现出冷静和温柔的样子。


    若是个从未受过大伤害的人，手指流一丝血都会以为身受重伤，把脚扭到立刻觉得自己活不成。但晋竹影是受惯皮肉伤的人，所以能无视自己背后近乎将他劈成两截的刀刃，无视秦昭搭在他动脉旁近半寸就能要他命的匕首，无视只差毫厘就能将自己左腿脚筋挑断的伤。


    那在一个时辰内先后发现被自己重视的两个人利用，也能心态平和，依旧温柔对秦昭讲话的晋竹影，到底经历过什么事情，才会把自己的情绪藏好？


    黎江是怎么教他的，他又为三皇子做过些什么？


    以及，若他对秦昭是真心的，秦昭该如何面对他？


    本就头脑发晕的秦昭想不清楚这些事，只觉得一时心乱如麻，一时又心痛不已。一会儿为晋竹影感到难过，一会儿又为三个哥哥都是坏人那以后到底该怎么办感到困惑。


    不知所措之际，秦昭突然想起来晋竹影塞给她的那半张纸，他说写着五皇子和七皇子的罪证。


    秦昭就着长明灯的光凑近了看那正楷小字，表情逐渐凝重。太子当年查到的，竟然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多，还要严重。但又有一个新的问题出现，这张纸是谁放在这里的，又是什么意图呢？秦昭皱眉，本以为五七皇子的罪证之事已然了结，没想到出了太子陵之后还有许多事要做。


    秦昭下意识想与晋竹影说话，才意识到他还没醒，低下头拍拍他的脸，毫无反应。


    在晋竹影昏睡的这段时间，她不能干呆着，还是要想办法找到出去的路才对。她把证据塞回怀中，把晋竹影推到一边趴着，站起身来，想回去找来时的甬道，这才发现白玉台崩裂时，链接甬道和山洞的路一并碎裂浸没在水中。


    太子像与甬道之间少说有几百步远，凭借自己的轻功水平和现在的体能断然飞不过去，只能游。


    这里的水下并没有光亮，秦昭不敢冒然下水，伸手向水面探去，却吃痛缩回手。


    这水此刻竟然滚烫，但明明方才还是温热的！


    直到这时，她才注意到水面上漂浮着的刺客尸体并不是静止在原处，而是随着某种力道在旋转。


    只见他们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从有序开始变得无序。又过半晌，水面开始冒出细小的泡，而后逐渐变大，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不时有破碎的水花溅到碎石上。水面上隐约蒸腾起白雾，风一般扑向秦昭的脸。


    秦昭不自觉张开嘴，目瞪口呆看着眼前景象。


    这山洞，变成了巨大的地下火锅！而她和晋竹影所在沸水之上，又处在近乎密闭的空间，不是蒸笼又是什么！


    秦昭向后退去，却感觉到后背一股凉风吹来。是哪里有风口吗？她回头望去，只见太子像安静伫立，温润，洁白，像一块巨大的冰雕。秦昭靠近伸手触摸，果然是是冰冰凉的。


    她立刻回到晋竹影身边，把他向太子像拖了拖。


    昏迷的人，就好似死人。


    “真是死沉死沉的啊。”秦昭边拖边自言自语道。


    “大姐，你就不能让我的帅脸朝上吗？”


    晋竹影闷闷的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