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周身似乎升起了雾气。


    须臾间，“赵远舟”变成了一个妙龄女子，皮毛附身，五指长而尖利，像某种长着长毛的兽类，文潇毫不怀疑她此刻若是不跟她走，她的爪子将刺破他的咽喉。


    “你是……傲因？”文潇揣测道。


    小槐精曾说漏嘴，提过傲因几次，这次离仑消失，却派了她来，那意味着赵远舟他们有危险！


    “居然被你识破了……”她面色一冷，“今日是去是留可由不得你了。”


    文潇挣扎道，“我们是回槐江谷吗？离仑在何处？”


    傲因不言，拉着她便要走。


    忽然，一支羽箭破空而来。


    一个身影如蛟龙腾空而起，嗖嗖又是数箭，直取傲因要害。


    是裴思婧！


    傲因身躯猛地后退，不由得松了手。


    等到回身再要拉人，一柄菜刀突然横在面前。


    “神女大人，我们来救你了！”一头黄毛的英磊微微侧过头，给了她安心的一笑。


    裴思婧和英磊两人一个远攻，一个近防，一时间竟将傲因逼得节节后退。


    一声入肉的钝响。


    傲因一只臂膀受了伤，闷哼一声，颓然落地。


    英磊将文潇护在身后，“神女大人你没事吧？”


    文潇摇了摇头。


    英磊担心道，“这次还好小人参精告诉我们你在槐江谷，不然我们还不知道是离仑抓走了你。”


    “不过赵远舟让我们来找小人参精，怎么反而在这里碰到了你？”


    文潇心中一凛，“阿心并不知道我在槐江谷。”


    她面色一沉，“不好，恐怕有诈！快去槐江谷！”


    傲因冷笑道，“带你走是因为你还有用，你要是跟他们一起回，便是一同赴死！”


    “你说什么？”所有人的心都拎了起来。


    傲因眼露凶狠，“大人早就在槐江谷设下了天绝阵。”


    “天绝阵？！”英磊面色一变，沉重道，“此阵有进无出，除非入阵之人死去，或者设阵者主动撤毁。”


    “啊？小卓大人也去了槐江谷，他们有危险！”一直躲在一旁的少年钻了出来，他背着一只医箱，神情焦急。


    裴思婧看了眼少年，沉声道，“英磊，你在此处保护小玖和文潇，我先去槐江谷看看情况。”


    “不行！”文潇断然拒绝，“你去等于送死，我如今对离仑还有些用，不如你拿我威胁离仑。”


    “我们也要去！”英磊和小玖也着急道。


    英磊拿出了山海寸镜。


    片刻间，眼前景色出现了巨大变化。


    一个巨大的漩涡正在槐江谷上方缓慢旋转，上面闪烁着朱砂红的符咒纹路，巨大的阵压将阵内两人笼罩。


    即便站在阵外，文潇都感觉呼吸困难，甚至能听见自己骨骼重压下嘎吱作响的声音。


    “你们怎么来了？”罡风烈烈，吹得卓翼宸和赵远舟衣衫鼓起。


    文潇喘着气道，“离仑，你不是想要解了不烬木的灼伤之苦吗，只要你撤毁天绝阵，我答应助你。”


    一声轻笑传来，“我只要换一具身体，便不用再忍受不烬木的烧灼之痛。”


    “你不该回来的……”


    “既然你回来了，便只能同他们一起——死！”


    文潇只觉寒意一寸寸从脊柱攀升，在她转过头的一瞬间达到顶峰。


    她想要逃，却被剧痛攫获。


    她的脖颈被他握在手中，身体紧紧贴着墙壁。


    “你以为，你的小把戏能够逃过我的眼睛？”他的眼神变得锐利，笑意变得越发的狂戾，“不过，我确实该谢谢你，成功将赵远舟引到了槐江谷。”


    “今日，他们所有人，都别想离开槐江谷！”


    “住手！”赵远舟眼眸闪动着暗红的光，周身隐隐显现出不受控的戾气，脸上妖冶鲜红的纹路若隐若现。


    “你忘了，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可以出阵……”


    “你疯了！”离仑眼中阴冷而狂暴的情绪交替，面容状似疯魔，“你竟愿意为了一介凡人……”


    轰——


    红色的光线在赵远舟身边炸开，仿佛天地诞生初期从混沌中刺穿一切的光，一时间万物失色，以他的身体为核心，周围的一切都剧烈震颤起来。


    天绝阵的穹顶裂开了巨大的缝隙，然后在一瞬间，罡风骤停，阵法骤然消弭于天地。


    离仑受到阵法反噬，体内妖力倒流，剧烈的法力像千万把刀刺入他的身体。


    他身体骤然跌落，以膝触地，猛地喷出一口血来。


    “赵远舟……”他染血的双唇异常妖冶，双眼难得露出一丝脆弱与难过的神情。


    文潇怔怔抬头，看着阵中一动不动的赵远舟，只觉心神俱裂。


    “不……”她跌跌撞撞想要跑过去。


    然而，离仑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一旁的日晷亮起一阵柔光，仿佛湖边涟漪一荡，将他二人吸了进去。


    黑暗？


    虚无？


    眼前是大片的迷雾。


    绝望如一望无际的雾气将她环绕，文潇在大雾里面奔逃，“离仑、离仑……你放我出去！”


    然而周围静寂无声。


    愧疚最终压垮了她削瘦纤弱的双肩，她无力地哭倒在地。


    忽然，她听见了一个幼童的哭声。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这里还关着别人？


    文潇怔楞片刻，循着声音朝前走去。


    雾气仿佛在渐渐散去。


    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笼子。


    笼子里，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他穿着单薄的衣衫，头上插着一根鲜嫩的树枝。


    她想要打开牢笼，然而伸出手，却没有任何实质的触感。仿佛平行世界的两个人，她看得见对面，却无法触碰。


    不多时，有一个面容阴沉，脊背佝偻的白发老人慢慢走了进来，他的长发蓬乱，几乎看不清面容。


    “你想出去吗？我带你去见你的爹娘好不好啊？”


    他笑容温和，但眼神却有些古怪，甚至带着一丝诡异，令人无端觉得不寒而栗。


    “你真的要带我去见爹娘？”铁笼里的小孩眼里升起狂烈的希冀。


    “当然了。”


    话刚落，眼前的一切再次流转。


    她出现在一间小房子里，房内空荡，那个幼小的孩童正用力扒着屋内唯一的窗户，屋内的法术一遍遍化作雷鞭斥打着他的身体。


    他后背的衣服被打烂，露出血肉模糊的背，最终他爬上了那扇窗户。


    窗户外有什么？


    文潇不由好奇地望出去。


    窗外火光冲天，聚集了很多人，正中间站着一男一女，他们怀里的孩童和屋内这个遍体鳞伤的孩童差不多大。


    “你们愿意接回你们的儿子吗？”她听见那个阴毒老人的声音，“当然了，我可是有交换条件的。”


    “什么条件？”女人紧张道。


    老人阴鹜的双眼打量着周遭人的表情，慢慢道，“我可以给你们两个选择。一个，是用你们另一个孩子来换。”


    “不行！”那个年轻的男人听见他提的条件，首先断然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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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人注意到这间狭窄的小屋内还关着一个孩童，只有文潇注意到小孩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立即灰败下去的眼神，和涌上眼眶的泪水。


    女人紧紧抱着怀里的孩子，希冀地问道，“另一个条件是什么？”


    “另一个条件……就是用你们槐树一族的至宝水玉来换。”


    槐树一族……难道这里是离仑的记忆?


    文潇一时愕然。


    门外的喧哗声，让她混乱无章的思绪回笼。


    只听一个大腹便便的男子说，"我说老二啊，这孩子没了还能再生。水玉可是我们一族的宝贝。"


    另一个说，"不然，用阿若换吧？"


    有人嘀咕道，"阿若资质更高，小小年纪便能将妖力运用自如，若是二选一，是我也不会送阿若吧？"


    "是啊，谁让他几百年了还不能运用妖力的。"


    "这便是弱者的命……"


    这一字一句，就像淬了毒的刀刺进人的心里，很难想象，那弱小的孩童在亲耳听见这些话的时候，会是如何的锥心刺骨。


    年轻男人面容纠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犼大人，求你了……小儿还年幼。"


    老人假模假样叹息道，"你们既舍不得小儿，又舍不得水玉，那谁能替我试药呢？"


    "爹!娘!"屋内的孩童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我不再偷懒了，我一定努力练习妖术!"


    然而屋外众人只是权衡利弊地讨论着，没有人能听到结界内的哭声。


    有苍老的声音带着讥诮的笑响起，"听见了?没有人选择你……弱者不值得同情，物竞天择，就连父母都会更疼爱他们天赋更高的孩子。"


    “只有变强，才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画面又是一转。


    文潇又回到了那个大笼子面前。


    铁笼里，那孩童瘦骨嶙峋，身上遍布满新旧交替的伤口。


    那白发老人又出现在笼外，这次，他手中牵着一头巨大的妖兽。


    他敲了敲铁笼，笑道，"食物来了哦……"


    那妖兽似乎饿极，在铁笼打开的一瞬间，纵身一跃便钻进了铁笼。


    也不知道他口中所说的食物，指的是谁。


    文潇的心蓦然揪痛起来。


    "住手！"她忘了这是已经发生过的记忆，一下子扑倒在妖兽面前。


    妖兽长长的獠牙流着涎水，凶狠的目光紧紧盯着眼前的孩童，四肢强健有力，每一次肌肉的收缩都仿佛能撕裂人的躯体。


    文潇下意识地想要后退。


    面前却如长蛇般窜出槐树枝，织成了一片屏障。


    行动受阻，妖兽越发暴怒，巨掌携万钧之力，毫不费力便将那些树枝撕碎。


    那孩子此时的妖力明显远在妖兽之下，几个缠斗间，已经被妖兽逼到了角落。


    他奋力用妖气化箭，刺中了妖兽的一只眼睛，可也因此激怒了妖兽，只见妖兽高高跃起，强健的双爪一下子将他扑倒在地。


    长长的獠牙一瞬间穿过了他的肩头!


    面前的一切太血腥，文潇只觉一瞬间呼吸骤停，眼睛惊骇地看着他肩头那巨大的深可见骨伤口。


    他还能活吗？


    她惊骇地捂住了嘴巴。


    转瞬之间，她甚至没有看清这一切怎么发生的。只见他另一只手猛地化作一根尖锐的木刺，插入了妖兽的内丹!


    妖兽临死前一击，将他甩飞出去，撞到铁笼发出嘭然巨响。


    浑身鲜血的他，慢慢地爬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妖丹握住，浑囵吞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