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


    凛在薛晓的额头上留下轻轻一吻，起身去厨房做早餐。


    他系着格子布围裙，站在厨房的窗边，淡薄的晨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侧脸上，映出一层柔和的光晕。


    平底锅里的油微微冒着热气，蛋液倒入锅中时发出轻微的“滋滋”声，香气弥漫开来。


    薛晓早就醒了，她听着厨房里传来的细微声响，不禁想象出凛站在厨房里的样子。他总是那样认真、优雅、从容不迫，连做早饭都像在完成一件艺术品。


    凛端着早饭走进卧室，他坐在床边，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说：“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去公园散步吧。中央广场那边开了美食街。”


    薛晓抬起头，看向窗外。天空灰蒙蒙的，像是被一层薄薄的雾霭笼罩着，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显得苍白而无力。


    自从小时候那场核爆之后，绿色植物几乎消失殆尽，公园充满了工业残余的艺术品，像一座钢铁森林，矗立在城市的废墟中。


    薛晓的衣服全部泡水废掉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穿了什么，被凛拉到镜子前好几次，就稀里糊涂出了门。


    公园的空地，临时搭建了一个舞台，周围聚集了不少人。


    主持人正拿着话筒热情地宣布：“接下来是情侣默契挑战！获胜者将获得一份特别礼物——豪华双人晚餐券！”


    凛推了推薛晓，眼中带着温和的笑意，说：“我们要不要试试？”


    “我们？”薛晓皱眉，她的脖子往围巾里缩了缩。外面真冷啊，感觉说话都带着冰碴子。


    “我们一男一女，两个人刚好可以报名。”凛笑了笑，伸手帮她勾起额前的发丝，“试试看，输了也没什么损失。”


    “好吧……”薛晓小声答应，声音几乎被风吹散。


    比赛规则很简单，情侣双方背对背站着，主持人会问一些问题，两人需要同时写出答案，答案一致则得分。


    薛晓接过答题板。她和凛相处时间不长，不管问什么她都答不上来。玩这个游戏正好让凛死死心。


    她偷瞥了一眼凛，发现凛正一脸轻松地摆弄着手中的笔。


    “第一个问题——”主持人拖长了声音，“你们第一次约会的地点在哪里？”


    薛晓愣了一下，她的脑海中竟然迅速浮现出一个场景——那天的夜空格外清澈，凛用一台老旧的投影仪，将星图投射在残破的穹顶上。她和凛在最亮的一颗星星下面接吻。


    等一下，等一下，她什么时候去过这个地方！


    “时间到！请亮出答案！”主持人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薛晓和凛同时转过身，将答题板举到胸前。主持人凑近一看，顿时笑了起来：“哇哦，两人都写了天文馆！”


    台下响起一阵掌声。凛冲她眨了眨眼，说：“我们还是很默契的。”


    “第二个问题——”根本不给薛晓质疑的时间，主持人笑着翻动手中的题卡，“男方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


    薛晓握着笔的手指微微发抖。她连自己的喜好都不知道，怎么会知道凛的。


    她的脑海中突然闪过另一幅画面——凛站在堆满机械零件的仓库里，手里举着一块像是被污血浸染的暗红色布料，问她：“这个颜色像不像我们。”


    而她踮起脚尖，把布料绕在他脖子上，说：“黑色耐脏。”语气平常得像过日子的老夫老妻。


    笔尖在答题板上戳出一个黑点。薛晓死死咬住嘴唇，冷汗顺着脊背滑落。这段记忆如此鲜活，他们脚底下的腐尸肉糜仿佛真实存在过一样。长靴踩上去是软糯的触感，要很用力才能把鞋子拔出来。


    “时间到！”薛晓仓促写下“黑色”，却在转身的瞬间看到凛的答题板上赫然写着——“蔚蓝色”。


    主持人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看来是出现了一点小分歧……”


    凛的表情纹丝未动，向薛晓解释：“我喜欢你喜欢的颜色。”


    薛晓默然。原来她喜欢蔚蓝色吗。


    “第三个问题！你们的定情信物是什么！”


    薛晓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因为她看见，凛用废铁焊了一枚戒指套在她无名指上，无数陌生的画面在颅内爆炸——


    凛在开满蓝色辐射花的山谷单膝跪地，花汁把他的裤管染成诡异的荧光色。凛拉她钻进在废弃的医疗所，这里有足够的防腐药物，屋檐外飘扬着莹蓝色的雪花。凛背对着薛晓，他的手里握着一只精密的义体手臂，银蓝色的金属表面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笔要捏断了。”凛忽然握住她的手腕，冰凉的指尖贴在她脉搏上，“放松。”


    薛晓触电般甩开他的手，答题板“啪”地摔在地上。台下传来窃窃私语。


    “这位选手需要帮助吗？”主持人快步走来。


    “没事，她太紧张了。”凛弯腰捡起答题板。他的指尖划过板面时，薛晓看到原本空白的板子上浮现出墨迹——


    尼克斯伏岩钻戒是什么鬼啊！


    形成于恒星坍缩后的极端环境中的黑色宝石，她不想知道这种虚构的冷知识！


    与此同时，薛晓左手的无名指上竟然凭空出现了一枚戒指，上面有一颗硕大的宝石。宝石表面呈现液态金属光泽的纯黑色，仿佛容纳了浩瀚宇宙中的点点恒星。


    “完全一致！”主持人兴奋的尖叫刺痛耳膜。


    凛的拇指轻轻摩挲他的无名指根部，那里原本什么也没有，此刻却出现了一枚男士婚戒。


    台下在起哄，没人注意到薛晓的失态。


    她从未做过这些事情！可偏偏，那些画面就像真实经历过一样出现在她空虚的记忆里。


    “下一个问题，你们第一次交、配、是在哪里？”主持人刻意在个别字眼上使用重音。台下的观众发出一阵哄笑，气氛瞬间变得轻佻。


    这种私密的问题，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问出来？而且用的是如此客观原始的词语。薛晓咬了咬嘴唇，心里却无法平静。那些陌生的面孔正带着戏谑的笑意盯着她。


    主持人的话仿佛带着咒语，只要他的话音落下，薛晓的脑海中就开始不受控制地浮现一些奇怪的画面——


    昏暗的房间里，“他”的呼吸近在咫尺，手指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带着一丝凉意。薛晓的心跳加速，仿佛能听到血液在耳边奔涌的声音。


    “他”低声呼唤着她，声音沙哑而低沉，“你在害怕吗？”“他”说。


    “他”的手指从她的脸颊滑到她的耳后，薛晓躺在沙发上，“他”俯身靠近她，呼吸交织，肌肤相贴。


    “他”的脸在不断变换，一会儿是零，一会儿又变成凛的脸。两张脸来回交织、撕扯，像是在争夺归属的所有权。


    零的眼神冷漠而笨拙，他的动作机械而持久，仿佛在执行某种程序。凛的眼神却魅惑而熟稔，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带着平滑的舒适感。


    零的手指像是冰冷的金属，他的触碰让薛晓感到一丝刺激，可下一秒，这双手突然变得温凉，凛的掌心贴着她的脊椎一节节攀升，像电流爬过她的四肢百骸。


    疼痛与快感在疯狂拉锯。


    “嗯。”


    零的声线带着一种刻板的冷漠，凛的低喘却裹着血沫的腥甜。两个男人的脸在每一帧画面里不断重组、交叠，冷色的手指同时陷进她肩胛骨。


    “晓晓。”凛那张温柔的笑脸猛地闯进画面。


    薛晓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变成细碎的呜咽，她的意识在混乱中逐渐模糊。


    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薛晓记得，自己亲身参与了每一场亲密戏份，可是，是不是有什么地方错了。


    薛晓的记忆中，零的脸全部变成了凛的模样。


    凛是零，零是凛，零……是谁？她为什么想不起来了！


    “你做了什么！”薛晓抓住凛的衣领，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凛握住她的手，力道温柔却不容挣脱：“晓晓，你累了。”


    “这道题我们弃权。”凛对主持人说。


    “不答就不答嘛，别急眼嘛。让我们来看最后一个问题——”主持人故意拖长了尾音。


    “这道题很简单，如果世界被大雪掩埋，你们最想和谁冰封在一起？”


    薛晓：？还嫌她不够崩溃吗。现在又要玩冰河世纪主题play了？她受够了，她再不想玩这种强行播放幻灯片的无聊游戏。她要离开，她要回家，她要吃饭！！！


    “注意是绝对零点，永恒冰封哦。”主持人调皮地挤了一下眼睛，补充道。


    滚啊！！


    薛晓的脑子里突然“嗡”的一声，周围的声音突然扭曲成尖锐的蜂鸣。天空开始飘落冰晶，主持人停在歪头眨眼的姿势，台下的观众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成冰雕。


    寒意从尾椎骨窜上后颈，薛晓听见自己皮肉被冻裂的声音。


    凛突然扣住她的手腕，额头抵在她正在结霜的眉心，相比之下，凛体温竟然烫得惊人。


    “呼喊我的名字，冰层就会退去。”他说。


    薛晓的视线开始模糊，眼前的场景像是被一层厚厚的雪幕遮住，不知道是天地皑皑，还是因为她的眼角膜正在结霜。


    “凛……”她的声音颤抖得几乎听不清。


    凛的眼神依然温柔且坚定，他伸出手，轻轻拂去薛晓肩上的雪，“别怕，我在这里。”


    “凛……”


    薛晓突然狠狠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腔炸开，她看到凛的瞳孔深处闪过一道幽蓝的冷光。


    他的眼睛，是她喜欢的蔚蓝色。


    薛晓猛地推开凛，她坠落失重，后背发出冰层碎裂的脆响。


    “你又篡改我的记忆。”她踉跄着后退。


    凛的叹息化作雪雾。


    “罢了。”


    凛近身闪现，他伸出一只宽大的手掌，轻轻托在薛晓的后腰上，按下那块植入芯片的皮肤。


    不对，等一下！她的后腰什么时候接入芯片了！


    冰川轰然倒塌，薛晓猛地惊醒。她坐在公园长椅上，加绒保暖线衣被冷汗浸透。一排无线机械鸟从公园上空飞过，它们似乎满载而归，翅膀负重发出咯吱咯吱的机械声。


    凛蹲在薛晓面前，说：“你低血糖晕倒了。”他声音哑得厉害，“主持人那个蠢问题……”


    薛晓扑上去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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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他肩膀。她听见凛闷哼一声，却更用力地把她按进怀里。


    “想吃什么。”凛把她横抱起来，往家的方向走去。


    “美食街。”薛晓说。


    “下雪了，美食街已经收摊了。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凛的话音刚落，一片雪花轻轻落在薛晓的鼻尖上，带着独属于冬季的凉意。


    薛晓抬头望向天空，漫天飞舞的雪花，真的下雪了。


    “你说的今天有美食街。”薛晓小声嘟囔，声音带了几分嗔怪。


    “现在去应该还来得及。”凛收紧手臂，将她往怀里带了带。


    凛的羊绒围巾扫过薛晓的鼻尖，薛晓看着纷飞的雪粒在凛的睫毛上融化，忽然意识到自己还被他抱着。


    “放我下来。”她揪住凛的大衣前襟。


    凛脚步微顿，低头看她，“不去了吗。”


    薛晓无奈用凛的围巾盖了盖脸，挡住不停打在她脸上的雪花。


    “走吧。”


    美食街离着不远，薛晓被抱着十几分钟，就被唤醒了。


    空气中弥漫着冰雪的清冽气息，她深吸一口气，糖炒栗子的焦香混着烤地瓜的甜腻香气扑面而来，薛晓的眼睛倏地亮了。


    美食街小吃层出不穷，有用合成食材制作的仿生烤肉，有经过特殊处理的辐射水果糖葫芦，还有烤合成地瓜，烤合成土豆，烤淀粉肠，炒合成栗子。


    雪越下越大，摊主们陆陆续续收摊，只有零星几个摊位还开着火。


    卖烤地瓜的老头裹着灰绿色的大棉袄，铁皮炉里的炭块将熄未熄。隔壁炒栗子的老板娘正用铁铲刮着黑砂，砂砾摩擦声混着栗壳爆裂的脆响。


    最后一块地瓜的表皮渗出发亮的糖浆，蜜色汁液顺着裂纹蜿蜒，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老头眯着眼笑：“糖心淌蜜哩。”


    薛晓着急掰开地瓜，瓤肉犹如金色的绸缎，细腻而柔软，白气袅袅带着浓郁的香甜，与清冽的雪花相互交织。


    “慢点吃。”凛笑着。


    蜜色糖浆在薛晓虎口处凝成琥珀色的光斑。凛盯着那块糖渍，口齿间突然焦渴，想把那只手含进嘴里细细舔舐。


    “冷吗？”凛俯视着薛晓，喉结不住滚动。他靠近薛晓，借着替她拍落肩头积雪的动作，将人整个笼进自己的阴影里。


    他要把她藏起来，藏到一个永远不会被发现的地方，永远陪伴着他。


    “张嘴。”


    凛愣了下，转头发现薛晓正往他嘴里塞栗子仁。


    “我们买几根烤面筋回去吧。那个摊主我认识，我经常带给我男朋友吃，挺好吃的。”薛晓指了指烤串摊。


    “是吗……”凛的笑容僵了一瞬，眼神微微闪烁，把薛晓的围巾又绕紧一圈。


    薛晓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依然兴致勃勃地看向烤面筋的摊位。


    凛的目光却冷了下来，“你还是忘不掉你的前任吗？”


    “你是我的未婚妻。”凛的声音突然变得强硬，带着一股难以掩盖的攻击性，说：“我不许你想别的男人。”


    薛晓忍不住笑出声，“幼不幼稚，人家摊主是女的。”


    “女人也不行。”凛的声音冷得像冰，他的手指轻轻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你的眼里只能有我。”


    “好好好，只有你，只有你。”薛晓被他吃醋的样子逗笑了，完全没有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毕竟，她左手的无名指上还戴着凛给她的求婚戒指。


    薛晓轻轻转动戒指，指尖触到金属的温凉，她莫名觉得安心。


    这一切都再正常不过——她是凛的未婚妻，他们将共度余生，生很多很多可爱的小宝宝。


    烤面筋摊主正收拾着工具，抬头看见他们，笑着打了个招呼：“天冷，还不回去啊？”


    薛晓下意识地想要回应，却被凛轻轻拉了一下。他的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撒娇的意味。


    薛晓忍不住笑出了声，说：“亲爱的，我们回家吧。”她主动地挽起凛，亲昵的靠在他的手臂上。


    “你、冷吗？”凛声音里带着一丝紧张。


    薛晓抬头冲他笑了笑，“不冷，有你在呢。”


    “回家我给你煮姜茶。”凛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一刻的宁静。


    “好啊，不过你别又放太多姜，上次辣得我眼泪都出来了。”薛晓笑着抱怨，语气中满是亲昵的意味。


    上次，他们哪有什么上次。


    凛低头看着她，许久，他才怔怔点了下头，“好，这次少放一点。”


    “凛。”


    薛晓忽然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着他。她的目光沿着他的胸腔、锁骨向上，落在他微微抿紧的唇角。她踮起脚尖，双手扶着他的肩膀，轻轻吻了上去。


    凛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他的手环住她的腰，将她往怀里带了带，回应着她的吻。


    这个吻温柔而绵长，像是要抚平他心底所有的不安和焦躁。


    “别胡思乱想了，”薛晓松开他。凛太高了，她踮脚踮得脚酸。


    “我就在这里，我会永远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