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妙苏大声呼喝，整个屋子静默无声。


    这个三殿下泼皮无赖的名声早就广而传之，但一直无人敢反抗。众人都替秦妙苏捏了把汗，她是真敢啊！


    李彬倒不介意，反而被她这么一闹，似乎更添了兴致：“秦娘子性子直爽，喜欢快言快语，好！我就喜欢你这种性子，真实！”


    “...”他这番话让人大跌眼镜，不敢围观的吃瓜群众都忍不住抬眸想要丈量一下李彬脸皮的厚度。


    秦妙苏扶额苦苦地撇了下嘴，这货是狗皮膏药么？怎样都甩不掉。


    正在胶着，文夫子进了屋，看了看李彬，又瞧着秦妙苏脸色不对，联想到他向来的作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朝李彬弯身鞠躬，似山涧细流一般徐徐道：“殿下，老夫正好有一事想向您请教，此事非您不可解。”


    李彬向来才学低浅，还头次看一位德高望重的夫子请教自己，顿时来了兴致：“哦？什么事？”


    “此处人多，不如找个僻静的地方，老夫好好求您赐教。”


    “好好好，请夫子带路吧。”


    看着李彬大摇大摆出门，秦妙苏这才松口气。刚才真是惊险，若真被他占了什么便宜，她名声尽毁，今后还怎么在京城混下去？


    而且，这事要是传到了侯府被他听到了...光是想想，她都觉得天昏地暗，心如刀割。


    罢了，还好文夫子及时过来救了场，要不然还真是个麻烦事。秦妙苏大呼出几口浊气，继续凝神做手头的事。


    太阳西斜，窗外天光渐暗，秦妙苏见时辰不早了，耳边回响起酆栎嘲讽她不回家的话，她嫣然一笑，收拾好桌上的东西。


    快步走到四夷馆大门前，远远就看见自家的轿子。不同的是，旁边还站着一位身形如松的郎官。


    咦？他今日怎么也来了？秦妙苏喜滋滋的，正要抬步过去，忽闻身后一人道：“秦小娘子，我送你回去吧？”


    秦妙苏回头看到李彬如蛞蝓一般的眼神黏在自己身上，湿哒哒的，直叫她泛恶心，没好气道：“不必了。”


    她正要走，被李彬拦住：“别这样嘛，好歹我们也算是亲家，又不是什么旁人，我送送你也是应该。”


    谁和你和秦妙琼是亲家？


    提起她长姐，秦妙苏更是来火：“我家夫君来接我了，不劳你费心。”


    她话刚落音，就感到手被包裹进一只温热的掌中，整个身子被轻轻一拽，靠在了片结实的肩上。


    酆栎低沉，带着不容侵犯的声音道：“三殿下，你这是要做什么？”


    李彬完全没料到酆栎会出现。不是传闻他们夫妻的关系不好么？酆栎不是之前还在祭祖时公然羞辱了她么？怎么现在看起来好像不是这样？


    他很快定下神，不以为然道：“怎么？再怎么说，我也算苏苏的姐夫，大家都是一家人，想送送她有问题？”


    “有问题，我不喜欢。你既是已经与别人成了婚，便要保持距离。我自己的夫人，当由我来接。还有，‘苏苏’这个乳名不是你叫的。”


    李彬轻哼一声：“这有什么？小肚鸡肠。”


    酆栎当做没听见，牵着秦妙苏的手出了四夷馆。


    上轿后，秦妙苏发现自己只能一直看着酆栎的侧脸，心里发嘀咕。嗯...虽然他的侧脸也很好看，优美的弧度，如刀刻一般的下颌线，高挺的鼻梁。百看不腻！


    但，总这么不对着自己，显得怪生分的。


    她慢慢挪过去，温声道：“今儿怎么来了？怕我把侯府又当客栈？”


    酆栎斜斜睨她一眼：“不回来就关紧大门，客栈也有营业时间的。”


    “...”秦妙苏嘟嘟嘴。


    “他怎么也在这？”


    秦妙苏心里一惊，怕他知道了今日馆里发生的事：“好像是皇上派他来的。不过都知道他不学无术，来了也没用，真不知陛下怎么想的。”


    “父亲都希望自己的孩子长进，或许是陛下特意让他来历练。”


    “或许吧。陛下的心思最是不好猜。”


    酆栎终于将脸对向了她：“等会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


    “去了就知道了。包你会喜欢。”


    “我喜欢的地方？珠玉铺？绸缎庄？胭脂铺？”


    “...比这些地方好。关键是，要去见一个人。”


    秦妙苏不做声了，看酆栎神神秘秘的样子，好像安排了什么大场合。她的心扬了起来，他莫非是为她准备了什么特大惊喜？


    一炷香的时辰，他们来到了一处酒楼。秦妙苏抬眼看到描金掐丝的匾上写了“德裕楼”三个大字。楼高三层，朱漆金饰，飞檐翘角上雕立屋脊兽，雄浑气派。


    秦妙苏愣了愣，这家是玉京城里最为昂贵奢华的酒楼，据说一道荤菜就要十几两银子，就算是道普通的菜肴少说也要几两。她那点家当，在德裕楼撑不过月余。


    酆栎嘴角微扬：“走，进去吧。”


    “奥，嗯嗯。”回过神来，秦妙苏有种小弟跟在大佬身后的感觉，略微紧张，亦步亦趋跟了进去。


    酆栎撩开绣着金丝牡丹的锦缎门帘时，正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清脆的算盘声。那声音如珠落玉盘，节奏分明，一听便知是行家里手在拨弄。


    “侯爷来了！”一个身着绛紫色罗裙的女子从柜台后转出，腰间玉佩叮当作响。她约莫四十出头，一双丹凤眼含着精明笑意，正是德裕楼的女当家葛大娘。


    酆栎微微颔首，侧身让出身后的苏苏：“带我去雅间吧。”


    葛大娘目光在秦妙苏身上一扫，立刻绽开笑容：“这位就是侯爷夫人罢？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模样生得如此标志，简直赛过天仙啊。难怪侯爷这般疼惜。奴家早为侯爷留了最好的上房‘听雪轩’，临窗能看见后院的梅林，最是清雅不过。”


    “今日宴请的是崔大人，务必要周到。”


    “侯爷放心，崔大人也是咱们德裕楼的常客，他的口味，我最清楚不过。”


    德裕楼内装潢极尽奢华却不显俗气。一楼大堂四角立着鎏金铜鹤香炉，二楼回廊上悬挂的名家字画，楼梯扶手雕刻着繁复的缠枝纹，每一处转折都嵌着拇指大的夜明珠，即便在白日也泛着柔和的光晕。


    听雪轩位于三楼东南角，推开雕花木窗，果然能俯瞰一片梅林。此时虽不是花期，但枝叶扶疏间自有一番清幽意境。轩内陈设更是考究：紫檀木圆桌上铺着蜀锦桌布，四周六把官帽椅皆覆着软缎；墙上挂着前朝名家吴道子的《雪景寒林图》，真迹无疑；就连墙角摆放的青铜兽面纹香炉，也是前朝宫廷旧物。


    侯爷稍坐，崔大人方才遣了小厮来报，说已在路上了。“”葛大娘亲自为二人斟茶：“这是今年新采的狮峰龙井，侯爷尝尝可还合口？”


    秦妙苏浅啜一口，茶汤澄澈，香气清幽，确实是上品。她刚要开口夸赞，门外传来一声高喊。


    “崔大人到——”


    秦妙苏见一位身着靛蓝色随服的中年男子开门而入，身后跟着两名捧着礼盒的随从。此人面白微须，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正是玉京城知府崔明远。


    “崔大人。”酆栎拱手行礼：“承蒙赏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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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胜荣幸。”


    崔明远惶恐回礼：“侯爷真折煞我了，能得侯爷相邀，真正荣幸备至。”随后他的目光落到了秦妙苏身上：“这位便是尊夫人？果然如传言一般才貌双绝。”


    秦妙苏福了一福，低眉顺目道：“崔大人有礼了。”


    三人落座后，葛大娘亲自端上一道道精致菜肴。先是四味攒盒：琥珀核桃、蜜汁莲藕、翡翠芹香、酱焖鹌鹑，摆成四象方位；接着是八珍羹，用鱼翅、海参、鲍鱼等珍馐熬制，盛在青瓷莲花碗中，香气扑鼻。


    “听闻崔大人好鱼鲜，特意让厨房备了松江鲈鱼。”葛大娘说着，两名伙计已抬上一尾足有三斤重的鲈鱼，淋着琥珀色的酱汁，鱼嘴中还含着一颗红艳艳的樱桃。


    崔明远眼前一亮：“德裕楼的‘金鳞跃龙门’果然名不虚传！”


    酒过三巡，崔明远已有了几分醉意，话也多了起来：“侯爷真乃吾辈楷模，对夫人体贴入微。下官早耳闻令夫人博学多才，这次还远去边城，带回了大量的西番文书。放心吧，乡试的事包我身上。”


    酆栎举杯相敬：“崔大人明鉴，内子虽为女子，但勤勉好学，才识过人。若能得崔大人照拂一二，不胜感激。”


    秦妙苏本不知为何酆栎要专门找来崔明远吃饭，听到这才明白，他是看乡试在即，想帮她打通关系，走后门？


    不会吧？看酆栎平日里作风朗朗，实际上背地里也会利用人情关系走捷径？


    将酒喝下，酆栎继续道：“只需大人将过往的试题分享给内子便行，若还有相关的书籍能借与看一看，再好不过。”


    崔大人笑道：“当然没问题，我知侯爷平生最痛恨私下攀关系，徇私枉法，唯有勤恳努力，才是正道。”


    哦，原来是这样。秦妙苏放心了，酆栎只是借着便利想要乡试的主考官崔大人多教导她。


    几人正聊得欢，葛大娘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两名端着鎏金托盘的丫鬟。


    “侯爷，崔大人，这是小店新创的‘宏图万里’，特意献给三位品尝。”她掀开盘上银盖，只见一只栩栩如生的雄鹰展翅造型，细看却是用腌过的牛肉拼制而成，鹰眼缀着两颗黑玛瑙。


    崔明远啧啧称奇：“好一个‘宏图万里’！葛老板果然心思巧妙"


    葛大娘娘掩口轻笑，忽然朝酆栎与秦妙苏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还有一道‘鸳鸯戏水’，最是滋阴补阳，愿侯爷与夫人蜜里调油，各方面都和谐。”她一挥手，丫鬟又端上一只青花瓷盆，盆中一对玉雕般的鸳鸯浮在清澈的汤水上，周围飘着枸杞、红枣等滋补药材。


    各方面和谐...这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了，秦妙苏霎时羞红了脸。


    崔明远看看这对年轻夫妇，又看看那盆“鸳鸯戏水”，忽然意味深长地道：“侯爷与夫人鹣鲽情深，真是羡煞旁人啊。”


    葛大娘又亲自捧来一个锦盒：“侯爷，这是小店特制的‘蟾宫折桂’糕，取‘月中折桂’之意，预祝夫人金榜题名。”盒中九块桂花糕做成月宫形状，每块上面都用金箔点缀成星星，精致无比。


    秦妙苏看得一愣愣的，怪不得德裕楼的生意做得如此红火，葛大娘的确精明能干，会来事，不知通过她这套会琢磨人心的路子，笼络住了多少豪门贵胄。


    待葛大娘带着丫鬟们出去后，崔明远声音压低了三分道：“说起这位葛大娘啊，她可不是一般的妇人。从一个小小的绣娘，到如今富甲一方，这中间的故事，啧啧...”


    正好奇她的事呢，崔大人就提起了。秦妙苏竖尖了耳朵，等不急要听了：“崔大人快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