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九回 经书

作品:《大唐公务员捉妖日常

    长安的夜是冰冷的,今晚天空不见一丝乌云,只有一轮下弦月,明亮如银。


    悟尘在牢房中结跏趺坐,屏息凝神。


    月光透过窗格,洒在他身上,又投影出窗格一方一方的阴影。


    他在等。


    青龙寺的舍利虽然找到了,但金吾卫并没有放悟尘离开。


    经书仍未找到,他的嫌疑还未洗清。


    他闭上眼睛,一个个念头像水中屏息时冒起的气泡——那些金吾卫知道经书的内容吗?不,他们肯定不知道。觉顺知道经书的内容吗?明明是大理寺的来问话,为何金吾卫又要办理此案?


    ……真是倒霉啊,那日竟在青龙寺碰上那惨死的女子,或许不应该报官……


    阿弥陀佛。


    他试着将念头清空,吐纳呼吸,聚精会神——所谓冥想,即是寻找“空”。


    不为事物之外相所迷惑,领悟世间一切的本质,变化即是空,无常亦是空。


    这时,那地上月光的投影突然隆起一块阴影,那阴影跳下来,是一只巨大的蟾蜍。


    接着,“啵”地一声,那蟾蜍就变成了人形。


    碧波仙人站起来,对悟尘很是恭敬的样子,双手合十道:“悟尘大师,我来晚了。”


    悟尘点点头,仍是闭着眼。


    碧波仙人见他不答,低下头,缓缓开口道:“大师,那舍利……被一个歹人给抢了去。”


    “我知道。”


    “是,大师自然什么都知道。”


    “碧波,我将那舍利赠与你,是助你康复,完成你的修行。或许你仍是尘心未绝,佛缘尚浅。”悟尘说。


    碧波仙人那丑陋的脸上满是真心的愧疚:“大师,是我错了。您将青龙寺的舍利给我,我却带去赌场,我真是该死啊!我千不该万不该浪费了您的苦心……


    “那日的歹人极为古怪,她左眼闪了道光,竟看穿了我的真身……现在外面到处都是我的通缉令……因此才来迟了……”


    悟尘终于睁开眼:“碧波,不必自责。”


    碧波仙人的表情缓和了,舒了口气,鞠躬道:“多谢大师。”


    两人又安静了一会,悟尘的声音又响起来。


    “明日,你将青龙寺的那卷经书交给金吾卫。”


    “什么?!可是……”


    “马上就是佛诞节了。”


    悟尘既不作回答,也没有解释,神色仍是不喜不悲不惧。


    他的语气里没有威胁,亦不是叹息,听不到一点尘世的情感,像寺庙的钟声一般回响,叫人不得拒绝。


    碧波仙人低垂下头:“是,不能耽误您的大事。”


    说罢,他又变回了蟾蜍,想要离去。


    悟尘却又对他说:“等等,我还要一样东西。”


    ***


    四月初六,长安城天气转暖,春日和煦,正是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


    前日敖瑞被救后,回家养伤。缉妖司就只剩下舒慈和三宝,舒慈又得忙着处理胡阿烈案子的公文,牡丹的案子进展缓慢。


    说起牡丹的案子,舒慈就不免想起杜月恒。


    上次她们一起将敖瑞送回去后,又一起牵着马,沉默地走了一会。还是舒慈先开口道:“杜公子,今日多谢你来救敖瑞。”


    那杜月恒语带揶揄道:“那日在虫子庙,是敖瑞救了我,我今日救他,本就是我该做的,有什么好谢的?”


    舒慈心道这杜公子不知犯了什么浑,难道是责怪自己来的晚了?便回道:“是舒慈办事不力,大理寺的来迟了,还请公子见谅。”


    杜月恒啧了一声,有些生气,又有些无奈:“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他的声音反倒低了下去:“你怎么把我爹叫来了?”


    那语气有一点责备,又有一点失落。


    舒慈张了张嘴,没有解释。她想起方才在柴房之中,杜大人见了杜月恒平安无事,既无欣喜也无安抚,反倒是责怪自己的儿子,推测是这父子两多有龃龉。


    舒慈便出声安慰道:“你爹总还是担心你的。”


    哪知道这话像扎了杜月恒一针,他没头没尾来了一句:“你知道什么啊?”


    舒慈自然是不知道的。她从小无父无母,是道观的师父养大的。若她被人绑架了,怕是只有敖瑞和三宝会来寻她。李元信哪会像今日这样鞍前马后!


    舒慈懒得再伺候这公子脾气,冷哼道:“我是不知道。我从小就没见过父母。”


    说罢,扭头翻身便上马。


    “哎!!对不起!舒慈!!你别走啊……”


    杜月恒在她身后喊了几声,再也追不上她了。


    一想到这,舒慈仍是生气。


    还好,范长风今日带来了好消息。他遣人来找舒慈:那□□妖怪找到了,请舒慈协助审问。


    舒慈得里消息便往金吾卫处赶,只见那碧波仙人正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


    狭小的屋子里足足挤了四个人,范长风坐在碧波仙人的对面,三个金甲卫士执长枪,抵着他的头。


    他们怕这妖怪变身,还给他身上贴了几张黄纸符。


    舒慈凑近一看,乱七八糟,不忍卒读,便一伸手摘了下来。


    三个金甲卫士被舒慈这举动吓着,将枪头调转向她。


    范长风啧了一声,他们又把枪头转了回去。


    “你们这符咒哪来的?”


    “街上找了个道士……”


    “我早说吧,你们这叫鬼画桃符!一点用没有!”碧波仙人被绑着,仍是嚣张得很,大声挑衅道:


    “我看这个小娘子是个懂行的!转过来,给爷爷瞧瞧……”


    舒慈冷笑着转过脸来,碧波仙人一惊——他不认识她,却认得这双眼睛。


    他剧烈地挣扎起来,尖叫道:“怎么是你?!你就是那日的小白脸!你竟敢骗你爷爷!把我那舍利还给我!”


    舒慈只当没听见污言秽语,询问地望了眼范长风。


    范长风道:“这妖怪今日被人瞧见在西市,我们便将它抓了回来。它方才已经认了,为了提升修为,去青龙寺偷了舍利和经书。


    “只是他说,变身了之后才能将经书交出来。我怕他又有什么阴谋妖术,这才请了舒司务过来。”


    舒慈想了想,与范长风低语两句。


    然后,她又借了纸笔、黄纸符,笔尖一动,便流畅地勾画出一张符咒图案。


    范长风看她画完,便向三个金甲卫士招招手手,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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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他们靠边。


    碧波仙人见舒慈走上前来,继续骂骂咧咧道:“怎么,你们几个大老爷们还不敢跟爷爷过过招?让一个女的对付我?丢人不丢人……”


    还没等他说完,舒慈猛地一起脚,将它连□□带椅子踹了个人仰马翻。


    “你这无耻小人!竟敢偷袭本爷爷……”


    舒慈趁其不备,快速念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百邪不得妄前,天师下凡,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正念到“令”字,舒慈便“啪”地一声,将她画的那张黄纸符贴到碧波仙人的脑门上。


    只听“噗”的一声,碧波仙人像被人放了气,迅速地坍塌成了黑色的泥球,又从泥球里长出坑坑洼洼的表皮,伸出巨大的脚蹼,成了一只巨大的蟾蜍。


    不等它反应过来,范长风便按舒慈叮嘱的,冲上前来,对着那肉袋似的,鼓得巨大的下巴,狠狠一踢。


    “呱!”


    蟾蜍疼得一张嘴,混着粘稠的液体,喷出了厚厚一卷经书。


    它想逃,刚一伸腿,正打算腾空跃起,舒慈动作麻利,两根手指一夹,又揭下那张黄纸符。


    又是“噗”的一声,那跃起一半的蟾蜍像充上了气,四肢、身体开始延长,长大,脚蹼变成了手脚,眼睛的距离缩近,成了人的模样。


    碧波仙人显是没料到在半空中会变成人形,只听“咚”地一声,重重地摔成了狗啃泥。


    三个金甲卫士一拥而上,将他狠狠压制住,又用绳子将他绑了个结结实实。


    碧波仙人被压在地上,气得不行:“小人!腌臜!下流的货!”


    范长风谢过舒慈,眼里是三分敬佩七分崇拜加起来的十分尊敬。


    他拍手称赞道:“舒司务真是料事如神,这蟾蜍果然是将东西藏在嘴里。还不知舒司务竟还会道家法术,在下真是好生佩服。”


    舒慈拱拱手,虚虚笑道:“范郎将谬赞了,我这都是雕虫小技,不足挂齿,要不是你刚刚踢得好,可撬不开这□□的嘴。”


    说罢,她便转头捡起地上那卷经书,甩掉上面的粘液。


    这是两部书册卷在一起,上面的墨迹有的已经有些模糊了。


    仔细辨认,只见第一卷是《降魔成佛录》,第二卷是《钟馗无量度人咒魔经》


    舒慈一时之间惊愕不已,这佛教的典籍中为何会有祖师爷的著作?这祖师爷的书更是闻所未闻。


    她刚想翻开,范长风却一伸手将书页盖上。


    舒慈皱眉,疑惑地抬头。


    范长风道:“舒司务,这经书,长官有令,内容绝密,不得翻看。”


    范长风抽回经书,舒慈紧紧攥着书页,还想再多瞧几个字,只看清那《降魔成佛录》的著者写着觉慧。


    舒慈又想发问,却见范长风脸上又是那欲言又止,讳莫如深的模样,虽心底生出一股烦躁,仍是讲了句场面话:


    “既然范郎将为难,我便不再多问。”


    范长风多少有些歉意,抱拳鞠躬。


    舒慈摆摆手,告辞离去。


    她骑在马上,蓦的却又想起那两本古怪的典籍,为何佛家竟也有降魔经书?


    她这才又想起了杜月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