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城南王抚去寒疾后，阮厢守了半日也未见阿玥醒来，天黑严霜降寒，她仍在守候，是担心阿玥醒了见不着自己。


    风打庭院，往她脖梗处钻，阮厢看了眼天边朦胧月色，冷得躲回了房内，昏暗中她托脸木木地看着阿玥，如昔日在小木屋那样平和，世间仿佛就此宁静下来，直到祁商端着汤药叩门，才回神来。


    “阮娘子还在呢。”


    只见祁商肩上生寒，门扉虚掩处窜进来股风，她紧了紧身子接过汤药，笑道，“给我吧，阿玥还在昏睡，不过气息稳了些，许是安然睡着了。”


    “那就好，若还有什么事娘子唤我。”祁商说完瑟缩着身子离去。


    “诶。”


    接着绿楚取来暖炉碳火，往屋内一燃，把适才渗进来的寒气全赶了走。


    “现而才十月，府中这么快便有碳火了？”阮厢坐在靠近火盆杌子上，伸出小手烘烤，火星镂空铜壁内火星子噼啪作响，火红一片。


    “今年寒潮来的早，京城碳户都还没动工，十月的碳品不好，都是陈年老碳，这些爷从北面提前预购回来的，娘子可别靠太近，火燎火燎的，小心崩伤。”


    阮厢抿嘴，头往后微仰，细声问道，“府中各房皆有？”


    绿楚噗嗤一笑摇头，知道她想问什么，打趣说，“其他人皆没有，只得阮娘子一人有。”


    “绿姐姐又闹我……”她经不住逗趣，小脸比碳火还要红润。


    “不与娘子说了，绿楚该吩咐下去忙霜降的吃食了。”完罢抱着剩余的碎碳带门出去。


    阮厢看着火明火灭，暖意入心，没成想城南王居然这般妥帖，知晓她不耐寒，专门送了碳火过来，想来是待她也真诚。


    “咳咳……”阿玥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睡了一觉整个人都舒服了许多。


    “你醒了。”阮厢连忙扶她起来，适才回味的笑容还挂在嘴上。


    “娘子是遇到了什么事，这般开心？”阿玥凑近她，细细看了起来，“人逢喜事精神爽，娘子快快说来，是不是城南王那厮！”


    “你瞧，一醒过来便没个正型，该多喂几口安神药，要你睡个天昏地暗，好让我耳根清净些！”


    “娘子厌烦阿玥了。”


    她瞧着娘子自打从小木屋出来就没这么开心过，要猜因何事喜悦，多少也能猜个一二，定是离不了城南王。这一闹，又故作睡倒，格外疏离，她是怕娘子被人哄骗。


    阮厢过去牵她手，两人说说体己话，“怎么比我还像孩童，你能从歹人手里救出来，如今安然无恙，我最是开心，只要你我能在长安城好好活下去，旁人便无关事己。”


    她想过了，城南王与崔裴一样不过都是烟火一瞬，只要她与阿玥才是这命途相依之人。


    阿玥端起汤药，“我怕娘子思虑阿玥，这才开玩笑的。”说罢一口将汤药闷下肚，口腔发麻，“好生苦涩。”


    “良药苦口利于病，慢些喝。”阮厢抽出方帕替她擦拭嘴角，“近些日子你便在府中好好将养身子，外头针刺多，敌人在暗我在明，总不能百无一疏，先躲过这阵风头火势。”


    阿玥点点头，逗趣道，“娘子语气倒像个当家主母。”


    “嘴再频。”


    “阿玥能见到娘子，担看来什么地府幽冥了，可让我好一阵恐慌。”她如梦初醒，把娘子紧紧抱在怀里，“对了，城南王和祁商呢，我还得感谢他们救助之恩。”


    经过这一次她算知道了，城南王并没有外表冷漠，反倒足够仗义，能救她生死之间，这番恩情是要记下来的。


    阿玥慢慢回想被抓一事，模糊记得她曾在平康坊与众人吃酒称兄道弟，早先服用了解酒药，不会醉人，可不知为何迷糊中被人打晕抬走，再醒来便是在崔府后院。


    紧接着就是鞭打，直到她晕厥过去，而后被在颠簸的马车上惊醒，在再后来便是被祁商城南王所救。


    讲与惊心动魄时她害出一阵冷汗，不觉后怕。


    “那崔府毒妇一心要害我们二人，阿玥势必不会放过她们！”


    阮厢轻抚她后背，也一同气愤，“没事了，没事了。”话未说完，房门敲了响。


    “听说阿玥姑娘醒来了，我和爷来看看。”是祁商的声音。


    阮厢一听是城南王，不知为何胸口慌乱，竟是频频起伏，阿玥往门口应了声，瞧见娘子脸色不好，“娘子怎么了？”


    替阿玥擦拭过的手帕捂住胸口，她没经受过这般喘不过气，以至于眼神些许闪躲，“许是府内火旺太闷，一时憋了气，无事。”


    阿玥担忧看着娘子，屋内她也呆了数时辰，不见闷热，又猜不到是何缘故，只得一脸担忧。


    阮厢窝着胸口起身，无意中瞄了阿玥妆奁上的铜镜，顺手挽起落在耳鬓的青丝，妆发整洁，只是右脸颊的胭脂被泪水渗了些去，不知为何反倒更是红润了。


    对着铜镜抿嘴一笑行去开门。


    “今年十月寒潮来得早，外头可冷了，还是娘子房中暖和。”祁商嗖的一下便钻了进去，与阿玥说道，“晚膳都准备好了，都是你们爱吃的。”


    “果真！”


    门口俩人听了好一会儿不说话。


    阿玥抬眸，胸口越发怦怦乱跳，好在能克制住，“城南王不进来，可是想把风儿都放入，好让我们也跟着受凉。”


    完了急得轻掌了嘴巴，才觉说错话，眼前明明是救命恩人，她不该事事作对。


    李郢湛噗嗤一声，人向前踏了一步，头比门高，正好挡住风口，“我就不进去了，今日霜降，晚膳大家一用吧。”说罢迈入阵阵寒风中，裹着白烟看，有如一树挺拔松柏。


    竟是痴痴望了几刻，直到阿玥唤了声“娘子”。


    她气儿更是急了，不敢再多看一眼，连忙关门进屋。


    霜降进补乃京城人迎接冬日的必备过程，家家户户总是早早便起炉烧水，赶着准备一天的吃食，秋收结束，忙完的那一阵，冬天就该享受了。


    高悬挂月，檐壁点灯，城南王府一片欢声笑语，下人和主子同桌而食，错综双箸在丰盛的菜品上飞舞，菜热人醉，只求酣畅淋漓，快哉快哉。


    “东家的要不要敬大伙儿一杯，祈求来年春暖花开！”


    “这冬天还没到呢，就又想着春暖花开了？”有人反着打趣。


    “诶，你就不懂了，一年之计在于春，我这是向往着美好呢！”举杯邀城南王。


    “好说，那就祝大伙儿春禧夏安，秋祺冬绥！”二人互不相让吃尽，仿佛似在争抢赠与他人的最大祝愿。


    阮厢坐在城南王右手边，她适才不顾阿玥阻挠，吃了几口若下，这会儿脸红彤彤的，迷糊之际只想着趁酒意把昔日藏匿的心事都发泄出来。


    “我也来干一杯！”早已红成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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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阮厢撑扶桌沿颤颤巍巍起身，气势学着他们，举着酒盏的小手一圈甩，洋洋洒洒掉出几滴，颇有那壮士断腕的江湖气概。


    融了酒气的嗓子也变得豪迈，身子摇摇晃晃向李郢湛转过去，嘴角裂开傻笑，匀着些醉意痴痴地望着城南王，忽而双目严肃凝神，正经地笑笑，“这一杯，一杯！”


    “我也要敬城南王的，谢他，谢他，收留了我，们！”


    李郢湛凝着她将话一个字一个字从嘴里艰难蹦出，像极了刚刚长羽毛的雏鹰，还未学会行走，便想翱翔九天。


    阮厢另一只手指着城南王，如玉洁嫩的双指就快戳到他鼻尖，毫不掩饰地上下扫了眼前人一眼，像是在品味某种昂贵珍宝，对上那双深邃的黑眸时，灵魂被颤了一下，她搓了搓睛目，原本火热的脸更是灼烧，躲闪地下敛。


    眼睛，鼻子，嘴巴，她细细端详，手顺着视线一个一个探去，似乎怎么看都有趣。


    “原来你长这般好看。”醺醉迷糊的嘴巴说出了一句无比正经的话，在场之人思过后都捂嘴低声笑了起来。


    李郢湛却是一方端正地回视阮厢，脸上除了多些点酒气入脑的绯色，还有旁人看不到的克制，越是无以加复的对视，他的胸口涌起一股能撞破冬日结冰的火势。


    阮厢看着这人脸扑红扑红的，指着又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原来也是这般不经逗趣，我，我还以为百花丛中的城南王，早已，习，习惯了……”


    李郢湛熔火的红眸就这样凝着她胡作非为，竟觉丝丝可爱，想看她到底还有哪些趣味。


    他自以为能冷漠压住心头火，旁人却看出爷满怀宠溺，那嘴角都快装下整个春色。


    “你为何不说话。”阮厢嗔怒地嘤了一声，手自然垂下腰身一侧，有些索然不开心之意，随后傲娇地轻蔑泰美，又举起那只抓着杯盏的手，“来，喝一个！”


    昔日崔裴吃醉回来都是这般轻狂，久而久之她便也学会了。


    然而城南王并没有同喝之意。周围人看着越发心急，谁能狠心解决这么可爱有趣的小娘子！


    阿玥适才如厕，看着一人在疯疯癫癫，惊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是娘子，便连忙去扶稳，她没看过酒醉娘子模样，崔裴从不容许她吃酒，就怕人多闹出什么荒唐事，一会儿不注意，人已经把杯盏递到城南王鼻尖上了。


    老虎尾巴摸不得啊。


    “娘子吃醉了，阿玥扶你去歇息。”


    “我，我没醉。”她甩开。


    “今日开心，我要，我要一醉方休！尽情吃！”说罢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手中的酒一口吃完。


    “嗝~”末了打嗝几下，这好不好的直往城南王脸上涌，随即阮厢在众人眼下揽住城南王颈脖，身子软塌紧贴着，胭脂红的小脸贴着他耳朵，分不清谁更红润，娇声娇气地说了一句，“送我回去。”


    嘴巴氤氲出酒气，似乎作为回报，她故意地往李郢湛右脸颊蜻蜓点水地碰了下，再然后便安然合眸。


    李郢湛搂着她腰身，整个人如僵着一般。


    阿玥怕了平常娇滴滴的娘子哪儿会像这般失态，现而人前仪态尽失，如闷驴扯不动，她不得不祈祷城南王能网开一面。


    “不可……”阿玥想阻止，奈何被祁商用食堵住嘴巴。


    “你们先用。”说罢李郢湛单手将阮厢抱起，嘴角勾起一抹不明笑意，直往他房间走。